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府失火的消息刚传入宫里, 康熙就立刻赶过去了。宫里其他人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但康熙回宫后却只有慈宁宫、承乾宫和阿哥所那边派人来询问情况。
直到天色黑下来，康熙用过晚点，胤褆和胤礽那边也没派人来问一声。
康熙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儿女们都没派人过来打听消息倒也罢了。偏偏老三、老四、老五派人来了。这一对比，康熙就对胤褆和胤礽生出了几分不满。
不过他对胤礽向来容忍度很高，今日也有师父到毓庆宫给胤礽讲课，这孩子估计忙忘了。
可胤褆下午既不用念书也不用去校场学骑射, 他忙什么呢？
康熙不高兴, 直接去咸福宫找惠妃。
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惠妃本来欣喜万分，换上了最鲜亮的衣裳接驾。然而瞧见康熙的脸色，她心里就是一跳，估计又是自家那不省心的小子惹康熙生气了。
康熙没说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像是那么斤斤计较的长辈吗？他直接道：“过了年老大就要成婚了, 朕本想着让他搬出去住, 但一来宅子没修好, 二来朕也舍不得他, 不如让他再在阿哥所住两年。”
惠妃可不觉得这是康熙舍不得胤褆，这是想留胤褆在宫里，好时刻盯着, 没事儿敲打敲打。
惠妃知道胤褆那孩子的脾气, 说话做事常常不过脑子，还不像个能独立门户的大人。让万岁爷多敲打敲打也好。这证明万岁爷还没放弃他。
惠妃于是笑道：“那敢情好，在宫里臣妾也放心。胤褆也好经常在您身边尽孝。”
康熙心说胤褆要是知道尽孝倒好了, 可惜那小子心早就野了, 恨不得立刻搬出去。
第二日到了南苑，胤褆才得知汗阿玛改主意了, 自己要在阿哥所成亲。
他面色不太好看，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惜今儿明相没跟着来，他满心疑惑却无人商议。
康熙见他那愣样儿，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胤祺听说大哥要在阿哥所成亲还挺高兴，“那以后阿哥所就热闹啦，说不定还有小侄子小侄女儿在阿哥所出生呢。”
胤褆：“……”这小子能不能盼点儿好，阿哥所的院子就那么大，他在阿哥所成亲已经够憋屈了，若连孩子也在那儿生，想想都头疼。
康熙见胤褆瞪胤祺，就冲胤祺招招手，让他到身边来。“听说你们昨儿的骑射课早早就结束了？”
胤祺点头，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胤禛，“四哥眼睛出了点小毛病，安达让四哥找太医来着。”
康熙闻言皱眉，“老四眼睛怎么了？”
胤禛忙上前道：“汗阿玛不必担心，只是最近用眼太多，看远处稍微有些模糊。”
“太医来瞧过了么？”康熙哪儿能不担心。
“昨儿汗阿玛去康亲王府救火，四哥担心您呢，说是没心思找太医。”胤祺道。
胤禛抿唇，眼神不好真不是什么大毛病，他本是不想声张的。五弟大概是知道这点，才帮他说话。他心下暖融融的，本来因为要围猎而萦绕在心头的紧张也散去不少。
胤禛道：“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快过年了，儿子想着等年后再找太医。”
正月里最好不要请医问药，不大吉利。胤祺也是知道这规矩的，正因如此他才着急说出来，想让汗阿玛今天就给四哥找太医。
但一旁的胤褆和胤礽神情则都有些古怪，今天来南苑的，除了皇家父子，还有几位从蒙古来的王公贝勒。
蒙古人和满人一样看重骑射功夫，甚至比满人还要重视。胤祺当着他们的面说胤禛眼神不好，那些人对胤禛的印象估计会大打折扣。
这小子看似是在帮老四，其实是在坑老四啊！
不过二人都不觉得胤祺是故意的，只能在心里叹一声老四倒霉，摊上这么个傻弟弟。
蒙古王公们的确对四阿哥没什么好感，这小孩看着瘦瘦弱弱，跟竹竿似的，就不是他们喜欢的那种孩子。
