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榆眼疾手快接住裴宝辞。
裴宝辞缓过忽来的眩晕感,抓住穆榆的胳膊,站稳身形,江早早的哭声在她脑海不停地回荡,让她全身骤冷。
穆榆搂紧裴宝辞,拨通报警电话。
深更半夜,民警扩散人手搜寻附近的河道,穆榆载着裴宝辞,按导航路线行驶找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裴宝辞站在桥上,看着平静的河面,穆榆回过头,刚和民警通完话,他们那边也没找着人。
人跳下去了,还不清楚是哪条河,找着人的几率太低了。
穆榆看着一语不发掉眼泪的裴宝辞,心绪沉闷,默默地抱着她。
裴宝辞受到太大的刺激,整个人木着,泪腺失禁般泪水落下。
嗡嗡嗡。
搭在裴宝辞背脊,轻拍安抚的手撤离,穆榆垂眼看来电显示,是克雅。
手机左上角的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平时这个点,克雅喝酒喝嗨了,就会打电话给她叫她出去玩。
穆榆没心思应付陆克雅,挂断电话。
嗡嗡嗡!裴宝辞抬手擦脸,往车的方向走,“你接吧。”
穆榆接通电话,陆克雅着急的声音传出话筒,“你怎么才接电话?!”
穆榆看着裴宝辞的背影,跟上她,打算扩散寻找范围,简言道:“有事。”
“你赶快叫上裴宝辞过来,我真的服了,你猜我回家的路上遇见谁了?我居然看见咳,阿嚏,咳咳咳咳!”
陆克雅一连串咳嗽,大大打了个喷嚏,“我天我现在是又冷又热。”
“带上宝辞?”
穆榆扭头,目露疑惑看向裴宝辞。
“咳咳咳真受不了,咳咳咳咳完了我要感冒了。”
陆克雅说,“江早早啊!我回家路上,瞅见一个女的坐在河边,大半夜的,我没看清人脸,就觉着那人怪怪的,然后停车观察了一下,看她打了通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跳河了!”
“我一听声音,它喵的,这人居然是江早早!”
陆克雅吓得一骨碌跟着跳下去,得亏她眼力尖,抓住人往上游。
“江早早?”
穆榆坐正身体,看了眼裴宝辞后,启动车子,快速问:“你们在哪?”
裴宝辞一听见江早早的名字,脑弦剧震,颤眸扭头。
“诶?你在外面啊?”
陆克雅有些惊讶。
“我们在找她。”
穆榆沉声道,“裴宝辞快急疯了。”
“这样啊,我们在华康医院,主要是我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她醒来后,忒不对劲,一直迷迷糊糊喊疼,我看她下面一直流血吓死我了!我找了家离这最近的医院,你快带她过来,医生说她黄铜体破了,必须马上做手术。”
穆榆:“我们马上来。”
“早早有消息了?”
裴宝辞蠕动嘴唇,怀揣期翼问。
穆榆启动车子调转方向,驶向华康医院的方向,点头:“克雅把人捞起了,这会正在做手术。”
裴宝辞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榆拨通民警号码,给他们说声找着人了,感谢他们一番,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挂了电话,夜间车流量少,穆榆很快驶到华康医院大门,市中心距华康医院最快也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江早早竟然徒步走了那么远,找了条那么远的河道,是铁了心想不开。
想到这,裴宝辞的心脏窒痛到难以呼吸,她大步跑进医院,直奔陆克雅报的地址,按电梯乘三楼,大步跑向妇科区。
陆克雅一人守着手术室门口,瞧见人来了,撑着疲乏滚烫的身体,掩嘴咳了两声:“你们总算来了,本来想去换身衣服,又担心半路手术有什么问题医生找不着家属。”
等裴宝辞走近了,陆克雅才发现裴宝辞这状态,好好一对杏眼,差点哭肿了。
陆克雅目露犹豫:“呃你这……”
陆克雅还没说完,便见裴宝辞后退两步,朝她九十度鞠躬。
裴宝辞眼中蓄满泪,哽咽道:“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陆克雅有些不自在,伸手阻止她:“哎唷没必要,是个人我都会救,阿嚏,咳咳咳。”
裴宝辞看陆克雅脸上那不自然的红,关心道:“你还好吗?”
