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纳尔的嘴张了又合,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言难尽地看着这群人:“你们注意身体。”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个大转头,猛地看向身旁的剑修:“妘棠, 你不会也?”
妘棠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刚要开口, 就见对面那个可恶的穿着水墨长袍的家伙脑袋一歪、露出一抹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无邪微笑。
阿宝这孩子天生热心肠, 此时积极主动地给剑修正名:“糖糖现在没有再跟我们一起啦。”
好一个现在, 好一个再!
姚天姝感慨于小狐狸的奸诈,便也佯装被戳破的恼怒样用手肘怼了下姜鹿云:“怎么说话的。”
她深深地看了眼妘棠,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稍显落寞地垂眸:“妘棠没跟我们一起过,你放心。”
好一个欲盖弥彰!
阿宝在脑子里给她啪啪鼓掌。
很显然, 单纯的部落姑娘暂时丧失语言功能, 她瞧瞧对面的人,又看看身旁白衣不染的剑修, 如此反复三回,不知脑补了什么, 僵着脸断断续续地劝剑修:“虽然……但终究……你不必……”
萨纳尔战略性后退一步,拱了拱手, 只称自己还有任务, 便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估计还会在京都再见, 暂且告辞, 诸位……保重。”
太乱了太乱了,这群问天门的怎么回事儿。
沉默, 是今晚的妘棠。
妘棠的手按上剑柄,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两个家伙, 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姜阿宝,姚小树。”
受死!
狐狸和狗被撵得几哇乱叫,在空地上到处窜。
大妖站在原地,安静注视那个神采飞扬、被抓住后敛起眼尾可怜兮兮求饶的姑娘,细长的眸中滑过点点笑意。
观察着所有人的吴曼容似有所悟,顺着蛇女的目光看去:“你喜欢她?”
“嗯。”
大妖的视线牢牢黏在阿宝身上,轻声应下。
喜欢很久了。
什么样都喜欢。
姜阿宝和姚小树各自头顶一个大包,灰溜溜地跟在无情剑修后面回来了。
小蛇伸出尾巴尖,碰碰阿宝的脑壳儿,无声安慰她。
被修理过的阿宝对着妘棠的后背做鬼脸。
“我看得见。”
剑修头也不回,冷漠制止她的犯傻。
阿宝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左看看右看看,全当没听到。
姚天姝给她奉上大声的嘲笑。
如吴曼容所说,路途已过大半、马上就要到京都了。
越往京都走,修士留下的痕迹就越多。姜鹿云几人还发现了上一场比试时见过的试炼者,如今早就成了毫无生机的尸体,他们没能对付得了层出不穷的鬼物。
这场浓雾暴动得不复往日,很多地方进行过好几场人祭却依旧无济于事,那一尊尊神君像的胃口已被一步步养大,长满獠牙的嘴对准每一个路过的人,贪婪地窥觊鲜血。
相较于之前的接受供奉,姜鹿云注意到它们开始主动出击、跟着鬼怪一起大肆食人。
城池中人满为患,城外的百姓纷纷往城中躲藏,墙角里、街道上,每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一眼望过去都是骨瘦如柴、面色麻木的人。
如此密集庞大的人口,却又这般死寂。
仿佛一把拉到极致、将近崩断的弓弦,压抑得令人心头沉重发闷。
他们绝大多数只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少数以武入道、但修为并不高。这个世道对于他们而言本就艰难,如今鬼怪异兽遍布,出不了城,田里的庄稼粮食怎么办?他们在城外居住的房屋怎么办?
城中的食物终有一天会耗尽,届时他们或许没落进怪物嘴里,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姜鹿云等人每路过一个地方,就会处理掉那儿的神君像。就目前来看,这个秘境终究是受到四方大会的规则限制,所有的怪物最高才元婴巅峰,她们合力进攻、大多时候无需姜熹出手就能解决。
但是……
“雾气再生了。”
阿宝拧着眉,手心朝上,无形的风被她操纵于鼓掌,空气中的变化都不曾逃过她的眼睛。
她们处理完此地的鬼怪,浓雾才稀薄了一会儿,居然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越接近京都,这种现象就越严重,雾气再生的速度也越快。
“京都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姜鹿云放下手,侧身看向帝姬,唇角平直、眸色泛冷。
往日里她都是一副玩闹的好脾气模样,如今收起亲和的笑容,眉间稍显锋芒:“容娘,你是否忘了什么?”
