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进入姜鹿云神识观看其记忆的时候, 阿宝也在姜熹的神魂深处、认真地瞧这个孩子一步步成长到如今模样的人生轨迹。
记忆,实在是一个人极为私密的东西。
那具傀儡躯体倒下前,扶风几乎参与了年幼期小蛇全部的人生。然而变故重重,傀儡躯体报废后, 她忙于合魂和布阵献祭, 又与小蛇分隔两域, 自然无法触及姜熹的生活, 只能从她暗中留下的藏着姜熹气息的玉石中猜测小蛇近来的情况。
现在魂交, 也算是把这段空白补上。
姜鹿云跟随蛇女,以虚影形状伴她于妖域中跌打滚爬,见证小蛇从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底层杂血长至无人敢小觑的大妖, 这才真切晓得了那是一段于姜熹而言多么痛苦难捱的日子。
扶风望着她抱起那具傀儡尸身回到妖族、将之葬在自己定居的那间小院子里,一字一字认真刻下‘挚友, 阿宝’几个字;望着她终于对姜鹿云生了恨、却抵不掉爱, 为此而痛苦自厌、觉得对不起挚友;望着她在大阵开启的那几日从腾蛇族一直冲到妖域边界,疯癫击打结界、竭力嘶吼唤着扶风的名……望着她戴上属于大妖的冠冕, 大阵生效、时间回溯的那一刻不要命似的闯进裂空隧道,只为见到姜鹿云。
阿宝凝视蛇女冲入隧道后霎时被割裂出道道血痕的身形, 心中酸涩无法压抑,阖起眸偏过了头。
交换记忆, 就如交换魂魄最深处所有的隐秘, 将隔在她们之间的薄雾彻底拨开, 露出下边最为赤.裸坦荡的本我。
此后, 再无间隙与疑心。
阿宝睁开眼时姜熹已醒了有一会儿,这会儿正将她用力搂在怀里、好似生怕她下一瞬便会消散, 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落,不少沾在阿宝头发上, 把她的白发也微微打湿。
察觉怀中的人有了动静,蛇女垂着长睫对上姜鹿云明亮的眸子,既而猛地自床上翻身下去,结结实实地跪到床边,唇瓣抖了几许,勉强找回声音挤出一句:“……师尊……对不起……”
“……是熹儿对不起你……”
她恨了扶风那么多年,如今才知道真相,又是怜惜心疼师尊的遭遇,又是悔恨自己为何如此笨,竟白白冤枉错怪了世上最最真心待自己的人这些年、到现在还猜疑着师尊对自己的心。
姜熹甚至有些后怕,倘若自己未曾如此坚定地费劲心力找到机会冲进时间裂空中,她是否就要永远携着对师尊的误会随这个世界一同流转回溯、是否永远也没有机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念及至此,蛇女胸口一痛,眼眶中氤氲的水雾越来越浓,披着单衣的肩也止不住地发颤。
姜鹿云坐至床边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许久后不禁叹了口气,早料到自己养的这条极爱哭的大笨蛇会有如此反应。
空着的指尖被一条滑软细长的东西牢牢缠住,潮湿的汽于手心底下凝结成珠,一滴滴聚着,将小块儿床单打湿,抖得一次比一次厉害,活像要在她手下哭出汪小池塘。
阿宝摸完这个摸那个,一时间忙得很,手一伸,将蛇女从地上拉起捞到自己腿上,安抚地亲了又亲她通红的眸子:“我给你看我的记忆,是盼你不要再有疑心,不是为了叫你另生愧疚。”
“不哭了。”
小蛇虽形态上长成大蛇,爱哭这一点却完全没变。
姜鹿云瞧姜熹这般,忍不住想起她在妖域晋升争夺期间无数次被欺负后因受伤太疼太委屈而躲起来缩成原型、盘作一团偷偷掉小珍珠的模样,心肠一软再软,既觉她惹人怜惜、又觉她万分可爱。
姜熹靠在师尊怀中,感受着真实的体温,紧绷起的背脊不觉松下些,还想说话,却被扶风陡然用嘴巴堵住。
她下意识搂住阿宝的脖子,满腔激荡情绪都被突如其来的吻打乱,含雾的眼睛逐渐迷离沦陷。
一吻过后,甜腻炙热的气息于双唇间吞吐,阿宝侧眸瞥了下腰间不知何时搭上的爪子,眉梢微动,好笑地抬腿掂她:“手放哪儿呢?现在不哭了?”
