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葵星下楼，就见谷屿翘着腿，手里盘着一块儿小黑石头。
见季葵星下来，她坐起来：“怎么了？”
季葵星没好意思到谷屿旁边去坐着，她拉来个塑料小板凳。
“那个……对不起。”季葵星意识到自己说了伤人的话，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以前话比较少，也基本从没出现过这样头脑一热，情绪上来说话不过脑子的情况。
她思来想去，估计是她刚给谷屿套上一层滤镜，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却马上又发现她这不同寻常的一面，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刚刚仔细回想，就回过味儿来了。她是见过谷屿杀丧尸的，一般人哪能末世刚开始就像她那样杀啊？
谷屿一锤子下去，丧尸半个头颅都接近稀巴烂，乱七八糟的东西蹦一地，谷屿是一丝表情都不带变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能对谷屿说出那样的话的理由，所以她下来道歉来了。
谷屿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呢，季葵星一说她就知道她指的什么。
见谷屿不说话，季葵星连忙接着：“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那个，你……”
谷屿把石头揣回包里，手撑着头侧身面朝季葵星坐着的床头的方向。
“我没生气，”季葵星刚松了口气，就见谷屿瘪瘪嘴，继续说，“但是……我有点伤心，还有点疑惑……”
“对不起，我、我……”季葵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生气道歉都好说，这给人整伤心了可咋补偿啊。
谷屿却打断她：“我知道我有点不正常，但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怪物呢？”
季葵星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看她，谷屿伸手勾她下巴把她头抬起来，打量她的表情。
谷屿的动作突然，季葵星一时没躲过，脸有点发烫：“干什么呢？”
“你实话说，我真的没生气。”谷屿松开她。
可是你伤心呀，季葵星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
“你再不说话，我就真生气了。”
“我真说了啊，”季葵星准备豁出去了，“就是，我觉得吧，只有凶手或者同类，才会对这种场面无动于衷……”
谷屿听她结结巴巴说着，陷入沉思。
“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不一样……”
谷屿沉下脸来，嗤笑一声：“我哪儿不一样？”
“你生气了。”季葵星停下来，她就知道，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是啊，我生气了，”谷屿又摸出她的小黑石头，左手五根手指来回旋转摩挲，“但是我生我自己的气呢。”
谷屿的语调平静，毫无波澜：“季葵星，我确实和那凶手不一样，我比他更疯。”
“……”
季葵星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接下句，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呢？
“谷屿，你…”
谷屿如她所愿，掀起眼皮，墨色的瞳仁有些空洞，看向那双狐狸眼里。
谷屿的下睫毛和上睫毛一样漆黑浓密，一动不动的盯着人，猎物会有种被瞄准的毛骨悚然之感。
季葵星整个人都冻住了，从头到脚降下一股寒意，阴冷的、如蛆附骨。
谷屿眨眨眼：“怎么了？话怎么说一半？”
“啊？”季葵星浑身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是自己刚刚看错了吗？
“你眼睛真漂亮。”
谷屿突然来这么一句。
季葵星眼尾有上翘的弧度，内眼角尖尖的，近似平行四边形。
就是平时老神情恹恹的，清澈的眼瞳经常被眼皮遮住一些。
诶？季葵星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有些腼腆的抿嘴笑。
“笑起来更漂亮，你不怎么爱笑。”
谷屿拍拍她旁边的床单：“快三点钟了都，反正我们都不睡觉，陪我坐坐，可以吗？”
季葵星听江秋和周果果在楼上聊得也挺开心的，想着谷屿在旁边坐着，她也不觉得这床膈应了。
“好吧。”对方应该原谅她了吧？
————
谷屿和季葵星话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大多数时间是听江秋和周果果在说什么。
“什么？你家还有一艘渔船？”谷屿听周果果说了句什么，噌的坐起来。
季葵星声音也有些激动：“你会开船吗？”
船可是好东西，不愁水源，还能有效隔离丧尸。毕竟她看丧尸上楼梯那个笨重劲，应该是不会游泳的。
“没船舶驾驶证，但开动还是没问题，毕竟从小就看着我爸操作。”
周果果说着，想到自己父母，又忍不住想哭。
“……”季葵星心软，猜她状态不好，不忍心继续问。
