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已好久没见过四格格了, 见到孙女儿瘦瘦小小,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太皇太后更是直接埋怨起康熙,“皇帝真是的, 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照顾病人。就不怕大人没好,孩子也跟着病了?”
康熙虽没和她们说郭贵人的事情,太皇太后也能从宫内的风言风语中猜到个大概,要放在从前, 她定是不会允许得了疯病的女人待在宫中的, 但如今她也懒得插手孙儿的后宫,就装着不知道。
终于,康熙还是把人送回去了。
只是可怜了四格格,太皇太后至今仍记得这孩子福大命大,得了天花三天就恢复了,这可比当年的康熙还恢复的好。如此健康的孩子, 现在却成了这样, 身上的活泼劲儿也没了。
众人在慈宁宫坐了会儿, 让四格格给太皇太后请过安, 太后便带着胤祺、四格格和五格格回宁寿宫。
五格格拉着四格格的手,给她介绍五哥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好吃的。
太后已让小厨房准备了双皮奶、蒸蛋糕和一杯香橼红茶。
四格格笑了笑,“其实这些我和额娘都吃过了, 姨母让人给我们送的。”她说着看向胤祺, “我喜欢香橼红茶,到了夏天还可以给里面加点儿冰。”
“对对对,我也早想到了, 就盼着夏天来呢。”胤祺道。
太后听说宜妃还给四格格母女送了这些吃的, 新下稍慰,幸亏这母女俩是在翊坤宫, 有宜妃照应着。若是在别的宫里,每日按时送饭食就不错了。
四格格一边喝香橼红茶,一边吃蒸蛋糕,听五格格跟她说这段日子兄弟姐妹之间发生的事情,胤祺在旁补充。
从七妹妹和十三弟的出生讲到地球、月球。四格格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道:“这可真是几天不出门,世界都变了。我们生活的大地竟成了一个球。”
胤祺笑道:“四姐姐说的好像地球刚变成球似的,其实亘古如此,只是我们以前没发现。”
四格格道:“看来我要多向二姐姐请教了,否则以后你们说话我都听不懂。”
五格格道:“没关系,我也听不懂。”
胤祺揉揉五妹妹的脑袋,“你才丁点儿大,听不懂很正常啦。其实二姐和三哥讨论起这些学问,别说你我,就是汗阿玛也未必能懂。”
太后在一旁听着,闻言轻咳,“老五,不许在背后编排你汗阿玛。”
胤祺吐吐舌头,他说的是事实,三哥说汗阿玛还是看了模型,才真正明白他们的猜测。
四格格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放松,还认真地思考了下月相的变化。这两年她没有玩伴,晚上无聊时便会偷偷打开窗户看看月亮,对一个月的月相变化十分熟悉。
太后又让人去钟粹宫通知一声儿,“就说四格格过来了,二格格三格格不是总念着妹妹么,这会儿可以来瞧瞧。”
二格格正在屋里整理昨天的观察结果,听说四格格到宁寿宫了,立刻叫上三格格一道来瞧她。
三姐妹见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三格格还忍不住落下眼泪。二格格怕勾起四格格的伤心事,忙聊起别的。五格格也凑过去,还把小狗也抱上了。
姐妹几个一边聊天,一边撸狗。
胤祺本来也跟进去了,二格格和三格格想说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又把胤祺赶出来了。
胤祺:“……”
胤祺跑去皇玛嬷跟前抱怨,“二姐她们有小秘密,不让我听。”
太后笑道:“你五妹在里面,你想知道什么,晚上问她不就行了。”
一旁的淑惠太妃就小声提醒太后:“二格格来葵水了,兴许是想聊这个。”
太后“呀”了一声,又对胤祺道:“人家都说是秘密了,你就别打听了。你和你四哥不也有许多秘密么,你姐姐们可从来没好奇过。”
胤祺闻言,小心脏跳了一下,皇玛嬷怎么知道他和四哥有秘密?
难道读书系统的事儿皇玛嬷听见了?不应该呀。
胤祺心虚,眼睛滴溜溜一转,“我和四哥才没有秘密嘞。”
太后睨他,“没有秘密整天在房里嘀嘀咕咕,从前不见你俩这么多话。”
胤祺一想,好像是哦,他总喜欢把自己看的话本讲给四哥,四哥在熟人面前本就话多,听他讲完还要各种问,然后发一通感慨。
同样是知道老九胤禟会敛财,他看完也就看完了,顶多觉得兄弟们各有所长,四哥却能想到皇家与民争利和宗室王公敛财的各种法子。
最后总结说:“有皇子这个身份,只要想敛财,用不着有多少生意头脑,别人也会巴巴地把钱送上门。因此,皇家宗室首先就不能有与民争利的心,亲王一年一万多两的俸禄还不够过日子吗?”