但他们喜欢五阿哥啊，自家妻女每次从宫里回来都要和他们讲许多关于五阿哥的事儿。他们每年才来一两次京城，对其他皇子都不大熟，唯独连五阿哥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都知道，加上这孩子蒙语说得好，就更觉亲近了。
从利益上考量，他们肯定是要在大阿哥和太子之间选的，但抛开这些，五阿哥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小阿哥。
而他们见五阿哥帮着四阿哥说话，就猜测四阿哥平日对五阿哥应该挺不错。因此也没那么瞧不上四阿哥，还有人建议康熙给四阿哥找萨满来看看。
康熙不动声色地把话岔开了，他不排斥萨满，却也不信萨满能治眼疾。
他安慰地摸摸胤禛脑袋，“今儿你就不用上马了，去帐篷下面坐着，等会让我们打了猎物你帮着烤。”
胤禛闻言，心下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不喜欢骑射，能躲一次是一次。
把胤禛安顿好，康熙又考校其他几个儿子的射箭功夫，让他们站成一排，先射固定靶子，结果就是年龄越大的射得越好，胤祺准头不如哥哥们，却也挺高兴，大哥、三哥在骑射上有天赋，二哥是汗阿玛亲自教导的，他不如哥哥们也很正常。更何况他年纪小，等再长大一点，也能射的更准。
康熙见这小子一点好胜心都没有，还在那儿傻乐呵，就故意用话激他，“你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射虎了。”
“哇！二哥好厉害！”胤祺眼睛亮亮看向胤礽，“老虎太吓人了，我老远瞧见都害怕得手抖，可不敢拉弓射它。”
众人：“……”这小子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啊！
康熙摆摆手，“上马上马！”
众人于是上马弯弓去找猎物。
胤禛在帐篷里呆不住，就站外面看汗阿玛和兄弟们围猎，大家骑得都是高头大马，就胤祺一个人骑个小矮马。胤禛生怕他被撞到，看得提心吊胆。
于是康熙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老四的声音，“胤祺，当心……胤祺，看左边……胤祺慢点……”
康熙：“……”这臭小子光担心他五弟？眼睛里还有没有他这个汗阿玛了？
不过转眼瞧见骑着小矮马到处窜的胤祺，康熙也担心起来，“老五，慢点……”
“知道啦！”胤祺压根不去挑战凶猛的猎物，只射兔子和狐狸。
蒙古王公们听见四阿哥在那着急的喊，对这孩子印象又好了点儿，怪不得五阿哥跟他亲近呢。
狩猎结束，大家围在一块吃烧烤。就有年轻些的蒙古贝勒过来和胤禛、胤祺说话，给他们介绍蒙古的各种奶酪。
这是胤祺最喜欢的话题了，小家伙听得聚精会神，还好奇地问不同奶酪的做法，又给他们推荐在宫里很受欢迎的双皮奶。
说到牛奶，胤禛和胤祉都想到仙女整理了“种牛痘”的事儿。胤禛就用胳膊肘轻轻撞一下胤祺。
胤祺不明所以，傻乎乎地扭头看四哥。
胤禛：“……”
胤禛只好用蒙语问一位科尔沁的贝勒，“草原上这两年得天花的人多吗？”
那贝勒闻言吓了一跳，皇上之前担心外面的人把天花病毒带到京城，都不让他们入京朝贺。这两年没那么严格，但一般能入京的还是得过天花的人。他忙解释说自己是得过天花的，阿哥爷不必担心。
胤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就接着问：“我听皇玛嬷说，放牛的人身体都特好，不会得天花。”
那人想了想，“还真是，那些人染了牛痘也几日就好了。”按说那些放牛或者挤牛奶的人吃得远不如他们这些王公贵族，身体怎么会那么强壮呢？
他有些疑惑，又去问其他人。
不但他们科尔沁部如此，其他部的放牛人和挤牛奶的人也很少得天花。
三个小少年对视一眼，看来“种牛痘”这法子真的有点道理。
康熙听他们讨论奶牛、牛奶，本来没在意，但听话题拐到天花上，他也不由竖起耳朵。
放牛的人很少得天花？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康熙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胤褆道：“难道是因为放牧的人喜欢喝牛奶吃奶酪？你们为了宣传你们那儿的牛奶和奶酪什么瞎话都敢说啊！”
