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是个靠谱的人, 胤祺觉得他会替自己保密的。
而且二姐、三哥、四哥、额娘都没去告诉汗阿玛,胤祺心里就下意识觉得兄弟们都会替他保密。
当然,得排除胤禟、胤俄、五格格这几个小的。
胤祐听说五哥要给自己送书, 先笑眯眯道谢。
俩人都不是特别用功的小孩,在马车上没打算看书。胤祺就把带的围棋拿出来,兄弟俩人下围棋。
玩了一盘,胤祺才发现胤祐不大会。
胤祐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之前看大哥和八弟下过, 没学过。”
“那你不早说, 我教你。”胤祺道;“我也是之前看三哥和四哥下棋,学了一点。”
俩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等中途休息,胤礽过来找胤祺时,就发现俩臭棋篓子在那下棋。
胤礽不忍直视棋盘上的乱局,对胤祺道:“你去汗阿玛马车上吧, 汗阿玛有事问你。”
胤祺一愣, “什么事呀?”他一时想不到汗阿玛能有什么事儿单独找他。
胤礽一笑, “去了就知道了。”
他说着坐到胤祺的位置上, 对胤祐道:“来,二哥教你。”
胤祺跳下马车,往康熙所在的马车跑。
不知为何, 总觉得刚才二哥笑得有点坏……
果然, 他刚上康熙所在的马车,康熙就朝他扔了张纸,“把这张试卷答了。”
胤祺:???
他忙接住那张纸, 瞧见上面有一些关于四书的题目, “现在答吗?”
康熙点头,拍拍对面的位置, “就做这儿答。”
胤祺:“为……为什么要答这份试卷?这是什么试卷?就我一个人答吗?”
好突然啊!
康熙手里还拿着奏折,闻言抬头瞥他一眼,“哪儿那么多问题,让你答你就答。这些内容你应该都学过了。”
胤祺一张脸皱成苦瓜,哼哼唧唧坐到对面,拿起毛笔开始答题。
康熙见他开始动笔了,还看了眼怀表。
虽然御驾已经尽量宽敞平稳了,但遇到不平坦的路,还是多少有些颠簸,胤祺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哎呀,汗阿玛,就不能晚上到了驻地再答吗?”胤祺看向康熙,可怜巴巴道:“马车上写不好字。”
康熙手里也拿着朱笔,“朕都能写好,你就写不好了?”
“您是汗阿玛呀,儿子能跟汗阿玛比吗?”胤祺讨好地笑。
康熙:“刚你大哥、二哥、四哥已经都答过了,少废话,快写。”
胤祺:“为什么三哥没答?”
康熙给了他一个再废话就揍你的眼神,胤祺赶紧乖乖低下脑袋答题。
试卷上的题目大多是一些填空题,就类似于“人有不为也”,让你填下句“而后可以有为。”
胤祺现在已经把《论语》《孟子》背得差不多了,题目基本都能填上。
最后有两道题是解释段落的意思,内容也是出自这两本书。
胤祺答题时,康熙时不时会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瞥他一眼,还问他能不能看清。
因为康熙要在马车内批阅奏折,马车上的油灯很亮,还特意做了固定,以免马车颠簸,油灯倒下来。
胤祺点头,“能看清。”
他答完整张试卷,大概用了半个时辰。
“这是汗阿玛新想出来的考校功课的法子吗?”胤祺实在太好奇了,莫名其妙被叫来做张试卷算怎么回事?
康熙接过他的试卷,一边一目十行地看,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朕让国子监那边出了三个难度的汉文试卷,送去各处旗学,测一测他们的水平。”
“原来是这样。”胤祺道:“那我做的这份是最简单的?”
康熙点头,“丙房的学生是十岁以下的,若连这些还不会,那真是白学了。”
景山官学的学生水平都那么差,康熙怀疑盛京、蒙古等地的旗人官学更是一团乱。因此,他先让儿子们来测一测,如果十岁以下的学生答得还不如老五,一律要受罚,十二岁以下的学生不如老四,一律受罚,十六岁以下的学生不如老二,一律受罚。官学一般都是十年,十六七岁就可以参加考试,入朝为笔帖式等职了。
胤祺好奇,“要怎么罚他们?”
康熙问他,“你觉得该怎么罚?”
