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疯狂运转,飞速列出一条条能够解释眼前画面的话术,接着又被瞬间pass掉。
阴暗潮湿的小巷深处,腥臭的铁锈味混合着腐烂的野草与垃圾散发的气味,环绕在身边,挥之不尽。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缓缓流淌至两人的脚下,宛如一条深渊伸出的触/角。
“滴答滴答”的水声逐渐消失,绿川光已经处理好了现场,将沾染上污秽的白手套脱下,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塑封袋内,不多做停留,转身闪进隐蔽的商铺后门离开。
一套流程下来,井井有条,干脆利落,完全就是个有预谋的完美作案。
当初的诸伏景光以为,自己为了更快取得代号,就算提前调查出了男人并不无辜,手上沾染的人命不比组织中的人少。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生理上的恶心,和想要作呕的欲/望。
细微神态上的变化,可能会让一起搭档做任务的组织成员,查觉到一丝端倪。没想到此时旁观全程,竟发现没有任何可以让组织抓到的把柄。
这样的结果,比得知自己有概率暴露,还让他感到不安。
诸伏景光开始质疑,自己心中的正义感,警校时期发出的誓言,真得无懈可击么?
看呐,果断地对准额头开枪,熟练地伪造现场,多么完美的犯罪,就像他天生,就应该是个活在深渊中的恶徒。
压下心中的不适,诸伏景光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向月野凌解释眼前的一幕。
可不用诸伏景光开口,月野凌便自动脑补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圆其说,给好友曾经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我懂的,景光。”
青年拍了拍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好友的肩膀,眼含怜悯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你是公司里的卧底,然后以此来威胁你,严重影响到了你的工作?还是担心他被你抓进去,想要杀人,结果被景光你反杀了?”
世上大多生命都是利己者,为了钱财杀人越货的事情,从古至今屡见不鲜。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有被贪婪蒙蔽双眼的家伙,只是现在法律越来越严谨,人类社会比千年前有序多了,妖怪在各方首领的统治下,也不敢随意冒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敢拦路打劫的家伙了。
有个词叫什么……高科技犯罪,暗戳戳偷国家税金,但本质还是为了金钱。好友他们面对的,应该就是这种犯人。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没关系的,警视厅里如果谁敢拿这事为难你,我就把那人换掉,放个顺眼的人上去。”
就比如几个月前,碰见的那个身上布满了污秽的警员。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脏了,就像是白纸上的墨迹,在一众仅沾染上一两只污秽的警员之中格外显眼,加上那人看到景光时,莫名其妙的,令他分外不舒服的眼神。
所以他凭着直觉,在那人身上放了一张小纸人。然后当天晚上就发现,那人竟然在偷偷调取景光的电子档案!
这怎么能忍?就算是他也知道,人类的档案可不是随便能调取的。
让小纸人一锤子,将男人敲晕在电脑前,连夜敲响白马家的大门,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扔在了警视总监的脚底下。
好友已经够忙的了,警视厅不但不全力配合,还在后面拖后腿?
要是自己的话,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你们警察真辛苦,查个假账查了几年都没什么进展。但是你收拾现场收拾得也太麻烦了,下次需要杀什么人,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处理,保准干净到连滴血都不会留下!”
需要景光和零两名警察卧底的公司,还有诸星那个由竞争方派来的卧底,一干就是三年多。嗯……可能在被派到自己身边之前,好友已经在公司里卧底过一段时间了,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反正时间拖得很久就是了。
乌丸到底是欠了国家多少钱,害得自己好友这么辛苦,都要为了警方的任务开始清理障碍了。
但是话说回来,对方又没拖欠过自己的委托金,相对来说还挺听话,算得上是合格的委托人……
真难办,要不自己跟乌丸说说,让他自首去算了。听说主动自首,态度良好配合警方调查的话,是可以减刑的。
大不了等乌丸刑满出狱后,自己未来给他的委托金打个九点九折,就当做是给好友冲业绩的报酬了。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听着月野凌“叭叭叭”说个不停,话中的意思从主动给自己的经历找补漏洞,到但凡有位警察在此,都能立即把青年扭送进审讯室的可刑可拷。
对啊,自己就是公安来着。
焦躁的心逐渐沉寂下来,随即翻涌出更加猛烈的怒潮。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弦,“咔吧”一声,就断了。
什么不安,什么解释,此时通通给压制不住的怒火让步!
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伸手,一把扣住月野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
漠视生命与主动攻击人,完全是两码回事!