吴曼容直立于城门边,望着里面被折磨得骨髓都快熬尽的百姓,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垂头片刻,平静道:“我不曾骗你们,知道的我都说了。”
她话罢,静立着,没有再辩驳,坦荡地由着几人打量。
姜鹿云盯了她一会儿,率先收回目光:“既如此,那就继续走吧,到了京都,一切自有分晓。”
阿宝开了口,其他三个自然没意见,不过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而已。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吴曼容仍是暗自松了口气:“到京都城外我就得跟你们暂且分开了,会有人在那儿接我。”
“行。”
涉及到这方面的事,吴曼容不会说,姜鹿云也不会问。
好巧不巧的,她们走了没多久,就撞见了林喜的队伍。
“阿宝!”
林喜朝姜鹿云挥手,她正搀扶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剑修,此时见了姜鹿云,眼睛骤亮,将手中的人交给队伍里的另一位同伴照看,有些焦急又局促地跑过来,沾了血的手在劲袍上使劲儿擦了擦,小声恳求:“阿宝,你们还有丹药吗?顾虞刚刚跟怪物对上不甚中了招,我们的丹药都用完了,如果你们还有药的话能不能先借一点给我们,我给你们立契打欠条,出去之后双倍奉还!”
姜鹿云扫视她身后的两个姑娘,名为顾虞的女修正是之前与她说过话的那个,此时摸了下自己的储物袋,存货还算充足,便掏出一小瓶疗伤的药扔给她:“这里的怪物总得清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丹药你们直接拿走就是。”
林喜接过小瓶子,眼眶微红,仍旧固执地给姜鹿云立了个契:“阿宝,多谢!我们是东域道玄宗的,回头你们有事就来找我们!”
她对着众人都郑重行了个礼,赶紧抓着药瓶跑回去给顾虞服下。
扶着顾虞的刀修一手握拳置于肩上,对着众人弯腰低头行礼。
林喜看顾虞服下丹药脸色有所好转,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些,陡然想起什么,又扶着顾虞一个回头,高声问:“阿宝,见到姜鹿云了吗?”
身旁几道视线都投了过来,阿宝面不改色地笑道:“没见到,见到了会叫你的。”
“好好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耗子变的,溜得没影,找都找不到。”
林喜摸摸脑袋,郁闷嘀咕。
姜鹿云挑眉:“怎么,你就这么想杀她?”
“那倒也没多想,现在这样,能活着回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喜摇头否认,让同伴都坐下休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京都。”
“京都?!京都可不能去,京都城外的那个怪物还在发疯,都吃了不少修士了!”
姜鹿云不动声色地打听消息:“我们的任务就在京都,不去没法儿完成,你们已经去过京都了?”
林喜提到这个就恨得咬牙:“顾虞的伤就是在京都留下的!那儿的怪物也疯,人也疯!城门口守卫重重,不允许任何外来人进入,我们分到的任务本来是寻找太白星君的遗泽,一路上摸到了京都周围,结果哪想到这些庙宇里装的都是怪物。”
寻找太白星君的遗泽?竟是同样的任务?
阿宝蹙眉:“我们也是这个任务。”
“啊?这次的任务难道都是同一个吗?”
“反正,你们最好别去,顾虞重伤,我们打算往外围走,从京都过来会发现那儿的鬼物聚集得厉害,外面倒还好些。”
“好,多谢告知。”
林喜随意摆手:“没事儿,你们多保重,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回去。”
“行,你们也保重。”
阿宝简短地跟她们道了个别,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叉腰叹息:“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姜熹瞥了眼沉默着的帝姬,给姜鹿云传音。
【四方大会第二场比试的任务有几届确实相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人专门发布的。】
姜鹿云捏住自己的下巴:【你的意思是寻找太白星君的庙宇和遗泽这个任务是有人特地颁发的?】
【嗯。】
那么谁会发布这种任务呢?
阿宝给妘棠和姚天姝都传了音告知这个规则,负起手思量。
四方大会的秘境都是虚拟出来地,选取的背景并不一定是现世,时间线很大可能是错乱的。这一点其实她听吴曼容解释前因后果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她在南域凡人界走了一遭也没听说过羌吴这个国家。
如果说太白星君神君像被偷换的事情确实发生过,那么在四方大会上发布任务要求她们找出太白星君的庙宇和遗泽的人肯定知道真相,并且公布此事符合其意愿和立场。
裂痕秘境覆盖在四方大会的秘境之上,借取四方大会秘境的背景和任务,但它毕竟是天灾、想要将她们的性命留下,所以这里应该是被异化过的模样。
问题回到现在,太白星君真正的庙宇和遗泽在哪儿?京都周围为何会如此异常?