胤祺道:“官学子弟不是都能领到银子和粮食吗?他们若是考核不过,就把银子和粮食退给朝廷呗。”
康熙笑道:“刚你四哥也是这么说的。”
胤祺嘿嘿笑,“我和四哥心有灵犀。”
康熙心说你四哥更狠,不但要让学生把月银和粮食退回给朝廷,还要让其父兄给朝廷白干半年活儿。
若真按老四的法子,旗人恐怕没人敢把孩子送去官学了。
胤祺道:“不过也不能只有罚没有赏,我们可以把这些退回的银子赏给考核名列前茅的学生,这样大家学习起来就更积极啦。”
康熙颔首,“是个好法子。”
父子俩说着话,康熙已经把胤祺的试卷看完了,除了两个错别字和一些因为颠簸写得不太好的字外,其余没什么大毛病。
他把试卷还给胤祺,让他吃块点心再回去。
胤祺一边啃点心一边问康熙,“到时候女学是不是也按这种规制来?”
康熙道:“那就是你大姐二姐的事情了,让她们和国子监那边商议吧。不过女学要学洋文,”他说着叹了口气,“只是满汉蒙三语再加英文、法文有些太多了。”
“那就把有些课程设为选修。”胤祺还记得兄弟们穿越到现代那本书里提到过,后世大学有选修课。“满汉双语是必须要学的,剩下的科目任选两门,只要最后考试分数达到标准就可以了。”
康熙不由多看了胤祺一眼,这小子在这些事上倒是挺有想法,日后让他负责官学好了。
这想法刚冒出来,康熙又摇头,几个儿子里就数他功课差,哪儿能让他负责官学呢?
不过确实可以弄这个选修,不仅女学能用,官学也能用。一下子让所有官学学生都必须学西学恐怕有些难,可以先让他们决定自己学不学。
康熙就不信这么多旗人子弟,没一个人愿意学西学。
他发现老五在这件事上很有想法,就问他说了自己的设想。
胤祺眼睛不由一亮,“汗阿玛好厉害!我们为了鼓励官学的学生选西学课,可以把西学作为最后考核的加分项。”
康熙道:“索性你回去就官学改革的问题写个奏折给朕看看。”
胤祺:“我?我写奏折?”
“怎么?你连奏折都不会写?”康熙板起脸。
如果是其他阿哥,见康熙严肃起来,肯定先答应下来,回头私下学习奏折的写法。
但胤祺却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呀,我不会写。”
他为什么应该会写奏折啊,他连一篇正经文章都没写过啊!
“我直接跟您说不行吗?”这不面对面聊得好好的,为啥要写下来。
康熙没好气,“朕没工夫在这儿和你讨论。”
胤祺瘪嘴,一垂眸瞧见小桌上的一摞奏折“汗阿玛要不给我挑一本我能看的,让我学学?”
康熙:“……”
康熙只好找出一份写得比较详略得当的给胤祺看,还教了他奏折怎么开头怎么结尾。
待胤祺说学会了,康熙赶紧把他打发回自己马车去。
胤礽见他回来,笑问;“五弟你怎么答得这么慢?”
胤祺道:“答完题又和汗阿玛聊天来着,汗阿玛让我写奏折。”
胤祐闻言不由好奇,“什么奏折?”
“汗阿玛让我写写关于改革官学的想法。”胤祺道:“我还从来没写过奏折嘞。”
胤礽有些意外,汗阿玛好像没给大哥和四弟留这个任务啊?
而且老五才八岁,就让他参与朝政?
直到走下胤祺他们的马车,胤礽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汗阿玛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器重老五的?
他一直觉得汗阿玛对老五的喜欢单纯是因为老五性子好,那种喜欢就是对孩子的疼爱,而不是器重。
毕竟汗阿玛经常和自己念叨老五功课不行,不知上进,不像老三、老四那样让人省心。
可三个弟弟之中,最先参与朝政的竟然是老五。
胤礽是与康熙同乘一车的,他回到康熙所在的马车上,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康熙,“听老五说,您让他写奏折?”
