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没想到母亲这次假期过来, 竟然是想带她出门旅行,而且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连飞机票都买好了。
登机时间就是今天中午, 沈望舒听母亲说这件事的时候, 突然就有一种烦躁感, 但是看着母亲一副“喜欢这个惊喜吗”的期待表情,她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月,不用收拾行李, 我都带好了,咱们直接去机场就好, 赵叔叔开车,不过你放心, 他不去。”
沈望舒看看一旁微笑着的赵宽宁, 也缓缓点头:“我们要玩几天?学校作业挺多的,我不想带作业去酒店写。”
“两天时间能写完吗?实在不行给你请一天假, 我问过你们老师了, 收假后先讲月考试卷,不急作业的事。”
这话让沈望舒诧异地眨眨眼,她缓声点头:“够了,能写完,不用请假。”
“行,那我们走, 回来给你小季同学带点特产礼物。”
李洺不管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地, 她来着还没半个小时, 就带着沈望舒一起走了, 沈望舒走的时候看到从房间出来的季逢月,总觉得她像只被扔下的小狗, 莫名心虚。
【望舒:对不起,我没想到母亲是想带我出门旅行。】
虽然沈望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她上车后还是立刻拿出手机对季逢月发消息。
那边秒回,而且还是好几条。
【揽月:嗯,我知道了,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揽月:小月你好好玩,不用担心我。】
【揽月:等放长假,我们也去玩,而且毕业后要出门旅行三个月,直到大学开学!】
这口气看着怎么像是在争宠,沈望舒哭笑不得地回信。
【望舒:好,我都听你的。】
“你在跟小季同学聊天?”
“嗯,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学习的,现在爽约了,总得跟她说一声。”收回手机,沈望舒看向车前,母亲李洺坐在副驾驶座上,她不想跟母亲聊太多关于季逢月的事,便转移话题问道。
“妈妈,你和赵叔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还是已经领证了,没办婚礼,应该要办吧。”
“咳,这个还不急,得等你放长假再说。”李洺面色不自然地应了句,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什么好。
现在,谈话的走势完全由沈望舒掌控了。
沈望舒平静地问母亲出行的旅游计划,目的地,还有要去的景点,不管是问的问题,还是自然的语气,像极了已经能和两位长辈平等对话的成年人。
李洺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觉得女儿上了高中之后,变得比以前开朗,也主动很多,心里还高兴于她的变化。而一旁的赵宽宁却看得很清楚,他很是惊讶,因为沈望舒的表现和他从李洺的话里得来的印象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样有主见,有条理的孩子是内向害羞,无法管理生活,需要母亲担心的话,那么恐怕没有人能算是独立自主了。
看来需要再和李洺聊聊,让她在女儿面前更加收敛一点才好。
因为赵宽宁严重怀疑,从前沈望舒在家里的沉默寡言并非害羞,而是拒绝和掌控欲过强的母亲沟通交流,但显然现在她已经做出改变,做母亲的也不能太顽固。
希望这对母女的关系可以在这段短期旅行中得到改善吧。
沈望舒能察觉到这次旅游途中母亲对自己的讨好,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她已经不会因此感觉难过了,也不会高兴,毕竟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如果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料,那又怎么会感到惊喜,以平常心对待就好。
沈望舒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母亲认清她已经有独立自主的能力,所以在这次旅行中,很多事情她都主动去做。
不管是查找路线,提前调查美食地点,甚至连路上遇到出租车被撞的小意外,她便在车上两个大人还在和对方交谈时,首先打电话联系交警,在电话中确认双方的车辆损伤情况……
总之,等到李洺想起真正该做的事时,沈望舒已经处理好,两边的成年人只需要等待交警到来就好。
就连交警赶到的时候,沈望舒也主动过去跟对方交涉,这种表现惹得两边的成年人都很惊奇。
“大姐,你女儿多大年纪啊,看着还是初中生吧,可真能干,跟小大人似的。”
“今年刚上高一。”一旁的李洺听着身边陌生人的夸奖,并不像过去夸赞女儿的成绩那样激动,她的视线一直放在和交警沟通的女儿身上,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极了。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女儿真的已经成长为了不需要她的可靠孩子,就像老赵说的那样,她是时候该放手了。
是不是真的就像他猜的那样,过去小月总在她面前沉默寡言,是因为反感她的态度,也担心自己不听话,就会被抛弃呢?