凌可以不去救被卷进他与妖怪的战斗里的人,因为那些人他会想办法去救,凌没有这个义务。可要是知道凌在非必要的前提下去袭击人,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无法接受。
蓝色猫眼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幽光。月野凌被好友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吓得一抖,蓦地闭紧了嘴巴,屏住呼吸,一脸无辜地盯着诸伏景光。
景光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变得好吓人……
他觉得鹤丸如果能跟景光学习一下,也不至于每次吓人都用那几种老套的方法。
“凌。”
好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月野凌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又抖了一下。
宛如一只应激的猫。
太恐怖了……
诸伏景光扣着青年手腕的五指越来越紧,阻止了对方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腕的动作。
头顶的路灯好似因为年久失修,电路老化导致接触不良,忽然间闪烁几下。崩出的火星正好打到了趋光的飞蛾,烧焦的躯体没了再次飞翔的可能,直直坠落在两人脚边。
“生命只有一次,脆弱却异常珍贵。”
最终,男人还是心软了……
面对被吓到了的青年,他根本说不出任何重话。
况且,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否定,去改变凌的认知。如果不是凌,自己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虽然对方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大多都是无意识地帮了他们,但自己却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无视。
自己和zero能如此顺利地在组织卧底到现在,接触到组织中心的机会日渐增多,说没有利用凌在组织的特殊地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批判凌?
明明得到更大利益的人,是自己才对……
凝重的气氛被诸伏景光有意缓和下来的语气,徒然打破。
轻叹一声,男人略微松开五指,低头查看月野凌的手腕,当看清那明显的红色指痕时,眸中划过一丝愧意。
指腹轻抚过红色印记,诸伏景光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道:“好人有犯错的时候,恶人也有洗心革面的机会。就像江口组的那些人,前几天不是又收到市长颁发的优秀市民奖章了么?”
激荡的情绪缓缓平息,鼓膜中剧烈的心脏跳动声,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诸伏景光目光微沉,说出口的话,不知是在劝说凌,还是在劝说自己。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凌,别人的罪孽会由法律去审判,剥夺生命这种残酷的事,还是交给官方去裁决吧……”
月野凌怔愣地站在原地,就连诸伏景光松开了他的手腕,也没做出半点反应。
双眼数十秒没有眨动,视线好像落在了诸伏景光的脸上,又好像是透过对方,看向身后的虚空。
[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这句话有点熟悉,仿佛曾经,有什么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诸伏景光担忧地俯下身,暗道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他可以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关注凌,在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去阻止,循序渐进地引导,而不是在凌一心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咔嚓!”
毫无征兆的,破碎声传遍整条小巷。幻境徒然间,宛如被打碎的镜子,从镜框上片片脱落,露出遮挡在后面的镜板。
心神不宁的月野凌,终于被幻境寻到了破绽,触摸到了这一世之外的记忆。而浓烈的力量波动,同时也令整个幻境,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幻境深处,河神惊恐地发现,制造出幻境的海螺壳上,开始蔓延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这种情况,他第一次遇到。
到底是什么样记忆,就连他的伴生法器,也承受不住?
幻境的转变,仅需刹那的时间。
阴暗的小巷刹那间消失不见,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泄而出,难闻的血腥气被微风吹散,又由浅淡的樱花香取代。
等诸伏景光勉强适应周围的光亮后,微眯着双眼,查看身边的情况。
结果他发现……
本来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半米距离的月野凌,不见了。
“凌?”
诸伏景光心下一惊,快速打量起四周。
不是河神的神社,也不是在河岸上,或是村庄里。他们极有可能,仍在幻境之中。
这是……凌的记忆。
那么凌呢?他又在哪里?
除了在第一个幻境的开头,自己与凌从未像现在一样被迫打散。
樱花瓣零落地撒在庭院的各个角落,诸伏景光顺着有着眼熟的石板路,穿梭于楼阁之间。当瞧见桥头石墩上刻着的桔梗印图案时,如梦初醒地发现,这里与晴明神社,很是相似。
可以说,这里更像是晴明神社的扩大版,千年前真正的,晴明公的宅邸。
“我要走了,凌。”
前方的茶室内,传来温润的男声。
诸伏景光听到那个特定的名字,神情一动,遵从内心来到敞开的门前。
然后正对上了,有着与月野凌一模一样的容貌,却留有及腰长发的青年。
这不是与自己一同的凌。
打一照面,诸伏景光便察觉到了茶室里的月野凌,并不是和他一起进入幻境的月野凌,而是幻境内的虚假幻影。
抛开样貌不谈,眼前的凌更加沉稳,更加冰冷,表情完全没有他所认识的凌那样生动,宛如一只没有感情的陶瓷人偶。
至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是什么造成了凌如今这样的性格?竟与眼前代表着过去的青年,判若两人。
从宅邸楼阁的分布,茶室内的装饰,还有幻境中人的着装,可以推断出……这里是遥远的千年前。
诸伏景光蓦地意识到,在这里,他可能会解开一直缠绕在他心底的疑问。
关于凌试图掩盖的,真正的过去。
既然这里千年之前,又是在晴明公的宅邸中,那么可以判断出,此时正在与凌交谈的,背对着自己的人,就是……
“晴明。”
千年前的月野凌开口了,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一丝情绪地注视着面前的阴阳师,“你这次要走多久?”
