韶华隐匿于翠色满庭的树冠, 七月骄阳胜火。
司若微这两月忙得不可开交,又存心避着叶宛菁,二人也算相安无事。
7.17号, 她与产后居家的关宁说好, 回家休整十天再回校。
她赶去申城火车站的一路, 步伐轻盈,哼着小曲,透着压不住的欢欣。
昨日下午, 她收到贺信, 公派出国审批通过, 担忧半年的心神总算安稳下来。
一个崭新的机遇正在等候着她,未知与挑战, 憧憬与渴慕萦绕心怀。
“好巧。”
司若微站在候车站台处, 只听耳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话音。
她略有意外地回眸,恰瞥见一身商务正装的叶宛菁提着精巧的小箱子立在她身后。
“叶老师,出差?”
“去津城谈项目。你这是?”
叶宛菁淡声回应, 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回家。”司若微言简意赅。
“放暑假么?真巧,同路。”
“算是吧, 回去休整一二, 顺带收拾行囊,走前陪陪爸妈。”
[旅客朋友请注意,由申城始发开往…]
发车广播传来, 叶宛菁摘下墨镜,转眸望着身侧的助理:“你和她换个票, 我与她有事谈。”
“好的, 这是我的票。”助理笑盈盈把她的票送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您这是商务座。”
司若微不想换,也无心与叶宛菁单独聊天, 毕竟先前闹得尴尬,她们彼此躲了很久。
“不碍事,快上车。”
叶宛菁眼疾手快,夺走司若微的卡包,抽出她的车票递给了助理。
司若微瘪瘪嘴,暗诽叶宛菁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紧走两步,商务车厢有点远。”
叶宛菁光顾着寒暄,瞥见遥远的车头时,不由得拧了眉头。
二人一路小跑着赶在发车前进入车厢,叶宛菁落座后点点自己身侧座位的余量:
“过来挤挤?探着头嘀咕累脖子。”
“不用,我听力很好。”
司若微在她对面座位坐下,不给叶宛菁一丝一毫的幻想。
“出国审批下来了?”
叶宛菁收起墨镜,闲适地将双腿交叠一处,双手垂落膝盖,眸光虚离,并未与司若微对视。
“嗯。”司若微卸下双肩包放在身边。
“恭喜。什么时候走?”
“我先办签证,签证下来才走。学校的文件一早寄送了来,外方导师先前说,我拿不到奖学金也可以去,所以就帮我把文件落实了。”
“那也快了。走前还回校么?”
“嗯,回。我与关老师说好,把您馆里的新展盯下来,等她休完产假我再走。9月再去,A国刚好是秋季学期入学。”
“辛苦小司了。”
“应该的,您客气了。”
“机票也该提上日程,不然飞绕远的航线会很累。”
“嗯。”
“要我帮忙么,我认识航司的朋友,对这个比较熟悉。”
“不用…”
“一句话的事,不用跟我客气。”
叶宛菁不待她说完便轻笑着堵了她的后话。
司若微徐徐道出始末:“没,我的机票是由留服中心来订的,所以不是跟您客气。”
“哦?是我多事了。”
“没,我不是这意思,谢谢叶老师。”
“谈不上谢。”叶宛菁话音平平无波。
司若微不知回些什么,转眸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万顷良田,将思绪放空。
今日叶宛菁才是个正常老板该有的模样。
没有过分关照热情,神色淡漠,语气随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清冷疏离,只维持得体的社交礼数。
这样便很好。
等了须臾,见叶宛菁没再寻话题,司若微悄然起身:
“叶老师,我回去了。您助理在那边工作不方便,我与她换回来,提前祝您项目洽谈顺利。”
“这么不愿意跟我聊天?”
叶宛菁仰头望着她,虽是笑模样,却笑得清浅而勉强。
司若微眉心一紧,忙摆摆手:“没,我是怕影响您和那个姐姐办公。”
“不影响,坐吧。”叶宛菁复又转回视线,却也只是干坐着。
司若微不好拂她颜面,抱着书包又坐了回去。
“女士,需要饮品吗?”乘务员温声过来询问。
司若微摇头:“不用,谢谢。”
“好的。”乘务员转身去问叶宛菁:“女士,您需要什么饮品吗?”
“我要一杯美式;一杯拿铁,给那位姑娘。”叶宛菁淡声回应。
“好的,您稍等。”
乘务员离开后,司若微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我,常规服务,随口一说。”
叶宛菁紧了紧外套,转眸去望窗景。
车内空调温度有些低,申城很热,可这会儿窗外在下雨,自是凉意分明。
司若微起身去外面要两个小毛毯,给叶宛菁递了一个。
“谢谢。”叶宛菁接过毛毯,微微莞尔。
紧外套这点小动作都被她瞧见了,还真是个有心人呢…
“举手之劳,顺路而已,不用谢。”
司若微学着叶宛菁的口吻,回敬她一句。
叶宛菁方扬起的唇角复又抿得平平。
淅沥的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车厢隐约的晃动如婴儿摇篮。
司若微还没等来那杯咖啡,就裹着暖融融的毛毯睡了过去。
行至中途,叶宛菁转眸瞧她。浓密羽睫随着车厢的动感轻微震颤,白皙的小脸上睡颜恬淡。
这份乖觉与讨喜,是司若微醒着的时候绝对无法显现的。
她招手唤来乘务,压着嗓子与人交谈:
“麻烦你给她补段票。我同事与她换了票,差一站,我替她补。”
乘务低声与她询问些消息,很快就操作好。
“到站时烦劳你留意些,她睡得沉,不见得知道下车。”叶宛菁温声提醒。
“好的。”乘务柔声应下。
“多谢。”叶宛菁莞尔颔首,料理好琐事,才撑着扶手阖眸养神。
列车即将驶入津城车站,助理自后面车厢寻来,给她发消息:“叶总,我在您车厢外等您。”
叶宛菁转眸看着外头阴沉的天色,回了句:“带伞了么?”