大色蛇被点明暗中的小动作,不老实的爪子咻的一下缩回去,两只湿润的眼睛闭紧,将脸埋到阿宝脖子上,仅用鼻音微不可觉地应了声。
手心底下的小蛇快要扭成麻花,被阿宝又摸又揉,豆豆眼里的小珍珠也好不容易缓缓止住,身子仍打着颤,贪恋地蜷在扶风手中,偷摸摸伸出信子舔阿宝的指尖,想要把师尊的气息吃下去,再于阿宝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熹儿,你从来都不必对我道歉。”
“我把你带回疏月天收作徒儿,却没能护好你、让你遭遇这么多事情,是师尊的失职。”
姜鹿云把下巴抵在蛇女脑袋顶上,轻柔地抚着她的发,慢慢告诉姜熹:“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才对,我没有当好你的师尊,我不配做你的师尊。”
“不!”
大蛇拧起眉头,不满地扯了下师尊散在胸前的白发,闷声反驳:“你是最好的师尊。”
“没人比你更配当我的师尊。”
她还记得阿宝斩杀舒彦辞后说的话。
扶风这样,如何才能令她不爱?
蛇女的脑袋没抬多久便再次埋下,鼻尖贪婪地嗅阿宝身上淡淡的香味,贴着姜鹿云的身躯喃喃重复:“师尊,你是最好的师尊。”
“难不成你还有两个师尊吗?”
姜鹿云瞧她这傻样,失笑:“好了,既然已经走至这里,就无需再回头看,如今是我曾想到过的最好的结果。”
姜熹顺从地收敛好仍在翻腾的思绪,牵起唇角,如年少时那般悄悄地窥听师尊胸腔里传出的心跳,轻声道:“能与你结为道侣、两心相印,也是我曾梦见过的最好最好的结果。”
她着实会在不经意间叫阿宝心软爱怜。
姜鹿云捏了捏大蛇的耳垂:“好听吗?”
“好听,阿宝的心跳声最好听。”
好生熟悉的回答。
阿宝用指尖按压姜熹的唇,摆出师长的威严低斥:“油嘴滑舌。”
可大蛇已非唯师尊之命是从的小笨蛇,年岁并未白长,自有她的机敏。
此时,姜熹伸手捉住身上肆意游走的手,墨蓝灵光浮动,姑娘的手腕便被紧紧束缚起来:“我是否油嘴滑舌,阿宝不知道吗?”
姜鹿云眉心一跳,连忙抬腿抵住她,体贴建议:“闹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不如先出去用顿饭吧?”
扶风恨极这具方方元婴的躯体,尤其是在某条越来越不听话的大蛇已至合体的情况下。
姜熹哼笑:“我就准备用餐。”
可阿宝并不愿做她的盘中餐,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那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大蛇的动作果然一顿,审视般露出竖瞳:“真的吗?”
阿宝在背地里迅速调动灵力试图挣扎,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诚恳地回答她:“自然是真的。”
蛇女将信将疑,歪了歪大蛇脑袋。
然而下一瞬,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许是脑袋长大后自然会变得聪明些,蛇女盯着美味的猎物一击即中,竖瞳里蔓出点点笑意:“阿宝不许撒谎,元婴期的修士本就不会饿。”
脚踝被扣住、手腕上的灵力锁愈发紧,最后一层屏障也轰然碎裂,阿宝没逃得过去,低低喘息了两声,眸中水光摇曳,心中怒骂逆徒,面上却十分识趣地放下身段哀求:“……熹儿……别欺负师尊……唔……”
对于扶风本性了如指掌的大蛇都不用猜便看透了她,温柔吻去那两滴似真似假的泪,淡淡指控:“是师尊晚上欺负熹儿在先,此时当还。”
姜鹿云不死心地扭动,她年轻时的躯体本该万般有劲,腹部与腿部绷起时流畅健美的线条十分明显,此刻不似狡诈的小狐狸,反倒更像矫健威武的小豹子了。
可惜,修为压制所有。
小豹子正面受过一遭,又被迫伏在软枕上,白发凌乱,折腾至最后,终是瘫软,含着泣音骂道:“孽徒!”
蛇女如鸳鸯交颈般自后贴在她耳旁低笑,明知故问:“师尊没少在背后骂我孽徒吧?”
姜鹿云冷嗤:“骂你怎么了,你不是吗?”