虽然不知道母亲心里究竟有多么复杂,但是在回程的时候,沈望舒非常敏锐地感觉到母亲的说话口吻发生了改变,从过去命令式的吩咐,到现在语气变得有商有量,已经知道征求她的看法了。
两人坐在回去的飞机上,沈望舒在靠窗的位置,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从布满星点的黑夜到绽出光明的白昼,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步。
她的母亲是个很有行动力的铁娘子,一旦下定决心,就能立刻改变自己的态度,并且落实到自己的行动上,工作事业上是这样,私人感情上也是这样。
从突然决定相亲结婚,到后来毅然决然瞒着女儿离婚,再到遇上真爱后又瞒着女儿和别的男人结婚……现在发现女儿其实不用自己担心,尽管不适应,也还是努力改变对待女儿的态度。
果然,她和她的母亲其实很像啊,毕竟她从小学习的参照物就是最亲近的母亲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酸酸的,她居然有点难过呢?
大概是难过的心情透过表情被母亲看出来了,就在李洺送沈望舒到出租房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抱住回程时便显得很沉默的女儿。
李洺拍了拍全身上下都非常僵硬的沈望舒的背,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很不习惯说这种温情的话:“小月,不用担心我和赵叔叔结婚后就扔下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
“我不会跟你爸一样,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就好。”
“……嗯,谢谢妈妈,我知道了。”沈望舒的回答也说得非常艰涩,她咬着唇,很勉强才没有在母亲面前落下泪来。
“我可是你妈,说什么谢,行了,快回去吧。咱们在路上耽误大半天,我给你请了一天假,刘老师说没事,别着急赶作业啊,好好休息最重要……”
听着母亲和从前相差无几的唠叨,沈望舒眼睛发酸得厉害,她连连点头,没有打断母亲的话。
李洺没说太多,最后还是像过去那样,以生活费为话题的结束,说完之后,便不带犹豫地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沈望舒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渐渐驶离自己的视线,眼睛却被控制不住的泪水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东西。
如果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为什么前世的最后,她真的被抛下了呢?
是因为前世她从来不肯低头和母亲交流,一气之下再也不跟她联系,是因为她做了错误的选择,所以才会被放弃吗?
她真的还能相信母亲说的话吗?
她不知道啊……
“小月,你回来了,我们回家吧。”
猛烈的阳光被突然出现的伞挡住,沈望舒抽泣一声,她也不管那些带回来的特产礼物,直接扑进季逢月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季逢月没想到沈望舒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手足无措地被抱着,见沈望舒哭得停不下来,便只好将伞放低,挡住沈望舒的大半身体,好让别人无法看到她的脸。
她喜欢的女孩有强烈的自尊心,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在真正可以信赖的人身边,沈望舒才会稍微放下冷静的面具,说出自己的烦恼,落下一两滴眼泪。
可就算是最受信任的季逢月,也从来没有见过沈望舒哭成这样过。
这时候季逢月哪里能想到自己在沈望舒心中的地位更进一层,她满心都是怒火,在沈望舒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冷声问她:“是你妈妈骂你了?”
沈望舒能感觉到季逢月前胸的衣服都被自己哭得湿透了,她倍感丢人地咬着唇,这时候只是摇头,闷闷道:“不是。”
“应该算是好事,”沈望舒轻轻抽了抽鼻子,觉得眼泪又要忍不住了,“我们回家再说吧,我不想再在外面哭了。”
“走吧。”季逢月定定地看着沈望舒哭得眼睛肿起来的可怜模样,拿起地上放的几个袋子,发现里面有一顶白色的宽檐遮阳帽,便将帽子扣在沈望舒头上,她伞也不打了,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沈望舒,带着她回了两个人的“家”。
又像上次那样,季逢月让沈望舒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糖水,让她喝着缓和情绪。不过这一次,季逢月没有呆坐在一旁,而是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立场——无论发生任何事,沈望舒都可以依赖她。
这种无声的安慰差点让沈望舒已经收敛好的情绪又爆发出来,她垂着头,放下杯子后靠在季逢月胸口,努力平静地开口:“我的计划很成功,比想象中更成功,母亲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因为回程的时候遇到车祸,我越过她处理得很好,她应该发现我已经能够独立了,所以回来的时候,没有再用过去那种命令式的态度对我。”
“刚才在门口,她抱着我说,”沈望舒又抽了一声,忍着眼泪继续说,“她说,我永远是她的女儿,不用担心她和赵叔叔结婚后就不要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前世又算什么,明明到最后她真的不要我了,我变成植物人,她都没来看过我,我……呜。”
不,其实她来过,只是你不知道。
季逢月本可以用这句话安慰沈望舒,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这么说:“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前世的遗憾不会再发生。”
“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过得比以前更好,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一件都不会再失去了。”
沈望舒想要的亲情,她渴求的爱情,都不会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