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房后, 司若微难得主动,伸手拽住叶宛菁的衣角,垂眸请求:
“叶总, 我…可不可以不出去?”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也不行么?”
叶宛菁是想让三人见见的, 昨日闹得太僵,终归不好。
司若微眼底潜藏失落,悄然松开手, 闷头鼓气半晌, 才说出想法:
“您爸妈看不惯我, 我也不想说违心的场面话。我不擅交际与伪装,厌恶口是心非。您能否和他们澄清, 我不是您的恋人, 无需敌对也不必维持表面和善。”
“若他们是真心想与你缓和关系呢?”
叶宛菁避开她的请求,顾左右而言他。
“不,成见非旦夕能改。即便不说, 人与人的阶层差异也客观存在。我不攀附富贵,也不想受人冷眼。我与他们没交集, 为何非要逢迎, 维持无用的关系?”
叶宛菁拧了眉头,她没料到司若微是这般想法,只得换个角度跟人沟通:
“他们若给你道歉, 你接受么?”
“长辈给晚辈道歉不会自在。我非圣母,但还不至对这话耿耿于怀。从小到大, 更难听的嘲讽挖苦我没少听。他们的担忧是误会, 我若真是您女友,定要分辨, 但我不是呀,何必计较?”
叶宛菁哑然,司若微还挺大度的嘞!
说白了不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小司根本看不上她爸妈的格局和眼界,只是把话说得好听了几分。
不过扪心自问,叶宛菁也鄙夷父母被利益侵染日久的狭隘价值观,也难怪叶氏一直在走下坡路。
“我很想答应你,但事实是,我赶不走他们。”叶宛菁跟司若微示弱:
“他们是我父母,我不能太过分。给我个面子,他们若执意拉你说话,委屈你逢场作戏一会儿?”
司若微腹诽:苦口婆心说一通,合着全是耳旁风!
“那要是吵起来…?”
“吵起来我护着你。”
叶宛菁不假思索的回应。
司若微笑得比哭都难看,勉强嘟囔:“…行吧。”
话音刚落,阿姨来敲门:“刘医生到了。”
“请进!”叶宛菁莞尔淡笑,与来人握手寒暄:“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都好,小叶愈发精神了。”
刘医生约莫五十岁,温和慈祥,像个好说话的。
“这是我朋友的学生小司,在我公司工作时伤了脚,麻烦您给诊治一二。”叶宛菁温声介绍:“小司,这位是刘医生,海归医学博士,医术精湛。”
“刘医生好,麻烦您了。”司若微话音清甜,微微颔首,很是乖觉。
“好。”医生近前看伤,语气与动作尽皆柔和,折腾一通,转头与叶宛菁沟通:
“刚才你妈说伤了脚,我让人提前带了套护具来。你若不挑器械,我这就让助理进来给她上护具?脚不能再动,卧床高抬静养才行,起码三日。”
“您专业,自然听您的。”叶宛菁温声应下。
“主要是各大医院护具各有各的供货商,还是得征求你们的意见。”刘医生话说一半。
叶宛菁习惯了虚伪话术:“我们自是信得过您的眼光,有您把关哪里还需费心思量?”
司若微也听懂了,就是护具价钱不一样呗,搁这儿打哑谜呢。
她偷摸吐槽,叶宛菁活得可真累。
若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处处维持人际关系,她也不是很羡慕。
助理举着护具进门,叶母也来房中凑热闹:“伤这么重?也太不小心。刘医生,劳您仔细着些,到底是个小姑娘,可莫要留疤。”
“放心吧。”
司若微没说话,闷头装聋作哑。
医生说卧床静养,这回她有理由不出房门了。
刘医生处理好伤处,已将近下午两点。
叶宛菁柔声邀请:“中午叫您跑一趟不合适,您吃午饭了么?若没有,可否赏光一道?我们也没吃。”
“我吃过才来的。举手之劳,你们快吃饭,不打扰了。”刘医生婉言谢绝。
“那行,我送您。”叶宛菁随人一道走了。
叶母却没走,坐进靠椅,把视线落去窗外,淡声寒暄:
“萱萱把家里花草打理得很好,你养好伤可以四下走走。园子里很多品种的植物都是移栽的,申城不常见。”
司若微纳闷,这算示好?
“谢谢,我不会麻烦叶总太久,留这养伤非我本意,很过意不去,能动了我就离开。”
“你与她合同还在,要算工伤,她照顾你,应该的。”
叶母存心试探。
“我不是胡搅蛮缠的卑鄙小人,更不会以这种小事给叶总平添事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我不屑去做。”
司若微话音暗藏刀锋。
“误会说开,坦坦荡荡也好。敞亮人心路宽,路也宽。是这个道理吧,小姑娘?”