谷屿却已经站起来：“果果，我可以看一下你家的物资吗？”
周果果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谷屿翻身下床，隔壁厨房那边就响起瓶瓶罐罐的声音。
季葵星从床上探出身子，喊道：“谷屿，你干什么呢？”
“给她收拾东西！”
周果果这状态，指望她自己收拾行李是不行了。
再有一两个小时天就蒙蒙亮了，她们必须得离开，白天外面的血腥气会吸引更多丧尸，卷帘门挡不住，而且尸体也会腐坏。
谷屿从周果果家里翻出一个背包，开始给她塞东西。
厨房还有一堆土豆、维C、食用盐……通通收上。
季葵星盯着还亮着的灯，也翻身下床，给她和江秋的手机充上电。
“谷屿，你带手机了吗？”
“怎么了？”
“给你充上电，在哪儿？”
谷屿提着一袋东西过来，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和充电器递给季葵星。
接头插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草原、日照金山。一幅震撼人心的雪山美景，但季葵星却能解读出拍摄者荒凉的内心。
而且，这家伙的手机竟然没有密码，只需要一上划就能打开。
季葵星想到她身上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心里就痒痒。但她还是不至于缺德到翻人家手机。
谷屿回来，看见季葵星抱着自己手机发呆。
“想什么呢？”谷屿伸手在季葵星眼前晃晃。
季葵星眨眨眼，回过神：“没什么。你屏保是哪儿存的啊？真好看。”
“这个啊，我自己拍的，纳卡山脚。”
季葵星点点头，把她的手机放到小凳子上，拿着怪尴尬的。
谷屿能收的都给周果果收拾完了，一屁股在季葵星身边坐下。
“我也想看看你屏保。”
“啊？哦哦，好啊。”季葵星拿起最右边那个手机，还套着白色纯色的手机壳。
画面有些复古胶片的味道，是一面挂满各式时钟的墙。
“中间这个摆钟真好看。”谷屿把手机还给她。
“谢谢，我也觉得，”季葵星自己也点亮屏幕，再看了两眼，又按灭，“这是我爸自己做的。”
“嗯？”
“哦，”季葵星突然反应过来她把自言自语的内容说出来了，不过告诉谷屿也没关系，“我爸妈都是钟表匠，这面墙是我家客厅。”
谷屿点头：“这样啊，那你怎么做了医生呢？手艺活继承下来也不错嘛。”
“现在还有多少人戴机械手表呀？”季葵星自嘲的笑笑，“我从小就想做医生。”
“再说在钟表匠和医生里面选，现在大多数人都会选做医生吧？”
谷屿表情有些古怪。
“可别觉得我没传承到家族手艺，世界上对手的控制力要求最高的两个职业，一个是外科医生，另一个就是钟表匠。”
季葵星扯出一个笑容，冲谷屿眨眨眼。
清晨五点，阁楼上刚传来呼吸声不久，谷屿就上去把人摇醒了。
“果果，快起来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把这个鱼叉带着，防身用。”
谷屿递给周果果一根细长、两根U型尖刺的鱼叉，从外面货架上拿的。
周果果不知道梦到啥了，眼角还挂着泪珠，被谷屿一摇，滴到枕头上。
“啊——！”周果果一下从梦中惊醒。
她似乎还没适应现在的情况，环顾四周，睁眼又闭眼重复几次，才清醒过来。
周果果从阁楼上下来，取出书桌相框里一家人的合照，郑重的叠好，和手机一起放进自己外套贴身的暗袋里。
“出去要带的东西我也没经验，既然谷屿姐帮我收拾好了，那我就没啥要带的了。”
周果果到谷屿面前道谢。
谷屿摆了摆手：“没事，准备出发了啊。”
她们商量好了，先由周果果带路，到她家的船上去，如果不能开动再另想办法。
几个人都聚到后门前。
谷屿首先凑近那个丁点大的猫眼，往外看。
河边的早晨，起了棉花似的一层雾。
谷屿看不太清楚门外有没有丧尸，不过既然她们看不清丧尸，那反过来丧尸也看不清她们。
“确定身上没血腥味了？”谷屿一一看过身后的三个人。
江秋的鼻子经过昨晚的烂鱼味儿，再加上店前闻过的血腥味儿，有点不太灵敏了。
“我好像不太能确定，要不我们还是找点东西喷喷吧？”
周果果又回卧室翻箱倒柜，翻出一大瓶她妈妈没有用完的香水。
四人变成玫瑰花馅儿的，江秋才满意的把香水收进周果果包里。
“果果，别伤心了啊，阿姨给我们交代了，我们会保护好你的，”江秋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周果果眼角渗出的泪，“好了好了，咱要出发了。”
周果果本来好好的，但现在真的到了要出发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儿受不了。
这是她住了十七年的家。却也是她爸妈的葬身之地，她很确定，她不会再回来了。
“别老说什么你也跟着去了这种话了，阿姨他们听见多伤心。那王八蛋跑了，但你还活着。等这些事都过去，我陪你追凶，啊，好了别哭了。”
江秋揽着周果果的肩，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安抚着。
“我有时候真的羡慕江秋这种快速和人打成一片的能力。”季葵星小声朝谷屿感叹。
谷屿点头，扎起的高马尾轻晃：“是啊，我也羡慕。”
等周果果情绪稳定了，谷屿的手才握上门把。
“等下葵星在前面，江秋你和果果在中间，我断后，贴着墙壁行动，明白？”
周果果心都紧到嗓子眼了，这还是病毒爆发后，她第一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