姜熹不置可否,垂首吻去:“骂人不好,阿宝不许骂我。”
骤然一空,阿宝才要回话,一个猝不及防,口中的气息与声音不曾压下,尽数暴露在蛇女眼前。
不等她反应过来,蛇女的手指不知何时抵到了她的唇边。
身为师尊的威严于情潮中无声无息地融化,奸诈狡猾的小狐狸、野性难驯的小豹子无力反抗,已然任由蛇女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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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交于二人来说不可谓不长,但现实里只过了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
由于姜熹的折腾,姜鹿云等到第三天午时才从房中走出去。
大蛇陪着她吃了些灵食,忽而开口:“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
姜熹沉下脸,拉住阿宝的手,肃然承诺:“我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姜鹿云端详着她成熟的脸庞,眉眼舒展,调笑:“我自然信你,熹儿长大了,是条勇猛的大蛇了。”
纵然再过勇猛,也会于扶风面前露出泛白的肚皮。
蛇女矜持点头:“本该如此,此后由我来保护阿宝。”
她心中其实还憋着一团愈燃愈旺的怒火,姜熹陪阿宝吃完饭后留下小蛇,裙摆随步伐微荡,细长眸子里的笑意与柔情顷刻泯灭,杀意腾涌不绝。
腰间长刀隐隐振动、渴望出鞘饮血。
舒池。
舒彦辞。
大蛇心下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神色冷极。
扶风目送大蛇离去,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手边吃饱喝足后眯起豆豆眼、吐着信子安逸打瞌睡的小蛇,指尖稍痒,柔柔摸上小蛇圆溜溜的脑袋和有些凸起的肚皮:“带你出去转一转好不好?”
小蛇对师尊的话毫无异议,立刻打起精神,用脑袋顶了顶师尊的手,自觉爬到阿宝手腕上缠好,乖乖地对着阿宝吐信子,豆豆眼亮晶晶一片。
阿宝亲了下它的身子,笑问:“想躺在毛里吗?”
她记得那天变成小狐狸样时,小蛇便很喜欢在她毛里打滚。
想!
小蛇果然兴奋起来,扬起脑袋重重地点。
最疼爱它的师尊不再多说,用化形术摇身变作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幼崽,纵容由着小蛇翘起尾巴尖在自己背脊和脖子上的软毛里爬来爬去地滚动,慢悠悠地踏出房门。
也没走几步路就远远望见坐在连接前殿与后殿的园子里吃茶闲聊的姜雪青、妘棠和姚天姝。
小宝沿着花圃欢快地追着蝴蝶跑。
突然,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不动了,呆呆地看那只雪白的毛茸茸的漂亮狐狸崽,思考了两刻,眼睛顿时弯下:“阿宝!”
小狐狸朝她嘤呜了声,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走过去,脖子边的白毛稍稍一抖,探出一颗小小圆圆的蛇头。
小宝蹲下身子,如愿抱到心心念念的小狐狸。
她之前见师尊和师姐抱的时候就极为羡慕,眼巴巴地围着小狐狸转了好久,都被想要维护身为师姐尊严的阿宝果断拒绝。
桌边的几人闻声抬头,神情却各不相同。
姜雪青眉间些许薄薄的疏离霎时散去,伸手将这两个宝贝捞进怀中,在小宝的脸颊上抚过,又怜惜地揉了揉小狐狸的耳尖。
阿宝从师姐眼中敏锐捕捉到了不该属于这个时间段的老成持重。
她抖了下耳朵,又偏头去看另外两人。
妘棠端坐在旁边,见她目光扫来,比往日更为冷峻沉默的剑修露出几缕笑意,抬手按上她的脑袋:“阿宝。”
好久不见。
小狐狸愣怔地盯着她,眸子慢慢闪出水光。
剑修安抚地拍她的头,手指被小狐狸的鼻子碰过,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就在阿宝还沉陷于莫名情绪中时,桌子对面冷眼围观许久的法修兀地一嘁,视线滑过小白狐和她脖子上探头探脑的小蛇,长眉一挑,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某人的声音:“我~可~是~她~师~尊~”
阿宝倒面不改色,小蛇的豆豆眼却瞬间圆睁,还没反应过来,便察觉未来姚门主的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姜熹,胆子不小啊,敢绑架自己师姨了。”
这是要翻旧账。
小蛇下意识缩了脑袋,剩下两只豆豆眼露在外边谨慎观察三个师姨和一个师姑,对面的那个师姨靠着椅子见状又瞪了它一下,把小蛇吓得瞬间连眼睛一起躲进师尊的毛里、装死不动弹了。