四哥每次说完这些都会唉声叹气一番。
胤祺下回得提醒四哥,让他大发议论的时候小声点儿。
待郭络罗氏被接走后,翊坤宫才派人接四格格回去。
为了安慰宜妃和四格格,康熙一连几日去翊坤宫,确定这俩人都没钻牛角尖,情绪平稳,康熙才放下心,还让四格格跟着二格格和胤祉去钦天监观测月相,算是把之前落下的活动补上了。
郭贵人被送出宫的消息刚传出来,宫里的人还以为是郭贵人得罪了万岁爷。但见康熙对宜妃和四格格这般体贴,大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估计是得了治不好的恶疾。
皇贵妃有点担心四格格也被郭贵人传染了,还让太医去给她诊了诊脉,结果自然是四格格除了有些气血亏虚外,没什么大毛病。
胤祺去翊坤宫时,就现学现卖,把四哥给他讲的养生之道讲给宜妃和四格格,什么牛乳、鸡蛋、鱼虾、豆类食物里有人体最重要的营养物质啦,多吃水果、蔬菜可以让人少生病啦,要均衡饮食,不能挑食啦。
胤禛给他讲的时候就把他们看不懂的词给替换掉了,或是直接忽略,因此胤祺很容易就理解了,也不怕说出什么不存在的词惹人怀疑。
老祖宗和太后经常说喝牛乳对身体好,胤祺和五格格就是例子。宜妃就让胤禟和胤禌也喝牛乳,谁料这哥俩喝了牛乳都腹泻。
听胤祺说,豆制品里也有那种人体最需要的营养物质,可以代替牛乳。宜妃便让胤禟和胤禌喝豆浆试试。
豆浆在民间很盛行,宫里许多人却都喝不太惯。首先,老祖宗、太后和康熙都不爱喝,宫里能做豆浆的地方也就少了。
宜妃给两个小阿哥喝豆浆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康熙那儿。
“豆浆的营养如何能和牛乳比?你真是糊涂了。”康熙特意往翊坤宫跑了一趟,难得责怪宜妃。
宜妃见康熙不悦,赶紧解释:“是胤祺说豆浆里的营养和牛乳差不多,而且胤禟和胤禌喝了牛乳腹泻。臣妾便想着用豆浆代替牛乳。”
康熙皱眉,“养孩子的事儿老五懂什么,你怎么能听他的?老五也是,这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么?”
宜妃怕康熙怪罪胤祺,便道:“胤祺只是说牛乳和豆制品一样有营养,是臣妾自作主张。万岁爷恕罪,臣妾这就吩咐下去,之后还是换成牛乳。”
“你不是说老九和老十一喝了牛乳腹泻么?以后就换成米糊吧。”康熙道。
宜妃心说俩孩子喝米糊都喝烦了。但眼下也只能答应下来。
康熙哼了一声,“幸亏朕知道得及时。”
才换了四五天,应该不会影响到小阿哥的健康。
康熙从翊坤宫出来,直接去了校场,元宵已过,阿哥们恢复每日的骑射训练,胤祺正和富广练习布库。
胤禛则在和鄂尔泰练习布库。
康熙皱眉,“老四你怎么不和你自己的哈哈珠子练布库?”
胤禛脸色涨红,“儿子力气小,和哈哈珠子练布库总是输。安达便说,循序渐进,让我和鄂尔泰练。”
康熙:“……”他看看胤禛和鄂尔泰俩小孩的身材,也觉得他俩一起练更合适。
他没苛责胤禛,点了点头,“行,你虽然力气小,却不可偷懒。越偷懒越没力气。”
胤禛应是。
康熙又看向另一边还在那擦汗的胤祺,这小子明显练得非常尽兴,小脸都红扑扑的。
他于是让众人继续练,只把胤祺叫到一边说话。
胤祺见汗阿玛神情严肃,也不免有些忐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闯了什么祸。
“你从哪儿看的,说豆浆和牛乳一样有营养?”康熙跟胤祺说话也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道。
胤祺:“不是一样有营养,是有一样的营养。”
康熙皱眉,“这有什么区别?”他捏住胤祺肉乎乎的脸颊,“你小子少在这儿转移话题。谁和你说的?”