“包里有一把。”
叶宛菁起身去寻助理:“伞给我。”
助理匆匆卸下书包,递给她一把晴雨两用伞。
叶宛菁拎着那把伞去寻司若微,悄然给人放在了书包的拉链上。
再折返时,助理看着她手里只剩一个小箱子,不无诧异地询问:
“叶总,您把伞送人了?外面落雨,没多余的伞。”
“那就快走两步,不碍事。”叶宛菁面无表情。
助理没敢再多嘴。
一刻后,司若微被自己提前定好的到站闹钟吵醒。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往身侧望去,叶宛菁早已不在,座位空荡荡的。
抬手掀开毛毯,怀里抱着的书包上,不知几时多了把精巧的小伞。
她下意识回望窗外,电闪雷鸣交织,这把伞出现的还真是及时。
是叶宛菁送的么?
一笑起来甜甜的乘务姐姐过来寻她:“你醒了呀,带好随身物品哦。”
“嗯?”司若微有些懵:“不好意思,谢谢。”
“方才坐你对面的女士让我们提醒你记得下车。”
“哦。”司若微羞赧地笑了笑:“麻烦了。”
若排除叶宛菁的强横,这份关顾人的周到与善意,还是很令她动容感怀的。
来去匆匆,她留家十日,却还要忙活出国的琐事,总觉得时光飞快。
老爸脸色幽沉,话都变少了,只不停的往菜市场跑,买这买那,一天恨不得给她做八顿饭来吃。
老妈倒是围着她转,嘱咐这,嘱咐那,翻箱倒柜的备行李。
司若微只无奈地看着二老折腾。
她一没有大胃王的食量,二没有能装下一个家的行李箱,到头来都是白忙活。
走前,老妈怯怯发问:“一走两年,中间回来吗?”
“不太行,回来要自己花钱往返,还要报备。”司若微努努嘴:“两年很快,唰——就过去啦。”
“正事要紧,照顾好自己。”老爸耷拉着脑袋嘱咐:“安全第一。走,送你去车站。”
这次司若微没拦着:“嗯,老妈去吗?”
“不去,有学生要来家里补课。”妈妈极力扯出一抹笑。
司若微清楚得很,哪有学生非要今天来,不过是老妈不想面对分别,故意应人帮忙罢了。
“那我走啦。”
“暑假很长,你出去还早,咋不在家多呆几天?”
半路上,老爸状似随意的询问。
“博士生哪有暑假?你真逗,我是跟导师请的假。”
“你没坐过飞机,多查查;特别是到国外,把英语单词都记熟,别走错。”
司若微耳朵都长茧子了:“噫…丢不了,你闺女没人捡,放心吧。”
老父亲没再说话。
司若微一人回申城,没人说走那天来申城送她,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当晚,她回校时,宿舍竟没锁门。
“媛媛?你不是回家了?”
“我被导师抓壮丁,要跟他出差。”朱媛仰天长啸:“哎,社畜的苦啊。”
“出差也不苦,你就当公费旅游。”司若微选好听的话安抚。
“呵呵。”朱媛收拾着行李箱:“对了,我导先前不说让我去他合作导师那交流吗?那边答应了,我也要走了。”
“去B国?什么时候走?”司若微有些意外:“那我们宿舍要空了哦。”
“跟你差不多,九月这样。其实挺好的,这样咱俩时差不多,还能聊天。”
“怎么感觉你不大高兴?B国那老师不是超级厉害吗?”
司若微看着朱媛无精打采的模样,随手摸了摸她的头。
“是小朋友最近闹情绪,不想我走呗。”朱媛拉住她的爪爪:“我现在羡慕你,单身了无牵挂。”
“女孩事业第一,爱情靠边站,这是我的观念哦。”司若微嗤笑着调侃。
“深表赞同,这两天我嘴皮都磨破了,他现在啊,打游戏冷战,反正就不理我。”朱媛无奈一叹:“但学业要紧,我不能不去。”
“嗯嗯,你加油。”
司若微不懂恋爱纠纷该如何处理,也就没多嘴。
叮!
【老师:若微,到校没】
【司若微:嗯呐,刚到】
【老师:明天我去学校,晚上出去吃,庆祝你得到出国名额】
【司若微:谢谢老师】
“谁找你?”朱媛凑了脑袋过来。
“我导,拉我吃饭。”
“真不错,去吧。我导小气又算计,一毛不拔。”
“那你跟我去?”
“才不要。你就是想跟我显摆师生情深。”
司若微尬笑了声,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师生情深,反而感觉关宁的善意总流于表面。
都是成年人,师生情太奢侈,各取所需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