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风乱了一瞬。
就像是被人截去了几帧画面,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脑海中的余音并未消散,诸伏景光再一眨眼,瞳孔紧缩,面露惊愕之色。
庞然大物已然消失不见,而出现在土蜘蛛原本位置上的,是只半人高人头蛛身的妖怪。
不止是身体缩水了,身周无法令人忽视其存在的压迫感,也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给“小巧”的土蜘蛛逃跑的机会,在它刚抬起前肢,没等向前迈进,就被一哄而上的小纸人们彻底淹没。
蛛丝化为飞灰,随风消散。被悬于上空的青年没了束缚,身形一晃,好似脱力般的向地面坠去……
滑头鬼像是早有准备,纵身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将人揽进怀里,宛如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到地上,松垮的和服不见一丝凌乱。
“太冲动了!”
上下检查了一遍青年的身体情况,在众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毫不正经的奴良滑瓢,此时意外显露出了几分火气。
“凌,你答应过的,不会再范围性控制时间……”
“没事的,滑瓢。”
拂去按住自己双肩的手,月野凌的双眸仍保持着灵力流转的金色,口中说着安慰的话,但语气上没有丝毫起伏。
“我只是怕土蜘蛛跑掉了而已。”
蛛丝是土蜘蛛怨气凝结之物,对付怨灵聚集化为的妖怪,只有自己触碰到对方的怨气实体,将对方回溯到刚诞生时的虚弱时期,然后让小纸人直接吞噬掉,才是最简单高效的办法,
可是在回溯时间的过程中,一旦对方脱离了与自己的肢体接触,那回溯就会终止。如果终止的阶段恰好在土蜘蛛的巅峰时期,那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需要先暂停封印之地的时间,使里面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事物与生命无法动作,随即再对土蜘蛛这个个体进行回溯时间。
只是没想到,大家会撕破封印冲进来……
看来自己下次动手,要再快点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月野凌。不是青年瞳色变淡的颜色,而是说对方一言一行间,透露出的与往常的不同之处。
月野凌的目光虽然是在看向他们,但其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更加庄重,更加肃穆,让他们想到了上次在箱根,碰见的那位山神。
犹如内里换了个人格……
两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作为青年幼驯染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遇到过几次这种情况的。对于现在的月野凌,并不陌生。
“没受伤吧?凌?”
松田阵平此时哪还有兴师问罪的念头,心里只剩下了对青年的担忧:“怎么还没有恢复过来?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萩原研二伸出手,撩开青年的额发,如古井般沉寂的金眸,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别在这里站着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低头直视着月野凌的双眸,萩原研二眼帘微垂,像是怕惊扰到对方一般,轻声哄道:“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凌。”
每次凌处于这种状态,他和小阵平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防止小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没事的。”
月野凌再次强调了一遍,除了灵力一时半会没法消散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范围性控制时间罢了,总共三分钟都没到,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对了……
想到自己的能力波及到了好友们,青年从外衣内侧口袋里取出怀表,递给离自己最近的萩原研二,道:“大家的手机需要重新调下时间,按怀表上的时间调就好。”
四周倏然一静。
月野凌见幼驯染迟迟不来拿自己手中的怀表,不解地向右歪头,眼中的神色显得越发的空茫。
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么?
青年仔细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发现哪里出现了问题。
那就是大家觉得,现在不需要急着改手机时间。也对……天这么晚了,不应该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等回去之后再改,也不迟。
月野凌正打算收回怀表,奴良滑瓢蓦地出手,抓住青年的手臂,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没、事?”
滑头鬼咬牙切齿地把青年的手臂提起,将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从衣袖的遮挡中露出来的手腕,怼在青年面前。
其他四人沉默不语,目光紧紧锁住青年。就连与奴良滑瓢最不对付的松田阵平,也没有阻止对方的行为。
月野凌缓缓眨动了下双眼,视线在四人一妖凝重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被滑头鬼举在眼前的,自己的手腕上。
手中怀表的表盘对着天上的弯月,秒针一如既往地顺时针行走着。而连接着手的腕部,条条裂缝分布在其上,延伸至衣袖当中。
缝隙之下,流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着金色微光的不知名能量……
“咦?”