安倍晴明轻笑一声,回答道:“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更久……”
月野凌闻言,眉头微蹙:“这么久,是路程很远么?还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大妖怪出来捣乱了?不然我跟你一起……”
“凌。”安倍晴明打断了青年的话语,温声道:“我这次要去的,是三途河。”
月野凌不解:“你要去找阎魔,直接叫他上来便是,根本不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青年一时间没懂,但诸伏景光大概猜测到了,晴明公接下来的话。
“哈哈哈,把阎魔殿下叫上来了,冥府里谁来审判我呢?”
安倍晴明打开手中的折扇,掩住下半张脸:“我是要去走奈何桥啊,凌。”
“可惜孟婆亲手熬的汤,我怕是没有机会尝一尝了……”
诸伏景光默然。
但凡是人,总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不过对留在世间的家人,未尝不是件残酷的打击。
凌不愿面对这个不会再见的离别,所以才会出现眼前的幻境。
不对,等等!什么叫没机会喝孟婆汤了?
如果晴明公真的没有喝下孟婆汤的话,那是不是代表,转世后的他,也和凌一样,保有上辈子的记忆?
“你也要抛下我么?”
理解了安倍晴明话中真实的含义,月野凌低垂着眼帘,沉默良久,开口道:“才两百年而已。”
“两百年对人类来说,已经很久了。”安倍晴明合上折扇。
月野凌反驳:“但你是半妖,人类的寿命没办法限制你。”
“但命运会。”安倍晴明抬起手,想摸一摸青年的头发,却被对方皱眉偏头躲开。
“妖怪与神明的时代终将过去,阴阳师也会逐渐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人类将成为未来的主宰。”
月野凌:“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命运眼里,人类的发展,并不需要我。”
安倍晴明叹息道:“命运想要抹消妖怪与神明存在过的痕迹,而我本身,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时刻提醒着人类,妖怪与神明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是命运眼中的绊脚石啊……”
“未来的记载里,可能会把我的年龄,改成八十多岁吧?那才是人类的正常寿命。”
月野凌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抿紧双唇,冷声道:“我去把人类全杀了。”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别忘了,你也是人类的一员,凌。”
月野凌:“你知道的,我……”
“你就是人类。”
安倍晴明坚定地说:“这副躯壳,是我瞒过命运,制作出的最佳杰作。而你,凌,你是我所珍视的,无法替代的家人。”
“记住,在躯壳彻底崩溃之前,你仅仅只是一名拥有着特殊能力的人。”
月野凌迷茫道:“那我该怎么办?晴明,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却什么也不做么?”
“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终于将掌心落在了青年的发顶上,喟叹声清晰地传进了诸伏景光的耳朵里,他听到安倍晴明继续说:
“在我离开后,世间再无人知晓你的真名。除了你自己,任何存在都无法伤害你分毫。”
“好好看着这个世界吧,凌。”
“未来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
拉门合上,将青年隔绝在空无一人的茶室内。
月野凌最后展露出的神情,诸伏景光仅是瞥见了分毫,便足以令他的心脏,抽痛了一阵。
他是在伤心吧?诸伏景光想。
关好门的阴阳师,准备转过身离开。而诸伏景光,终于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阴阳师,是何模样。
与晴明神社里立的年长老者的石像不同,他眼前的人,眉目清俊,浑身无处不透着古时贵族的风雅之气。
是位年轻的男性。
本以为跟之前的幻境一样,在他不主动触碰幻境中的人时,里面的人会像看不见自己似的,无视掉自己的存在。
没想到晴明公脚步一转,目光精准地落在自己的脸上,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接下来,就劳烦你多加费心了,来自未来的旅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诸伏景光的耳边传来阴阳师略带笑意的话语。
晴明公是在……跟他说话?
在他缓过神,回身想要追问对方时,长廊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幻境中不是记忆的重现吗?那这位晴明公,为何能够发现自己,并留下了这句具有针对性的话?
诸伏景光百思不得其解,这与他在月野凌那里接收到的,关于幻境的情报,相互矛盾。
还有,晴明公为什么要强调凌是人类?正常两人交谈,会特意说出“你是人类”这句话吗?