“不好。”
陆克雅摇头,她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任谁在零下五度跳河救人,又湿着身干挨半个多小时,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我去买个感冒药,肯定烧了。”
“谢谢啊。”
裴宝辞眼眶红了红,“真的很感激你。”
“没事。”
穆榆上楼来,看见陆克雅一身湿,皱皱眉,把外套脱了披她身上,“怎么不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这没人守着,走不开呗。”
陆克雅咳嗽。
裴宝辞:“穆榆,你带她去买药,顺道让医生给她量量体温,别搞成高烧了。”
“不用,你俩在这守着吧。”
陆克雅看裴宝辞那样儿,“我自个儿去就得了。”
裴宝辞摇摇头:“穆榆陪你。”
陆克雅没犟过她俩,穆榆带她去急诊室找医生,人给烧到39度了。
陆克雅顺道也输液了。
穆榆守着熟睡中的陆克雅,低头发消息问裴宝辞江早早的情况。
裴宝辞守了大半夜,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裴宝辞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噌地一下坐直身体,起身跑上去,“医生,我朋友的手术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术后记得好好休息。”
医生说着,末了,补充了句,“记得照顾病人心情啊。”
裴宝辞陡地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回复穆榆:“早早没事,”.翌日,天微微亮。
江早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以及趴在她床边的裴宝辞。
江早早怔忡片刻,若不是环境变了,她差点以为昨天的跳河是场梦。
自杀的冲动没了,剩下的便全是心有余悸。
想死的时候是真的想死,可水漫过她整个人时,脑海唰地闪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她还年轻,她还没看够玩够这个世界。
反悔就在一瞬,她会游泳,挥着胳膊往上游,但下腹忽然的剧痛让她吃痛张嘴,呛着了。
那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完蛋了,直到有个抓住了她……
江早早抬眸,扫视整个病房,这是单人病房,比市医院的多人病房环境条件好很多,有些肉疼,这应该很贵吧。
穆榆推门进来,门响传来动静,裴宝辞神经衰弱,一听见丁点儿声音,立马惊醒过来,然后见着江早早醒了,“早早?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早早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瞅她,“还好。”
就是疼。
“醒了?吃早餐吧。”
穆榆把买来的早点放在床头柜上。
裴宝辞摆放床桌,接过穆榆递过来的早点,“这个能吃吗?”
“能,我问过医生了。”
穆榆说。
“宝辞……”
江早早看裴宝辞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扯扯她袖口。
确定江早早无恙后,裴宝辞没再跟江早早多说一句话,自顾自拆开筷子,递给江早早,然后推着椅子坐在另一边看手机。
穆榆看看江早早,又看看裴宝辞。
裴宝辞眼眶隐隐发红,低着头掩去眸色。
江早早食不知味地吃着早点,往她俩那看了眼,宝辞吃了两口,就没继续吃了,忍不住说:“早餐只吃那么点怎么行,再吃点嘛。”
她喊完,圆碌碌的眼珠子心虚地乱飘,继续埋头吃早餐。
“从昨天下午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穆榆剥蛋壳,递过去给裴宝辞。
裴宝辞推开穆榆递过来的鸡蛋,朝江早早看去,生硬道:“饱了。”
说完,大步走出去,门一声响。
穆榆斜睨江早早。
随着那声门响,江早早身体抖了一下,眼眶迅速红了。
“我就是一时冲动,我后来不想死了,又往上游了,就没想到我肚子忽然这么痛,宝辞肯定吓坏了,肯定气死我了,我,我真……”
穆榆抽了张纸巾擦手,起身走到她病床前,虽然江早早是病人,可她这“一时冲动”差点要了她的命。
穆榆又抽了张纸巾递给江早早,实话实说:“你吓到她了。”
江早早抽噎点头,身体隐隐作痛着,她深呼吸,尽量平复情绪。
穆榆看着她,皱眉半天,“心理医生下午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哄哄她。”
“什,什么心理医生?”