一众蒙古王公闻言立刻战战兢兢表示他们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胤祺道：“宫里也常吃奶酪，却还是有人得天花。这应该不是奶酪的作用吧。”
康熙点头，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影响，他们兄弟小时候都没少吃奶酪喝牛乳，该得天花还是得了。
胤禛嫌话题半天绕不到正题上，只好开口：“刚你们说，那些放牛的人得了牛痘也是几天就好，牛痘又是个什么病？”
就有人介绍起牛痘的症状，康熙听了，心下猛地一跳，“听着和天花的症状有些像啊？”
“那可不一样，天花是要死人的，牛痘不会。”立刻有人笑道。
“不不不，”康熙抬手打断他，他听说南方有穿痘衣防天花的法子，但那种法子成功率并不算高，满人一直没敢尝试。
如果人感染了牛痘后就不会得天花，这道理就和“穿痘衣”是差不多的。
康熙心下激动，也没心思吃烧烤了，恨不得立刻就回去弄清这件事。
他抬头看了眼如墨的夜色，老天保佑，祖先保佑，希望他想得没错！
胤禛瞧见汗阿玛的神情，便知他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联系。弯了弯唇角，悄声对胤祉和胤祺道：“成了。”
胤祉和胤祺也兴奋地搓手，胤祺一个劲儿在心里念叨，祈求这次系统不要坑他！
康熙很快收起面上的激动，亲手给几个儿子烤兔腿。
胤祺接过汗阿玛亲自烤的兔腿，幸福地咬了一口，“要是上面能撒点辣椒粉就好了。”后世人吃烧烤上面也要撒辣椒的，虽然他不知道辣椒怎么弄成粉，但看话本里的文字形容就觉得很香。
胤礽瞥他，“你怎么又想起辣椒来了，那东西我们吃了都不舒服。”
胤祺弱弱道：“上回的火锅兴许是放太多了，辣椒粉就只有一点，应该没事的。”
康熙：“……朕不是让人送了辣椒到宁寿宫？上回都用完了？”
“没有吧，就我吃长寿面的时候放了点儿。应该还剩不少。”胤祺道：“就不知道小厨房有没有扔掉。”
康熙没接话，而是和身边的蒙古王公说起别的。
胤禛就小声对胤祺道：“汗阿玛的意思是，如果宁寿宫还有辣椒，你回去可以让小厨房做辣椒粉。”
胤祺：“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胤禛：“……”
“不过没事，宁寿宫小厨房能琢磨出来。”胤祺相信宁寿宫小厨房的厨子们。
一行人吃完烤肉，心满意足地回宫。
康熙等不及明日，刚到乾清宫就让人去找科尔沁和喀尔喀的贝勒，拜托他们从各自部族中选些得过牛痘的牧民入京。
这不是什么难事，众人自无异议。
次日除夕，康熙祭拜太庙时仍在心中祈求此事。
晚上宴请王公大臣时才想起，忘了给老四请太医了。
他有些愧疚，想吩咐师父们少给胤禛布置点功课，却又怕有心人多想，以为他要放弃胤禛。
康熙想到“牛痘”之事，还是因老三、老四、老五和蒙古王公们聊奶酪聊出来的，该奖励奖励他们。
康熙于是传下口谕：正月十五之前，皇子们只用上半天学，师父也不用给他们布置功课了。
得知这个好消息，胤祺高兴地直接从位置上跳起来，胤禛和胤祐忙一左一右按住他。
康熙老远瞧见这小子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也不由笑起来。
离得近的宗室王公都瞧见了万岁爷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他为什么高兴。
胤礽却是知道原因的，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眼三个弟弟，又可怜巴巴地转回头看向康熙。
康熙对上他的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胤礽也没比那三个小子大多少，还是贪玩的年纪。他于是又吩咐胤礽的师父，“过年期间也不用给太子布置功课了，让他多和兄弟们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