太奇怪了……
可是假设凌不是人类的话,[制作出的躯壳]、[在躯壳崩溃之前]、[真名]……
什么种族没有躯壳?神明和鬼魂。
什么种族重视真名?妖怪、神明……除了人类。
再往前推,三年前与土蜘蛛一战,凌手臂上出现的无法解释的裂痕,必须封印灵力才能修养好的身体……
[瞒过命运]
如果凌真的与阎魔有着交情,可以在转世的同时保留记忆,那就算是鬼魂,也无需苦恼躯壳的问题。投胎转世后,不就有了新的躯壳了么?
真正需要躯壳,想要瞒过命运,避免被抹消痕迹的,只有神明。
诸伏景光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握紧,青筋绷起,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之中。
但神明没有信仰,也是会消失的。
[固执是神明的通病]
那你固执的,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往安倍晴明离开的方向追了两步,随后又迟疑地停了下来,果断转身向原本定下的坐标,快步走去。
既然这里是神明公的宅邸,那凌会出现的位置,他已经有了答案。
[你也要抛下我么]
千年前的凌说出这一句时的语气,令他不得不在意。
他此时无法做到,放着凌在某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
说出那句话的凌,快要哭出来了啊……
一边赶路,诸伏景光一边继续思索着刚刚的问题。
晴明公说,除了凌自己,没有存在能伤害到他。就连自己这个普通人,都知道神明没有信仰就会消散,作为大阴阳师的晴明公,不会无缘无故忽视掉这一点。
难道凌与其他神明不同?还是凌有着稳定的信仰来源?
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神社里供奉的神位——
天之常立神。
天地初开的五柱别天津神之一,少数记载中提到过的,掌管时间的神明。
跟凌的能力对上了。
诸伏景光为自己猜测出的答案,感到心惊。第一反应,则是否定。
开什么玩笑?满脑子都是小蛋糕和毛绒绒的凌,怎么可能会是天常立尊!
两者间要是放上等号,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诸伏景光一口咬住嘴里的软肉。
也许凌,仅仅是天之常立神分支下的神明。
与上一条相比,后面的猜测反而令诸伏景光接受良好。
果然,什么事情都是要对比的。
再说了,不管凌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过去,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相处的点滴。
不过是神明而已……
嘶……感觉自己还是得消化一段时间。
巨大的樱花树下,诸伏景光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青年。
旁边的泥土有翻开过的痕迹,证明进到这个幻境之后,青年并不是一直保持着这副自闭的模样。
这使诸伏景光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凌。”
诸伏景光蹲下身,小心地将月野凌埋在手臂之间的脸挖出来,捧在手心里。
“我们要离开吗?”
“你都看到了。”
月野凌任凭好友的动作,垂着眼帘不肯直视对方的眼睛,强装平静地说:“你也应该都猜到了。”
诸伏景光没有选择用谎言来安抚青年,而是一脸认真地认下了月野凌的话。
“你是说你是神明这件事?”
月野凌垂落的睫毛微颤,发出一声鼻音:“嗯。”
“你在怕什么,凌。”
青年的回答,使诸伏景光悬着的心,彻底落在了实处。
“你在怕因为发现你是神明,我们会远离你。”
环抱住膝盖的双臂蓦地缩紧,月野凌的五指攥紧了手下的布料,低声道:“所以,你会抛下我吗?景光?”
半分钟过去了,仍没有得到回应。
青年的金色双眸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黯淡。视线中男人胸前垂落的米黄色帽绳,被一层水雾遮挡,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正到了宣判之时,还是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拒绝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这个问题,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月野凌闻言,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神色怔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眨,泪珠滚落至对方的手心里,晕出一抹水色。
“你会抛下我吗?凌?”
诸伏景光眸光柔和,用手指轻轻拭去青年脸上的泪痕。
“不会……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月野凌喃喃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关心这个问题的,不是被抛弃过两次的自己么?
“毕竟我是人类嘛~”诸伏景光甚至开起了玩笑:“神明大人那么厉害,迟早有一天会厌倦我这个无趣的人类,将我远远丢开吧?”
说完,撤开了捧着月野凌脸颊的手,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
“不会的!”
月野凌见此,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一把拽住诸伏景光袖口,焦急地说:“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抛下你?”
他的朋友太珍贵了,失去一个都会让他痛如刀绞,又怎能做出主动抛弃?
“嗯,那我信了哦~”
顺势把月野凌拉进自己的怀里,诸伏景光跌坐在地上,抚摸着青年头顶的软发,笑道:“凌都这么说了,那以后要是后悔想要藏起来的话,可别怪我把你抓出来。”
“你甩不开我了,凌。”
月野凌双手抓着男人的衣服,脸埋在对方的胸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伸出双手紧紧环抱住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你之前还在凶我。”
头上的温暖不曾离开。
“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我需要精神补偿!”
“你想要什么补偿?”
“等出去之后,晚餐我要多加两块蛋糕。”
“好。”
“那……再加一块布丁?”
“好。”
“景光,你把胡子刮了好么?”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