叶母颇有些意外司若微的胆色,她本当乡野丫头吓唬两句会老实呢。
“与人方便,于己方便。立身处世,多份善意总是心安的,您说的对。”
司若微轻笑一声,暗暗念叨:叶宛菁你快回来,把这刁蛮祖宗请走!
“你,对萱萱…有想法没有?你知道她喜欢女孩子吗?”
叶母昨日看过她甩在桌上那份二人的私下协议后,满腹狐疑。
“没有。叶总喜欢同性,我昨日方知。我是不婚主义,不期待爱情,不向往也信不过姻缘纽带。别人的择偶观,与我无干,不予置评。”
“行,你歇着吧,早日康复。”叶母这话还算中听。
她得到司若微“不婚主义”的回应,不知怎得,顿觉心头豁然开朗。
“恕不远送。”司若微话音起刺,非要怼一句才高兴。
叶母轻嗤一声,难得没跟她计较。
叶宛菁回来时,见她妈妈满面春风的从房里出来,不由得愁眉深锁。
她揣着惴惴心绪快步冲进房里,生怕司若微败下阵来,再哭一通。
哪知她立在门口时,傻丫头正闷头偷着乐呢。
叶宛菁深觉莫名,方才那两分钟,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好像占了对方便宜?
“萱萱,我们先走。”
一声呼唤过耳,叶宛菁转头去瞧,叶母挽着丈夫,已走出了客厅门。
这就…走了?不是要与司若微大战三百回合吗?
叶宛菁摇头讪笑,搞不懂父母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
已走去院外的叶父也很费解,压着嗓子咬耳朵:“你拉我出来干什么?说好与人再聊聊,探些想法的。”
叶母唇角轻扬:“我大意了。她倒是个清醒的丫头,只要她这心思一直清明下去,别指望不牢靠的爱人、婚姻过活,我倒不介意跟她一起喝个下午茶。”
听着妻子夹枪带棒的话音,叶父拧眉反问:“你俩说什么了?好像先前骂骂咧咧的人不是你似的。”
“诶,只要不招惹萱萱,独立自爱的小丫头我还可以不存偏见。当年若非家里强迫我嫁你,我至于过得这么窝囊辛酸吗?婚姻这东西,就是靠不住。”
叶母松开挽他的手,先行一步。
叶父在后气得跺脚,闷声不吭上车去,大有冤家路窄,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既视感。
彼时房间内,司若微抱着手机消遣,全然无视了站在床边许久的叶宛菁。
叶宛菁见她把自己当空气,有些不悦地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和我妈聊天了?”
司若微头都不抬:“是她主动搭话。”
“说什么了?你好像挺高兴?”叶宛菁继续试探。
“跟她分说明白我与您的关系罢了。清楚我对您无意,她的敌意自然小了些。”
经历过此番变故,司若微对叶宛菁那点儿朦胧的悸动爱慕,早就被理智压入了情感封印。
二人家世悬殊,绝无相恋的可能。她安慰自己,之前的情愫,只是慕强心作祟罢了。
这话入耳,叶宛菁的心头没来由的堵得慌,说不上来的烦躁席卷全身,一言不发转头离开。
她自问,无论家世品貌还是学识见地,自幼在周围圈层中绝对出类拔萃。
身后围着的小蜜蜂从没少过。
这些人不说上赶着讨好她,起码也从不排斥与她深交。
唯独司若微成日把她往外推。
美色在前,金钱傍身,司若微就好像傻子、瞎子,完全不上套、不动心。
她很想把司若微的脑袋瓜掰开看看,研究下她清奇的脑回路,以及二十载成长历程里,这孩子的爸妈给人灌输了怎样与众不同的三观。
司若微无心东想西想,伤一抽一抽的疼,清醒状态下并不好过,与其忍痛消磨时间,不如睡过去忽略感知。
是以半小时后,当叶宛菁调整好情绪,再度推开司若微的房门时,只见“懒猫”又蒙头睡了个昏天黑地。
“以前不是挺勤奋的么?这么贪睡?”
叶宛菁抱臂在旁,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司若微了。
“阿姨,午饭分一份端来。”
叶宛菁故意扬声交谈,没打算纵着人继续睡。
司若微迷迷糊糊被吵醒,伸手挠挠小耳朵,换了姿势继续睡。
不多时,阿姨端了吃食来,顷刻饭香四溢。
叶宛菁夹个卖相上好的鸡翅中,送去她的鼻子底下,拿手扇了扇空气。
司若微半梦半醒间吸吸鼻子,随口哼唧:“好香…”
“起来吃饭。”叶宛菁反手捏紧她翕动不停的鼻翼。
“…哼嗯…”
司若微喘不上气,急得直哼唧,气呼呼睁眼时,叶宛菁的魔爪还没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