姜鹿云手指搓了下,余光滑过队伍里有些突兀的凡女,兀地眯眸。
吴曼容之前说自己被祭祀逃出?
如果当时京都就已像现在这样鬼怪横行、她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权帝姬,又怎么跑这么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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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京都城外,众人都给自己打了几个清洁决稍微清理了下身上溅到的黑血,京都附近的雾越浓,鬼物越多,她们厮杀许多,这会儿都有些疲惫,准备找个地方缓缓休憩片刻再去查勘那尊神君像。
果然如林喜所说,城门口布满了守卫,城墙上是一排排尖利待发的箭,这些全部都是以武入道的修炼者,修士们顾忌到不可以修为压人,也不好硬闯,只得在郊外分散打坐恢复,她们瞧见了不久前才见过的萨纳尔,但与同伴汇合的部落姑娘脸色凝重,即便看到妘棠,也只点了下头,没有过来。
“可恶,居然对我们糖糖这么冷淡!”
阿宝一手握拳敲了下掌心,她嘴里还嚼着几颗补灵丹,说起话来含糊不清,装模作样地愤愤道。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想起这两个家伙的见死不救和后来的拖朋友下水,阿宝话音才落,妘棠的眼刀就送了过来,买一赠一,没吱声的姚天姝也荣获一个。
姜鹿云溜到蛇女身后,借着她比自己高半个头试图隐身。
大妖嘴角微不可觉地扬了下,直直站着让她躲,与妘棠对视。
敏锐的剑修察觉到蛇女的表情变化,眉头一动,淡淡唤:“阿宝,过来。”
阿宝从侧边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脑袋:“你保证不打我,我就过去。”
妘棠点头:“不打你。”
姜鹿云拍了拍大妖的肩膀,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了,才站稳,脑袋就被轻轻敲了下。
她夸张大叫一声,委屈揉脑袋:“你不是说了不打我吗?”
“这是敲,不是打。”
剑修弯了下唇,在蛇女的眼神下镇定自若,摸出几颗蜜饯递过去哄她。
阿宝就着她的手嗷呜一口全咬走,舌尖瞬间弥漫开甜滋滋的味道,哼哼两声:“你跟姚小树学坏了。”
“姜阿宝!你说什么?”
锅从天降的姚小树闻声攻来。
又开始闹了,一直靠着树闭目休息的吴曼容无奈扶额,这几个姑娘感情好是好、吵也是真吵。
“殿下。”
远处有马蹄声隐约传来,姜鹿云和姚天姝都停下动作,警惕观察那个方向。
很快,人影显现在她们面前,是一个穿着漆黑镶金盔甲、手握红缨长.枪的高大将士,此时拽着缰绳把马停住,随后翻身而下,快步走至容娘跟前单膝跪下行礼。
她的脸颊上有一道贯穿鼻梁的疤痕,小麦肤色,眸似猎鹰,赫然是以武入道的修炼者,修为已至金丹,在这凡人界里也算是顶尖的存在。
容娘的眼中多了些真实的温度,抬手扶起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女将顺从起身,紧握长.枪护在吴曼容身后,目光中稍带审视,在姜鹿云几人身上略过。
“殿下客气。”
帝姬瞧向众人,温声介绍:“这是于将军,是朝堂上唯一的女将军,也是我的老师。”
“看来我们得分开一段时日了,愿诸位一切顺利。”
“也祝容娘得尝所愿。”
眉心一抹朱砂痣的姑娘轻笑,琉璃般的琥珀色瞳孔中含了些意味不明的深意。
吴曼娘一拱手,未多说什么,接过女将递来的面纱戴好,在于晚秋的搀扶下上了马,被女将拥在身前,出示令牌,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进了城,竟也没人拦。
在她们的背影即将消失之际,众人却猛地瞧见她在前面微微偏头,居然隔着面纱吻了女将。
阿宝脑袋嗡地一下短路,阿宝抱起胸试图消化,阿宝大为震惊:“她刚刚不是说那是她老师吗?她跟老师当伴侣?”
蛇女听她这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抿起唇,侧目看向她。
小蛇闷闷不乐地把头埋到自己尾巴里,豆豆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姚天姝狐疑:“阿宝,也没看你平时这么古板,师徒恋情挺常见的啊,门里就有好多。”
毕竟都是些才长大的小姑娘,整天面对朝夕相处的师尊,确实很容易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生出些心思。
不过对于年少者的爱慕,年长者就必须慎之又慎了,除了个别确实是两情相悦的师徒,其余的姑姑姨姨们都会选择拎起自己的大棍收拾收拾皮痒的崽子,一顿不行可以打两顿。
姜鹿云皱眉不解,她对于这些事不太敏感:“有吗?门里哪有?”