胤祺还不知道汗阿玛为何专程来问这事儿,没敢供出四哥,“忘了谁说的,反正是过年期间到宁寿宫给皇玛嬷请安的人。”
康熙:“……”过年期间到宁寿宫请安的人可太多了,如果把大年初一都算上,那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全去过。之后几天蒙古王公和宗室也没少进宫,还有宫里的妃嫔和阿哥格格们,要说今年过年期间哪儿最热闹,那必须要数宁寿宫。
这小子答了等于没答。
胤祺仰脸瞧着康熙,“汗阿玛你干嘛问这个呀?这说法不对吗?”
康熙没好气,“你连对不对都不知道,就敢和你额娘讲?”
原来是从额娘那儿知道的,胤祺挠头,“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哪儿来的道理?你知道豆浆是怎么做出来的么?”康熙问他。
胤祺笑,“我当然知道啦。”他说着就给康熙讲了豆浆的制作过程,这都是四哥告诉他的。四哥知道的可真多。
康熙:“你既然知道豆浆是大豆磨出来的,那大豆和牛乳哪个更有营养还不清楚吗?”
胤祺无辜歪头,“为什么就清楚了?”
康熙:“……”他就不该过来。
小孩子学了什么就喜欢到处分享,哪儿能分清对错。更何况这关乎到医理,他就更不明白了。宜妃呢,以为自家儿子读过些书,之前又弄出些新鲜吃食,就把他的话当真了。
康熙只觉和这母子俩计较简直浪费感情,他摆摆手,“行了行了,继续练布库去吧。”
胤祺松口气,赶紧溜了。
康熙又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才回乾清宫去。正好太医来给他请平安脉,康熙便问他《本草纲目》里是如何记载牛乳和豆浆的药用价值的。
康熙虽读过医书,但也还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他只记得《本草纲目》记过这两样东西。
太医对《本草纲目》十分熟悉,当即就把牛乳和豆浆的功效背了出来。
康熙听见两样东西的功效中都有“补虚羸”这三个字,不由愣了愣。原来真的有一样的功效。
不过能“补虚羸”的东西多了,康熙就问那太医,“那牛乳和豆浆哪一样补虚的效果更好?”
太医想了想道:“臣……臣以为应该是牛乳。”中医认为血肉有情之物补益的效果更好。
康熙点头,“是这个道理。”他就把胤祺的谬论讲给太医,“也不知是谁读医书断章取义的就拿出来讲,差点耽误了朕的皇子。”
五阿哥掏银子给苏拉治伤的事儿太医是知道的,他对这位阿哥爷印象非常好。便替五阿哥说话,“阿哥爷想必也是好心,绝无害人之意。”仙女整理
康熙点头,“那肯定的,他跟兄弟们相处的不错。”
太医见康熙提起五阿哥时眼中带着笑意,便把五阿哥救人还不让声张的事儿说给康熙。
康熙闻言一愣,他光知道胤祺让吕宝德监督小太监去给那苏拉道歉,却不知送钱这事儿。
“他为何不叫你们声张?”康熙问。
太医笑道:“五阿哥说大过年的,这事儿让主子们知道了晦气。”
胤祺一定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康熙觉得这是太后的吩咐。
皇额娘仁善,养的老五也仁善。康熙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滋味,问太医,“那被打伤的苏拉如何了?”
“他当晚就被家人接走,恢复如何臣也无从得知。”太医道。
等太医走后,康熙独自一人坐在御案后琢磨此事。
那苏拉是毓庆宫里的太监打晕的,应该毓庆宫负责才是,可胤礽却只想到管束手下人,却从头至尾都未关心那名苏拉。
如果老五没让人去送钱,胤礽做的也足够了。可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老五送了二两银子过去,就显得胤礽有些……
康熙晃了晃脑袋,胤礽才多大,做事哪儿能有太后周全。可不能这么比。
康熙让自己别再纠结此事,翻看起胤祉和胤禛前两天刚整理好的数学课本。
他一开始还以为俩人只会把平日讨论的例题抄一遍送上来,拿到厚厚一个册子才发现,这俩小子真是花了心思,里面不但有命题、例题还有练习题,还有一些非常简便的符号,单另列了一个附录在后面,标明了符号的意思。
康熙越看越满意,还试着做了下里面的题目。有些题目非常简单,有些题目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不看例题他还真做不出来。
要不是给皇子们教洋文的卫师父不会算学,康熙都怀疑是他在洋文课上给皇子们讲得这些。
胤祉和胤禛能接触到的算学最好的人就是他这个汗阿玛了,康熙知道自己没给他俩讲太多,这俩孩子怎么琢磨出这么多内容来的?