神色未变,月野凌对此时自己身体的状况没有丝毫惊讶:“时间变短了。”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
月野凌毫无预兆地倒下,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松田阵平从奴良滑瓢手中抢过青年,发现青年还在正常的呼吸后,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冷声对神色不明的滑头鬼道:“到底怎么回事!”
曾经,自己的幼驯染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还有那手腕上的裂痕……
揽着青年身体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施力,拆弹时都稳如磐石的手,正轻微地发颤。
萩原研二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沉声道:“冷静点,小阵平。”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小凌昏迷的原因。
诸伏景光脱下外套,包裹住青年的上身,以防青年在昏迷时又受到了风寒。
降谷零悄无声息地堵住了滑头鬼的退路。
四人看向奴良滑瓢的眼神都不太友善,与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滑头鬼对峙。
叫月野凌来封印之地的妖,是他。
唯一对月野凌认识安倍晴明的话,没有反应的妖,是他。
第一个响应月野凌指令,将月野凌和土蜘蛛一起封印的妖,是他。
在月野凌发动技能,第一个意识到不对的妖,也是他。
奴良滑瓢从头到尾,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甚至在最后,面对月野凌手腕上的裂痕,也只是愤怒,而不是震惊。
“等凌醒了,你们去问他本人。”
奴良滑瓢并不打算向众人解释。
他不知道月野凌准备瞒这一世的好友多久,虽然他认为讲出实情最好,毕竟对这几位年轻人的品性,他是有信心的。
但安倍说过,一切要让凌自己来决定。他随意参合进来,很容易弄巧成拙。
“你什么都知道。”
滑头鬼表现出的态度,证明自己猜测的没有错。松田阵平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血腥气在口腔内蔓延。
诸伏景光用着温和,却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说:“凌不知何时能醒,烦请奴良先生告知一二。”
“我只能说,快的话两天左右,凌就会醒。”
奴良滑瓢双手抱臂,背靠着石柱,面沉如水:“不过为了他不会英年早逝,最近别让他运用灵力了,特别是有关于时间的。”
“简单的给人治疗也不行。”
用的越多,凌的身体崩溃的就会越快。
安倍那家伙在搞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也不说出来帮一下忙!
“要是凌不听话,就断掉他的甜品……这句话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萩原研二问:“除了眼睛的颜色、符纸和小纸人,还有什么能判断小凌在使用灵力?”
“力量和速度。”
奴良滑瓢直言道:“不用灵力,这家伙连猫都打不过。”
只会几个跟家里付丧神学习的简单招数,用灵力提升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才显得体术很厉害……
其实凌真实的体术,差劲透了!
不过是仗着他自己的灵力多而已。
沉重的气氛随着滑头鬼的吐槽,徒然破开了一个洞。
松田阵平神色复杂地低下头,看着月野凌沉睡的面容,想起了很久之前,对方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阵平,我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他就说凌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来的怪力能把自己直接撂倒……
原来是开了挂啊……
很好,批斗会的内容,又添了一条。
降谷零:“那……”凌的身体,怎么恢复……
“凌的问题,你们找谁都没用,所以最好不要带凌离开这座岛。”
奴良滑瓢的身体如河面般荡起波纹。
“毁掉了他的假期,凌可是会生气的。”
尽管等凌醒来,知道即将面对的四堂会审,心情绝对不会太美好。
可惜的是,自己没办法看凌好戏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意识到了不对,立即上前想要去抓奴良滑瓢,结果只抓到了一缕清风,从指缝间划过。
刚刚与他们交谈的妖怪,明目张胆地在他们眼前,化为水雾离开了……
“可恶!”
松田阵平怒骂一声,在萩原研二地帮助下,将月野凌背在了身后:“什么关键的情报也没套出来!”
“嘛嘛~小阵平,毕竟对方是滑头鬼嘛~抓不到很正常的。”
萩原研二侧过头,注视着松田阵平背着的月野凌,语调上扬,眼底却毫无笑意:“我们不是还有小凌在嘛~”
正好在岛上,都是自己人,很适合作为审问的地点。
小降谷和小诸伏昨天就体验过了,效果非常的好。
松田阵平闻言,咧嘴一笑:“是啊……还有这家伙在呢。”
两天左右的时间,他等得起。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着自己的两位同期,笑得一个比一个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两人……比他们在组织里伪装的形象,还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