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病来势汹汹, 被送回毓庆宫后就一直卧床不起,不思饮食。
太医说是心情郁结所致,又是针灸又是开药, 生命科学部的人也来会诊。
然而,与从前不同,康熙只有在胤礽吐血当日送他回了毓庆宫,之后几日再没去探望过他。
尚书房的阿哥们听说二哥病了, 自然是要去探望的, 大家约好时间一起去毓庆宫,却听胤礽跟前的太监说,太医正帮太子施针,太子不方便见人。
胤祉他们就隔着屏风给胤礽行礼,胤礽回了句,“孤无大碍, 不必担心。”
他声音听着虚弱, 胤祺有点担心, 就扬声道:“二哥, 身体不好就别读书啦,好好休息。”
胤祉瞥他,“你这不废话, 二哥都病倒了, 自然不会读书。”
胤祥也隔着屏风跟二哥说了几句话,面对胤祥的关心,胤礽还是耐心地回应了两句。
几人也不好多打扰, 便从毓庆宫出来。
胤禩道:“听说凌普在家中自尽了, 二哥这病,八成和此事有关。”
大家都知道凌普死了, 却不知他是自尽的。胤禛便看向胤禩,“你从何得知?”
“我听额娘说的。”胤禩道:“而且凌普的妻子,也就是二哥的奶娘好像早前就被带到宫里了,现在下落不明。”
小少年们闻言都议论起来,胤禛板着脸,轻咳一声:“别瞎猜,太医都说了,二哥这病是脾胃虚弱所致的肺气不足。”
胤祉、胤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随便议论,胤祺便转移话题,“大嫂产期就这两天了,怎么还没消息?”
胤禩消息是最灵通的,他就解释道:“产期已经过了三四日,稳婆、太医早就在大哥府上候着了。”
小胤俄没心没肺的,这就把生病的二哥给忘了,笑问:“小侄子出生后,咱们能去大哥府上看他吗?”
“要满月才能去啦。”胤禟道:“再说刚生下来的小孩也没什么好玩的。”
几人说着话,一同往校场去。菲利普已经在那里和身边的侍从练习布库了,他可还记得自己被蒙古那些小台吉轻易摔倒毫无还手之力的屈辱,在成婚前,他一定要把布库练好。
其他额驸都会布库,就他不会可不行。他不能给他的三公主丢人!
练习骑射的间隙,胤禛借着休息喝水的空档问胤祺,“你知道凌普他们到底怎么了吗?”
胤祺摇头,他也很疑惑,“我看的有些话本提到过,凌普后来还当了内务府总管呢。”
阿哥们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胤禛、胤禩和胤裪的额娘家里都在内务府有人,他们想打听宫里的事情更容易。
胤禛回永和宫请安时,也听德妃说起凌普的死,“凌普应是畏罪自尽,前段时间他就已经被圈禁在家中了。凌普之妻估计问题更大,被关在别处。二哥的病肯定和这事儿有关。”
胤祺这两日没回翊坤宫,消息是最不灵通的。“能让凌普自杀的罪,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儿,如果真和二哥有关,汗阿玛为何没有责怪二哥?”
胤禛瞥他,“你怎么知道汗阿玛没责怪二哥,二哥病了这三四日,汗阿玛都没去过毓庆宫。从前二哥生病,汗阿玛都是一天好几次去看他的。”
胤祺愣愣的睁大眼睛,“四哥你怎么知道?”
胤禛拍他脑袋,“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就知道傻吃傻玩,什么都不打听。”
康熙这回没有去探病,有心的人都能察觉。而且皇贵妃也没有让人去询问胤礽的病情。这实在有些反常。
胤祺撇嘴,“功课都做不完了,哪儿还有时间打听这些。”上回汗阿玛给他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让他借书看,胤祺读得脑袋都痛了。
而且宁寿宫和慈宁宫的消息本就不太灵通,很多事情下人不敢在老人家跟前议论。
“那可怎么办啊四哥?”胤祺看向四哥。
胤禛道:“我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哪儿有办法。”
“汗阿玛不会……”胤祺压低声音,说出那个可怕的结局,“不会废太子吧?”
胤禛也有些慌,“应该……不会吧。”
骑射课结束后,胤祺就说要去乾清宫,胤禛拦他,“都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你别掺和。”
胤祺难得没听四哥的,“我就去搞搞清楚。”
他说着就往乾清宫跑,吕宝德忙跟上。
胤禛皱眉叹息,胤禩和胤祥走过来,胤禩道:“四哥,这事儿妃母应该知情,咱们要不去问问?”
胤禛摇头,“问这个做什么,与咱们无关。”
胤禩还是压不住心中好奇,四哥不让他和皇贵妃打听,他就去找额娘和惠妃母,额娘那儿消息最灵通了。
小胤祥很乖,四哥不让他多问,他就没问,只是拉着胤禛,让他给自己讲数学题。
胤禟、胤俄、胤禌、胤裪跟二哥都不熟,更不关心凌普的死。他们还是更期待即将出生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当叔叔了,想想就高兴。
胤祺到了乾清宫,康熙正用点心,见胤祺跑来,康熙让他坐到身边。
“大冷天的,又过来做什么?”康熙说着往胤祺手里塞了个沙琪玛。
胤祺咬一口沙琪玛,打量汗阿玛的面色,“汗阿玛,您脸色不好,眼睛里还有红血丝,是不是没休息好?”