康熙颔首,“老五对官学的事情挺有想法,朕就让他写个折子看看。”
胤礽“哦”了声,顿了顿才道:“五弟的新鲜主意确实不少。”
这夸得有点勉强了,康熙在心里叹口气,老二就这点不好,心太小。都是索额图那帮人整天跟他念叨的了。
他怎么就不想想,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兄弟们争气是好事儿,兄弟们个个都游手好闲吃白饭,他才该发愁呢。
看出儿子心里那一点小疙瘩,康熙自然不会顺着他的话夸老五,而是哼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们个个都有新鲜主意,只是顾虑重重不敢跟朕提,老五是个傻大胆,想什么就说什么。”
胤礽心下一跳,汗阿玛说得对,他其实也有很多想法,但是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知道的越多,他越不敢轻易给汗阿玛提建议。生怕一不小心动了有些人的利益。
他知道朝中有不少人看他这个太子不顺眼,要提防这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再树敌,也不敢再树敌。
胤礽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原来汗阿玛知道他的难处。
康熙道拍了拍胤礽的肩膀,温和道:“老五对朝政两眼一抹黑,就是单凭他的想法在那出主意,最后执行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
他就说起给大格格、二格格上封号的事情,“朕还没提女学的事情呢,只是说给她俩提前上封号,就有人上折子反对。”
这可是大清,不是宋明,他可没那耐心和文臣们为了点小事掰扯。直接拍板定下来。
而且就本朝这些文臣,也没有动不动撞柱子死谏的勇气。康熙可太了解这些人了。
他这边已经和胤礽商量起两位公主的封号,最后决定封大格格为“和硕纯禧公主”,二格格为“和硕荣宪公主”
因为这次随驾的人多,车队行驶的很慢,胤祉、胤禛他们自然不会浪费路上的时间,各自拿着一本书在看。
胤禔和胤禩同乘一车,胤禩在那里背书,胤禔则在看舆图。喀尔喀那边动不动就被准噶尔欺负,他觉得这次见了喀尔喀那帮废物,得教教他们怎么打仗。
胤禔虽然还未上过战场,但他觉得以喀尔喀和科尔沁的势力,对抗准噶尔并不难。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回事。
头一晚驻扎在密云,大家赶了一天路都有些累了。谁知刚吃了点东西,康熙那边就派人来叫众皇子,巴林部的扎萨克郡王来了,康熙让他们去见见。
胤祺立刻就想起了太皇太后给他交代的任务,去康熙营帐中一看,扎萨克郡王身边果然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身材高大,长相憨厚,和札萨克郡王有几分像,应该就是札萨克郡王的儿子乌尔衮了。
胤祺猜的没错,康熙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还说乌尔衮骑射功夫一流。
“坐了一天马车,正好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不如胤禔、胤礽,你们和乌尔衮去外面拉拉弓。”
三个少年领命,其他人则去围观。
乌尔衮的年纪比胤禔还大两岁,但他用得弓却比胤禔轻。
就凭这点,胤祺先在心里给他扣了一分。
但乌尔衮的准头却比胤禔好,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仍能箭箭射中靶心。
康熙十分满意,回到营帐内,又问乌尔衮读了什么书。
乌尔衮作为郡王之子,自然是读书识字的,只是蒙古这边的孩子大多只会蒙文、满文,乌尔衮说自己只认识一些汉字。
胤祺听到这点又在心里给他扣了一分。
康熙自然也知道巴林淑惠公主的意思,也在暗暗考察乌尔衮这孩子。他就说让郡王和乌尔衮一路随行。
父子二人欣然应是。
回到帐内,札萨克郡王再次交代乌尔衮要好生表现,“二公主是皇上的长女,地位与其他公主不同,你若能娶她,那以后就是额驸中地位最高的。”
乌尔衮老老实实地点头,但他心里其实不太乐意当额驸,父母早就有让他和皇家联姻的想法一想到以后处处要迁就公主,他就不太乐意。
可婚姻大事他自己做不了主,谁让他年纪合适,又是兄弟之中最拿得出手的。
札萨克郡王又交代他这几日要多和皇子们相处,尤其要和太子、三阿哥搞好关系,一个是储君,一个则是二公主的同母弟弟。
乌尔衮答应着,第二日队伍休整时,他就主动凑到皇子们那边去。
胤祉、胤禛、胤祺他们正讨论力学问题,因为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胤祉就在琢磨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替牛马拉车。
他之前听胤祺提过后世有一种车叫蒸汽机车,为此几个小少年还跑到炉子边烧了壶水,观察水烧开时冒出来的蒸汽。
“蒸汽确实有力量能顶动壶盖,但这点力量怎么也拉不动车啊!”胤禛皱眉。
乌尔衮纳闷阿哥们这是在干什么,前面一直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才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那就用柴火、用煤炭。”
“对对对,可以用煤炭。”胤祉眼睛一亮。
他笑着看向乌尔衮,“你不错啊,挺聪明的。”
乌尔衮:???这就聪明了?
胤祺就问他,“那你能不能想办法,用煤炭造一个机器出来,推动马车行驶。”
“都有机器了,那就不叫马车啦。”胤禩提醒。
乌尔衮:“……臣,臣一时想不出来。”
胤祺道:“没事没事,你慢慢想。”
“臣……臣真的想不出来。”乌尔衮一脸为难,娶公主真的好难,他们在大草原上连马车都不怎么用,他哪儿能知道怎么造车啊?