江早早呼了一口气,擦擦眼泪,“看心理医生多贵啊,我没事,人总有脑抽的时候,你叫那医生别来了啊。”
“好好休息吧。”
穆榆没应她,走出病房,便见裴宝辞坐在长椅上一语不发,她在裴宝辞身侧坐下,握住她攥紧的拳头,缓声道:“医生不是说了吗,要照顾病患的情绪。”
裴宝辞垂着眼,“我知道,我就是控制不住,我一想到她不管不顾跳河,我就。”
说着,长呼一口气,闷声应:“我会控制住的。”
穆榆:“人没事就好,别再想那些糟心事了。”
裴宝辞沉默,话是这么说,可她做不到不想这些糟心事。
“克雅不想在医院待着,我先送她回家。”
穆榆说,“至于江早早,不然转院吧,转去我公寓附近的那家三甲医院,离得近,方便照顾。”
裴宝辞面露迟疑,“早早才刚做完手术,过几天再转吧。”
“都行,看你安排吧。”
穆榆起身,“我先送克雅回去了。”
等穆榆下楼后,裴宝辞回病房里,继续坐椅子上守着江早早。
单人病房里,就她俩,看裴宝辞不搭理自己,江早早心焦啊,干巴巴的问:“穆榆嘞?”
“送陆克雅回家。”
焦急和悲痛被隐忍的怒意取而代之,裴宝辞一面对江早早,看她病殃殃的模样,说不出重话,憋了再憋,只能沉默的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啊?”
江早早一早上都没见到陆克雅,“她一直待医院里啊?““她为了救你,发高烧了。”
裴宝辞有问有答,语气淡然,“不过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啊,哦,这样啊。”
“嗯。”
“……”
江早早没敢继续聊下去,她恨不得从床上蹦起来,双膝跪地求原谅,可身体不允许她这么造。
这次的事是她的错,换作宝辞做这事,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气成什么样。
裴宝辞看江早早吃得差不多了,收拾床桌,给她掖被子,“好好休息吧。”
“宝辞。”
江早早尽量控制情绪,一出声就忍不住哽咽,“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好好休息吧。”
裴宝辞神低着头给她掖被子,转身坐回原位置,埋头弄手机。
江早早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裴宝辞连续请一周的假,在医院寸步不离照顾江早早。
临近期末,各科老师开始教她们勾画重点复习知识点。
穆榆一下课,没事的话,便会收拾书去医院给裴宝辞讲重点部分在哪。
裴宝辞复习知识点累了,伸懒腰打哈欠,瞥了眼旁边同样在复习的穆榆。
穆榆左腿叠在右腿上,单手支着下巴,垂眸看书,裴宝辞瞄了眼病床上熟睡中的江早早,往穆榆旁边挤挤,贴着她。
穆榆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裴宝辞发现了,穆榆这人,玩游戏的时候特别沉迷玩游戏,学习的时候特别沉迷于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裴宝辞看她半天,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宝辞拧拧眉,有些不满,恶作剧般凑身上去,迅速吧唧一口,看见穆榆呆愣愣扭头看自己,然后耳垂染上浅红后,她心里腾升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裴宝辞微微弯眼,略染笑意。
穆榆也跟着笑了,抓着她纤细葱白的手,低声说:“总算笑了。”
连续一周,她都没看见裴宝辞笑了。
裴宝辞靠着穆榆的肩膀,轻声说:“这几天谢谢你啊。”
这段时间,穆榆默不作声帮她忙前忙后她都看在眼里,润物无声的贴心太过温柔了。
“别总对我说谢谢。”
穆榆说,“我不喜欢听。”
裴宝辞闭眼轻笑:“那你喜欢听什么呢?”
穆榆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她就是不喜欢听裴宝辞对她说客套话。
“我的女朋友可真好啊,我好喜欢。”
裴宝辞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两声,抬眼看穆榆,“喜欢吗?”
穆榆目露羞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