康熙敷衍道;“最近政务繁忙。”
胤祺“哦”了声,“兄弟们今儿晚膳后去看望二哥了,没见着人,听声音二哥这次病的挺重。”
康熙点点头,“朕已经给他请了太医和西医一起会诊。”
胤祺歪头看康熙,“您为何不去看看他?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康熙一顿,神色复杂地瞧着胤祺。
他这几日没去看胤礽,宫里不少人都知道,兴许还会私下议论。但只有老祖宗和胤祺敢直接问他。
“这事儿不该你问。”康熙道:“你来的正好,来帮朕挑奏折。”
胤祺磨磨蹭蹭跟康熙到御案边坐下,“汗阿玛,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二哥做错事情你说说他就可以了,他会改的。”
康熙听着小少年在耳边唠叨,心里有些酸涩,他的二哥把他当妖邪,要找术士除掉他。他还在这里帮他求情。
胤礽那日吐血后,情绪突然崩溃,跪在地上求康熙放过他的奶娘。说一切错都在他身上,是他指使凌普夫妇去找会捉妖驱邪的术士。他想除掉老五身体里的那东西。那位康熙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术士,也是因为见过他,被凌普灭口了。
凌普夫妇并不知道原因,只是奉命办事。
得知凌普夫妇私下寻找术士后,康熙一直在等胤礽解释,哪怕此事不是他指使,他也一定知情。可等了大半个月,胤礽从未提及此事,直到凌普自杀,他为了保住奶娘的性命,才和盘托出。
康熙之前怀疑过胤礽是想镇魇胤禔,或者胤禔未出生的孩子。毕竟除了胤禔,胤祉如他所愿被打发去编书了,下面的几个阿哥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胤礽让人找术士,是因为胤祺。
康熙当时就想发作,但是看着胤礽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人一起把他送回了毓庆宫。
事后康熙一直在想,越想越气,胤礽接受不了胤祺脑中的系统,他能理解,可他不该假意接受,背后却找人要除掉胤祺的系统。
而且以胤礽的思路,老五如今就是那个系统,除掉系统,也就等于除掉老五。
不顾念兄弟之情在先,不信任他这个阿玛在后。自以为“举世皆醉我独醒”,忍辱负重的在他们面前演戏,背后却一直在谋划算计。
康熙知道,胤礽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放过奶娘,才假意认错。
奶娘、奶公,舅公,这些人都比汗阿玛可信,都比弟弟重要。
愤怒之外,康熙更多的是担忧。这样一个分不清亲疏远近,看不清是非曲直的太子,自己真的能把江山托付给他吗?
胤祺还在那念叨,“……二哥这人心思重,有点什么事儿就瞎琢磨,这在后世叫做内耗,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他自己先痛苦的不行……”
这话倒是说对了,胤礽得知系统之事后,对胤祺是又怕又恨,胤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被个小孩吓住了。
康熙冷不丁开口,“你二哥真的是雍正帝吗?”
他从书中了解到的雍正,是个自信到有些刚愎自用的人,创立军机处,加强密折制度,有掌控一切的决心和魄力。
可现在的胤礽,根本看不出有这样的潜质,他畏畏缩缩、草木皆兵,被他自己的眼界困住,只盯着他的太子之位。
康熙不信胤礽登基后会突然转变,自己在后面给他撑腰,他尚且束手束脚,当了皇帝真的能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吗?
要说胤礽和雍正有什么共同点,那可能就是身体素质不行了。
他真的怀疑,胤礽没活到自己驾崩,他先把自己折磨死了。
胤祺闻言,手里的奏折差点没拿稳,“啊……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康熙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朕说话,你二哥不是雍正对不对?他没有继位。”
“我不知道。”胤祺只和康熙对视一瞬,就避开目光。
救命啊!汗阿玛怎么突然怀疑这事儿了?小少年疯狂在脑中回想,自己哪句话暴露了,或者是他兑换出的书里有相关内容?
康熙冷冷瞧着胤祺,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胤礽不是雍正。
“老五,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胤祺抿着唇,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康熙就静静等着他。
过了良久,康熙沉沉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朕,朕这个阿玛,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吗?”
“不是,我不是不信任汗阿玛,我是怕汗阿玛听了难过。”胤祺立刻跪在了康熙面前,他仰脸看着康熙,“汗阿玛,我不想告诉您,您别问了好不好?”
康熙被气笑了,“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欺君,你知不知道,朕凭这一条就可以治你的罪?”
胤祺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急的眼圈都红了,可这要从何说起啊!
他真的不想把二哥被废的事情告诉汗阿玛,汗阿玛已经在生二哥的气了,如果他说二哥被废了,汗阿玛肯定会问原因,汗阿玛知道二哥办得那些糊涂事,一定会更生气。还有四哥、八弟、大哥那些事情要说吗?他真怕汗阿玛听了这些扛不住啊!
正纠结,胳膊却被康熙拽了一把,“起来吧起来吧,不就是你二哥走在朕前面了吗?支支吾吾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