徒儿被瞪,师尊就得找回场子。阿宝躺在小宝怀中、被小宝揉着毛,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回去,既而身子一扭,嘤呜嘤呜地跟小宝与师姐告状,大尾巴却在身后甩来甩去地对着姚大小姐挑衅。
许是修为太低、年龄太小的缘故,姜揽星的记忆还没有丝毫要恢复的迹象,这会儿安安静静地把几个师姐之间的较量收入眼底,倒是颇为疑惑不解。
可手上的狐狸太可爱,她的小脑袋也管不了那么多,瞧着小狐狸的鼻头与眼睛都湿漉漉起来,便真以为阿宝委屈,当即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碰了碰阿宝的鼻子,学着师姐的模样吧唧一下亲上小狐狸的脑门儿。
姚大小姐轻哼以示不屑,刚侧过头,那才喂了小狐狸的剑修又默默在她手背放上一颗,眼中含着浅淡的笑。
红衣裳的法修瞟妘棠,目光扫过她年少锋利的面容与腰间完好的长剑,既而滑到那只狐狸尚且泛着光芒与狡黠的眼眸上,嗓子里的话像是遽然被什么堵住,再说不出口。
姜大师姐虽不似她们般结实、却也未曾落到垂垂将朽的地步。最小的那个还仅是个被师姐抱在手里哄的崽子,稚嫩得像地里才破土的绿芽,亦没有后来那样的压抑与沉重。
今天的阳光其实有些晒,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无知无觉间将一些掩藏在最深处的沉疴宿疾燃烧殆尽,叫人恍惚下竟深觉轻松起来。
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模样。
姚天姝饮下一杯放凉的茶,顿过片刻后捏起那枚熟悉味道的糖塞进嘴里。
自从妘棠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味道的糖果。
她低下头,任由发丝遮住眉眼,突然很想回问天门、回南明峰。
这样说总会显得有些矫情,可姚大小姐不得不承认,就在此刻,在这样好的阳光下,她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师尊和那几个叫她年少时头疼不已的师妹。
好面子的大小姐既然不再作声,其余人自是装作没看见她异样的眼眶,纷纷扭过头去说其他事儿。
唯一不明所以的小宝被阿宝的两只爪子挡住了视线,以为阿宝是在与自己玩耍,当即于师姐怀里抱着小狐狸滚做一团,直到被姜雪青拍拍屁股才舍得停下。
满是软肉的脸颊笑得涨红,姜揽星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合该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保护的稚童。
自小到大都极爱这些的剑修摸了下已经干瘪起来的布袋,并不慌,沉稳掏出之前从姜熹手里哄走的糖,散糖童女般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分了个遍,连躲在阿宝毛里不敢出来的小蛇也被她揪住喂下一枚。
小狐狸嚼着糖摇了摇脑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毛,与小宝一起被师姐圈着,惬意地伸着懒腰对师姐叫了下。
她在问师尊的去向。
姜雪青眸光一动,脸色微微古怪起来:“师尊……昨天中午似是有些生气,与佛女一同从房里出来后就独自出去了。”
当着小辈的面议论师尊并不好,师姐声音渐低,被怀里这个目光灼灼的小狐狸盯得无可奈何,含糊道了一句:“……后来拂云尊上也追出去了。”
呜呼。
阿宝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呜呜喊了几声,被姜雪青敲着脑袋镇压下去:“不许妄议师尊,师尊自有打算。”
“小棠和小姝都想回家见见各自师尊和师妹,我与小宝闲来无事,去留皆可,只看你和松引是如何安排。”
小蛇含着糖、慢慢抿里头甜滋滋的味道,闻言后用脑袋碰了下阿宝,豆豆眼里有些期待。
姜鹿云不用回头就晓得它的意思,没有思考多久,便给出了答案。
蛇女凶神恶煞地跑出去,估计是要找舒池或者舒彦辞的麻烦。
姜鹿云就算走,也得等姜熹归来一同走。
如今看姜雪青等人,恐怕此界众生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若不尽快除去舒池和舒彦辞,等舒彦辞恢复记忆后,终会留有隐患。
阿宝趴在小宝腿上,转念又不甚在意地抹去前话。
姜熹已是合体期的大妖,师尊如今也还好生活着,就算他们想做什么都要顾忌忍耐一二,谈不上什么心腹大敌。
只不过,跳蚤虽小,却也恼人,若能尽快消灭则最好。
早在察觉到姜鹿云对舒池的态度,姜熹就留了个心眼儿,令手下时刻监视这个腾蛇族的长老。
大宴结束后,舒池在城中落脚一日,不久前才离开。
他恐怕没想到姜鹿云会对蛇女信任至此,竟放开自己的神魂让姜熹进去观看她的记忆、令姜熹如此快地了解当初的真相。
被那道一直鄙夷嫌恶的身影拦住时,腾蛇族的长老神情冷静,挥手退下周遭的侍从:“尊上不在殿中陪伴夫人,反倒出现于此,这是何意?”