胤祺就问胤祉,“三哥,你有没有带《力学略书》给他看看。”
“我带了。”胤祉对乌尔衮道:“等会儿到了驻地你来找我,我把书给你。”
乌尔衮应是。
这下胤祺又觉得乌尔衮这人可以了,二姐姐研究理论,他来制造机器,两个人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
昨儿在密云的时候胤祺太累了,又见札萨克郡王父子,胤祺的奏折才写了个开头,今日到了驻地,他继续待帐篷里写奏折。
胤祉、胤禛都知道汗阿玛让他写奏折,俩人只提醒他用词注意一点,尽量别写出后世的词,容易引起怀疑。
但胤祺也实在学不来官员们文绉绉的风格,他只会用大白话讲清自己的建议。
除了昨日在马车上和康熙提到的奖惩制度和选修外,胤祺还建议各官学每年都应有统一的教学目标,不能京城的官学一年讲完《论语》,盛京的官学要三年。这样大家水平不一,到了结业的时候也没法统一考核。
朝廷不但让八旗子弟上学的机会,还给补助银子和粮食,投入这么大,肯定是要培养有用的人啊!
这么多学生,能进入官场一路高升的肯定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作为底层官员。既然是要干事的人,就不能只学书本上的知识,胤祺建议官学的师父每年都带学生去当地民间逛逛,对当地的环境和民生有所了解。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这项任务也要有考核方式,就一人写篇文章吧。结业的时候也算进总评里。
他最后还列了一个结业总评的比例,文化课占百分之六十,选修占百分之二十,考察民生占百分之二十。
既然学了百分数,那必须用起来。
官学改革不能只改学生,还得对师父们有所要求。胤祺顺便写了一个考评制度,比如带出总评分前三的学生奖励多少银钱之类的。如果带的学生考评差等的太多,就有可能被辞退。
官学教汉文的师父大多是举人,你还没当上官就有被辞退的经历了,以后哪怕考上进士,吏部那边也会留下案底,给你安排职务的时候多少得参考一下吧。
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拿官学师父的差事当过度了。
而对于教清书和教骑射的师父,胤祺也都建议用奖惩的方式激励他们认真教书。
虽然康熙跟胤祺讲了详略得当的问题,但小家伙第一次写奏折,写高兴了也忘了什么详略,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什么,又因为他写的是白话,字数就特别多。
胤祺花了两个晚上才写完,誊抄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写了好几页纸。
胤祺也不着急,索性明天再誊抄。
次日康熙见他,还问了句,“你的奏折还没写好?”
胤祺道:“写好了,我这两日再誊抄一遍就呈给汗阿玛。”
“字写工整些。”康熙没好气。
胤礽听说老五的奏折还没交,有些意外,写奏折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拖了这么多天?这要换作别人,哪怕晚上不睡觉,也会尽快把折子送到御前。
胤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拖,他已经很努力了,每天白天赶路,晚上回到营帐就开始奋笔疾书,写困了睡觉,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
这次出行的确比上回辛苦不少,他还和胤禛嘀咕,“我今早照镜子,瞧着我脸上都没肉了。”
胤禛:“……别问我,我眼神不好。”
康熙听到了,过来就捏他脸颊,“合着朕让你写个奏折还把你累瘦了?”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汗阿玛耳朵也太好了吧,他已经很小声了。
不过这一路上大家确实比较辛苦,还经常有蒙古王公过来朝见,康熙、胤禔、胤礽倒是经常要和蒙古王公们一同宴饮,年纪比较小的几个皇子怕是没怎么吃好。
他们如今已经到了草原上,这日晚上康熙就让人烤了羊肉和兔肉给孩子们吃。
御膳房这次特意带了辣椒粉,往烤肉上一撒,香气扑鼻。
蒙古王公们大多是第一次吃撒了辣椒粉的烤肉,有的吃得惯,有的则被呛得涕泗横流。
胤禔和蒙古王公们比赛骑射,很快混熟了,就跟他们说这辣椒粉都是五弟让人捣鼓出来的。
今年过年进京朝贺过的蒙古王公都喝过五阿哥琢磨出来的甜奶茶,纷纷夸起五阿哥。
胤禔哈哈大笑,“这小子在吃喝玩乐上确实是有想法。”
胤祉、胤禛听见大哥这样说胤祺,都不由皱了皱眉,偏偏胤祺没啥反应,还在那傻笑,问人家甜奶茶好喝不。
蒙古王公们都不由在心里琢磨起来,这五阿哥究竟是城府深还是脾气软,被大阿哥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评价,他面上竟没有一点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