康熙觉得有些奇怪,抬眼看到造办处做出来的天体模型,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家老三就是个天才,连天上的事儿都能琢磨明白,想出几道数学题算什么。
康熙觉得这书可以直接印成课本给老五、老七他们用了,不仅他们要用,以后的小阿哥和未来的皇孙也都要用这个。
让子孙后代都知道,他们的祖辈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能编教材了。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怠慢懒散。
康熙亲自把两个儿子的名字写在了书页上,然后又写了一篇劝学的序言,这才拿去让内务府印刷。
三天后,康熙拿到了内务府印出的第一批算学课本,他先把议政大臣召进宫,分给他们看了看。
看看!这是我俩儿子编的教材,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就能编教材了!
索额图、明珠、佟国维等一众重臣忙夸起来,康熙得意地听着,又说让他们做两道题试试。
除了明珠学过算学,剩下的大臣都没学过,一个个抓耳挠腮,被康熙随便挑的应用题难住了。
康熙在心里叹气,都说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他这个当皇帝的如此喜欢算学,这些臣子们怎么就不跟着学?
“这课本是用来给七八岁的孩子启蒙的,你们连这上面的题目都不会做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康熙道:“连基本的算学知识都不会,如何计算农田地亩?如何计算赋税收支?”
一众官员忙跪下听训,心里却不以为然,这种事儿自有下面的小吏来做,他们只要根据他们算出的结果,上奏给万岁爷就行了。
康熙又让人叫几个侍卫进来,让他们也做做应用题。
御前侍卫俱是出身不俗的八旗子弟,比如佟家的鄂伦岱,钮祜禄家的阿灵阿。
康熙给他们挑了一个简单的粮仓屯粮的问题,这问题是胤祉和胤禛根据水池蓄水问题改的。
鄂伦岱和阿灵阿都是那种典型的不爱读书的旗人子弟,别说数字了,看到字都头疼。他俩瞪着眼睛把题目反复读了几遍,愣是连题都没读懂。
佟国维见鄂伦岱那样,先跪下请罪。说自己回去一定给家中子弟请算学师父。
康熙哼了声,“国舅您自个儿也跟着学学。”
佟国维老脸一红,恭声应是。
索额图等人也都纷纷表示,回去一定努力学习算学。
康熙便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本算学课本,“就用这课本学。”
众人忙谢恩,这可是两位阿哥爷亲自编写,万岁爷亲自作序的书籍,回去得先找人把这书抄一份,原本一定得供起来。
康熙在官员跟前炫耀完了,又让传教士们入宫,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大清十岁孩童的算学水平。
传教士们都觉十分惊讶,这里面许多内容,他们都是第一次见,更没和皇帝讲过。
有人提出了疑问,康熙云淡风轻地一笑,“皇子公主们闲暇时琢磨出来的罢了,都是些简单的命题。”
传教士们:“……”
康熙又让人把内务府做的模型拿出来,“这也是朕的儿女们闲来无事设计出的模型,太阳是个不动的火球,而地球是这样转的……”他一面说,一面拨动代表地球的小木球,地球就按照轨道开始移动,康熙换个角度又推一下,小木球自身也开始一点点倾斜转动。
“二公主说地球和月球的转动是靠两种力维持的,一种便是能让我们站在地球上的力量,他们叫它‘万有引力’。”
有位传教士就道:“万岁爷,英国一位叫牛顿的科学家在二十年前便发现了这种力量。”
康熙倒不觉得意外,毕竟洋人在这上面下的工夫更多。“那人如何论述这种力量。”
传教士支支吾吾,有些答不上来。他也只是听英国的朋友说的,牛顿关于万有引力的论著并不是特别出名。
康熙见状便知这引力在西方也不是人人皆知,估计那个叫牛顿的人还没琢磨出能说服所有人的结论。
在场的传教士中没有来自英国的,等他们走后,康熙又单独召见了大卫,问他知不知道牛顿。
英国人自然是知道牛顿的,还知道对这个问题同样感兴趣的胡克。康熙便让他想法子给这俩人写信,就说大清的皇子公主也对这问题感兴趣,希望能和他们做个笔友,在信中讨论科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