姜熹眸色阴鸷,手中长刀轻转:“舒长老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这样离开,岂不显得本尊待客不周?”
“舒长老有条巧舌,能言善辩,令人钦佩。”
长刀出鞘。
墨蓝冥火熊熊燃起、遮蔽天地,四处昏暗,唯有那道利刃划过时泛出的银光亮得骇人。
蛇宫地牢以重重阵法封锁,不久后多了一条无法出声的腾蛇。
姜熹回到殿中时已至深夜,阿宝坐在梳妆台前为她与小蛇雕着两块儿平安锁。
小蛇的那块儿极小,却精致得不得了,背面底下还刻着一颗憨态可掬的小蛇脑袋,被它顶在脑袋上后玩儿过许久后盘到自己尾巴里当宝贝似的藏好。
阿宝听到声音,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自顾落下最后一刀,掸了掸银屑,用编好的红绳串起来,这才扭头看向伸手环住自己又不吭声的大蛇:“喜不喜欢?”
“你脖子上戴着的灵珠绳子都旧得发白,也不知道换一换。”
姜鹿云替她妥善戴好,想要取下灵珠时被大蛇的爪子挡了下。
蛇女按着那颗灵珠:“这是你给我做的,我戴了好久……不想取。”
触摸不到扶风的日子,她只能凭借这个来汲取些慰藉,支撑自己走下去。
阿宝无法不对她心软,仰头吻大蛇:“那我把这个与平安锁串到一起。”
这回,姜熹抿着唇笑了下,听话地弯腰由她动作,眸子眨也不眨地盯住阿宝。
“你去抓了舒池,对不对?”
大蛇点头:“我没有杀他,暂时关起来了。舒素心还活着,腾蛇族尚未内乱,贸然杀他不好交差,我得找个理由。”
阿宝重新串好绳子给她戴牢:“不用急,我师姐她们的记忆都渐渐恢复了,想来其他人也是。舒彦辞那样的性子,不会放过背叛过他的舒池和夺走他位置的舒南烛,等他苏醒后腾蛇族内必要生乱,到时候死两条腾蛇又能怎样。”
若舒南烛苏醒得快些,那就更热闹了。
比起担心这个,姜鹿云更担心姜熹的身体。
穿梭时间裂空并不似嘴上说得那般容易,姜熹的存在本就违背了这方新生天道的法则,阿宝担心她会有后遗症。
“你有哪里不舒服,定要与我说。”
姜熹伏到阿宝腿上,抚着新得的平安锁,心上布满的戾气渐褪,柔情蜜意再度蔓延覆盖,她正是欢喜时,满口答应:“自然,我如今哪里舍得出什么事儿,我还要与阿宝长长久久地相守下去呢。”
听闻几人想回问天门,姜熹想了一下:“舒池暂且扣押在地牢里应不会出事,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好。”
然而,舒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姜熹自己却出了事。
从妖域回到东域的当天晚上她仍好好的,还有精力欺负自己不过元婴的师尊。
可第二日清晨,蛇女睡眼惺忪地疑惑向怀中一瞧,目光触及遍布痕迹、赤.身.裸.体地尚在安睡的阿宝时,她整条蛇都被吓得僵硬。
有体温,不是梦。
咕咚咕咚。
大笨蛇直挺挺地滚下床,拼命回忆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事,但脑中仿佛蒙着层纱,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怕得要死,眼眶里的水珠不停打转,见姑娘眼皮微动好似就要醒来,当即爬着跪倒在床边,哆嗦着哭道:“师、师尊……呜……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都行!砍了我的手也好!只求您别赶我走!”
才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大笨蛇哐哐给自己磕头认罪的姜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