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的眼泪抹了紧接着又流出新的温热。
程湛雅眼泪不止, 老板几度停顿，顶着压力完成了最后的修剪。
齐耳短发，俏皮不失温柔。
程湛雅长得好看, 皮肤白皙, 唇红齿白，饱满的额头隐隐藏在薄刘海里, 柔顺地贴着头皮, 巴掌大鹅蛋脸显得更小。
双眼因为哭过泛着红，精致得像瓷娃娃。
范瑶白第一次看见程湛雅短头发的样子，闪闪发光，让人眼前一亮。
她放下杂志, 走到程湛雅身边。
“你很适合短发。”
“相信我，你该换换风格的。”范瑶白赞叹。
小夫妻认同地点头。
妻子说：“小姐, 你真好看。”
“跟明星似的。”
程湛雅有些漫不经心,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动作惯性地拢了拢耳根的头发。
头发顺柔又十分短，堪堪拢起又滑掉一半。
短发俏皮，不失淡雅。
程湛雅不舍，却很满意。
下午的太阳最毒辣，结完帐出门, 一阵热气便扑面而来。
范瑶白飘飘长发没有扎起, 紧紧贴在背上，热得受不了，“好热，快回家。”
程湛雅惯性拢头发, 发尖轻轻扎到她手指时, 她有几分讶然。
头发刚剪, 有些无从适应。
她应声，抬头，缓缓跟上范瑶白的脚步。
天很久没下雨了，干燥且闷热，晒了一整天的马路都要冒烟的程度，踩在上面，隔着鞋也能感受到灼烧。
回到家，范啾啾早就翘首以盼。
直喵个不停。
范瑶白给它挠挠肚子，一边看时间，“雅儿，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程湛雅早孕期严重，娇气得很。
饿着吐。
吃着吐，睡醒吐，莫名其妙也吐……
范瑶白光是看着就累，她觉得她未来应该不会想受这个苦。
程湛雅点头。
她深知自己现在的体质。
程湛雅坐在床沿，眼尾扫到了镜子里的人，手轻轻触摸耳边的发尖，她怔忡几秒，一动不动。
真短。
忘了多久没留短发了。
久到没有记忆。
—
仲夏，天黑得格外慢。
七点了，天色还是一片明亮。
程湛雅有了灵感，对着电脑，将初稿画了出来，修修改改，还算满意。
她发给陆听，很快得到回复。
——画得很好。
——我让她们勾线，准备下周更新。
得到上司认可，程湛雅松口气。
想到下一话稿子也有了雏形，程湛雅莫名感到身心愉悦。
全身冲劲十足。
——身体还好吗？
陆听问。
面对上司的关心，程湛雅指尖微顿，指甲片有些泛白。
飞快地敲击键盘，打一行字又删除。
——还好。
程湛雅回。
她本就不习惯跟别人聊私事，再者对方是她上司，并不适合成为她的倾诉对象。
——产检在什么时候？
显然，陆听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决定留下孩子后，医生嘱咐程湛雅每个月定期做检查，她月份还小，除了呕吐严重外没有别的不适。
孩子很健康，尽管她前期那样作。
小家伙还稳稳待在她肚子里。
程湛雅庆幸，也特别感激。
——下周。
——有朋友陪你去吗？
——有的。
犹豫一会儿，程湛雅打下两个字。
短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可以吃饭了。”
范瑶白说。
范啾啾往里探了半个头，奶奶地喵一声，宝石般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也在叫程湛雅吃饭，可可爱爱。
“好。”
来得特别及时。
程湛雅莫名松口气，她应一声，给陆听发了去吃饭的信息后匆匆下了线。
只是上司的关心而已。
她心想。
盛夏雨天的前兆又热又闷，坐着能出一身汗，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中午终于下起了沥沥细雨。
风中带着雨水的凉气，格外舒服。
可惜怀孕后，程湛雅身体变得敏感怕冷。
以前夏天时，她洗澡水有余温就行，现在得比体温高的水温才行。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
程湛雅坐着，双手绞缠着，心情略显复杂。
半个月前，她来医院打胎。
半个月后，她来医院产检。
短短半个月，她心情历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严重的孕期反应时刻提醒着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豆芽般发育中的孩子。
程湛雅低头，看向腹部时眼神不自觉轻柔。
倏然，椅子明显下沉。
有人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程湛雅偏头，目光正巧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微微怔了下，顺着腹部往上看。
入目的是一张清秀乖巧的脸。
很年轻，婴儿肥没有全成褪去，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也许没休息好，脸色略显疲惫。
女孩同样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一眼。
半晌，对方先开了口。
“您这是第一胎吗？”
女孩唇角微翘，对她善意一笑。
程湛雅第一次没有反感陌生人询问自己的私事，或许是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亦或是同为孕妇而产生了共鸣。
她点头，应：“嗯。”
“你呢？”
“你几个月了？”
她看向女孩的肚子，又圆又大，大西瓜似的，大得程湛雅心惊肉跳，随时都要生产一般。
“七个多月了。”
七个月……
肚子可以撑到这么大了？
程湛雅错愕，感觉肚子抽了一下，倏然有点害怕。
女孩双手摸着肚子，脸上尽是柔色，她声音很轻，“是双胞胎。”
双胞胎啊！
被折腾得够呛吧。
怀孕七个多月只有肚子鼓起，脸色疲惫，有点营养不良。
程湛雅深切体会到孕期的不易。
“很累吧？。”她问。
女孩点头，不能更认同，“好累呀，我现在还会孕吐。”
“晚上自己翻不了身，孩子大了，直挤我的内脏，有时候连呼吸都困难，好痛苦的。”
“幸好我老公陪着我，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话匣子打开，女孩开始滔滔不尽。
程湛雅安安静静地听着。
无论是言语中，还是神情中，程湛雅能感觉到女孩被宠爱着。
她很幸福。
程湛雅垂眉。
她想到了林焓冰。
曾经她也像女孩一样，绘声会色地畅想未来。
时间如流水，它能改变太多东西了。
正如她们的感情。
在平淡而又忙碌的日子，慢慢失去热情。
程湛雅心里一阵苦涩。
“让你在原地等，怎么一个人上来了。”
一道焦急的声音将程湛雅从沉思中拉回来，她抬眼，看见男孩行色匆匆走来。
女孩努努嘴，无奈笑笑。
“他就是这样，总把我当小孩子。”
程湛雅：“你看起来很小。”
“我19岁。”
“他比我大两岁。”
女孩甜笑，跟男孩撒娇。
年轻真好。
程湛雅轻笑，眼底染上丝丝落寂，很快又隐去。
怀孕的人向来多愁善感。
大多都庸人自扰。
她也不例外。
程湛雅苦笑，偏过头，措不及防和范瑶白对视。
“想她了？”
看着她们一路走过来，范瑶白知道程湛雅多爱林焓冰。
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程湛雅骗不了她的。
范瑶白很清楚。
程湛雅移开目光，没说话。
何苦呢？
范瑶白不懂，或许是她还没有遇到能让她难离难舍的人。
她在程湛雅旁边坐下，叹一口气。
气氛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医院本就安静，此刻显得更静，旁边的小夫妻也没有再说话。
诊室门拉开。
程湛雅被叫到号了。
她沉默起身，走到门前时倏然回头，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范瑶白听。
“我会放下的。”
再给她一些时间。
范瑶白怔忡片刻，程湛雅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