“玥师姐跟姬师姨不就是?她们去年才结的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来。”
阿宝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了,赶紧低头翻自己的储物戒:“我没收到啊,发在哪儿啊……啧,之前那个传讯的坏了,你们不会发那上面去了吧?”
“好像是,你后来才跟我们说那个坏了,当时哪儿知道。”
姜鹿云叹了口气:“之前真没看出来,回去得给她们补上贺礼。”
“师徒身份倒没什么,关键是,跟自己师尊在一起,难道不怕以后天天被检查功课吗?一个不好还要被拎着耳朵追着揍,我都不敢想那种日子会有多可怕。”
感谢清川仙君的严师教育,阿宝连看话本都吃不下师徒的。
只要代入一下自己,简直恨不得当场去世,爱情故事秒变恐怖传说。
姚天姝送给她一对白眼:“再说一次,除了你整天上蹿下跳地捣蛋,其他没人会被师尊追着揍。”
阿宝伸出一根指头,用力摇了摇:“我不信。”
“而且姬师姨从不检查玥师姐的功课,玥师姐说她师尊只要她开心就行。”
阿宝非常坚定:“我不信。”
“姬师姨还会给玥师姐做漂亮的衣裳首饰,陪着玥师姐出去逛街游玩。”
阿宝十分固执:“我不信。”
姚大小姐终于生出些怜爱:“阿宝,不要自欺欺人,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就以为别人都没有。”
姜鹿云大破防,哽了下,依旧倔强道:“除非你把我师尊也变成那样,否则我不信。”
抱着剑安静良久的剑修突然张嘴,一开口就是一个冻死人的冷笑话:“怎么,你想要师徒恋吗?”
空气寂静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妘棠冰块般的脸颊默默裂开一条缝,后退:“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天姝大惊:“阿宝!别用脑袋撞树!”
姜鹿云的脑袋抵在树干上,抱着头化身尖叫的土拨鼠:“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你们知道这句话要是被我师尊听见了,我会怎么样吗?!”
妘棠沉思:“被挂到疏月天的大门口?”
姚天姝试图猜测:“被罚抄写‘不许肖想师尊’一万遍?”
阿宝呜咽,以头撞树:“我师尊会让我抄写‘姜鹿云肖想师尊’一万遍,再把我跟纸串在一起挂到疏月天大门口晾起码半个月!”
真是闻者落泪,几人默了下。
受到了如此刺激,阿宝蹲在地上,悄然黑化,阴恻恻道:“等我以后收了徒儿,我一定要天天检查她的功课,错一个字罚抄一万遍,再错就挂到疏月天上去风吹成腊肉干。”
剑修又掏出些果脯,想要压制住她头顶上一缕一缕飘出来的黑气:“何必如此,别苦了孩子。”
姜鹿云狠毒一笑,把剑修的果脯全部捞走:“她师尊受过的,她也得加倍受!”
淋过雨的阿宝,决定撕烂未来徒儿的伞。
“等你以后想收徒的时候,我会把这段话告诉所有小门徒,让她们避避险的。”
听完全部的小蛇翘起尾巴尖,抬起豆豆眼看了下大妖。
师尊才没这样呢。
师尊会给小蛇亲手做漂亮的服饰和背去学堂的包、炼制丹药和法器,还会陪小蛇出去玩儿、给小蛇买各种好吃好玩儿的东西。
小蛇的脑袋又贴上姜鹿云的皮肤,感受着温热的触觉,眯起豆豆眼安逸地吐了吐信子。
师尊说过,只要小蛇平平安安的就好。
姚天姝清点着自己戒指里的符纸和法杖,猛然后知后觉:“等等,容娘不是逃出来的吗?她就这么进去了?”
带个面纱也遮不住什么,容娘要真是个柔弱无权的公主,光是那个于将军也护不住她啊。
“她骗我们?”
经此一役成熟许多的阿宝老怀欣慰,慈爱地摸她头:“小树长大了,变聪明了。”
妘棠伸手,在混战开始之前打断,身体力行地把两人分开。
“我们什么时候去神君庙?”
“这会儿去都行。”
姜鹿云甩了甩被姚天姝拍开的手,环顾四周,发现有部分修士已经起身前往同一方向。
她想了下,叫上三人,跟着那些人走。
如此多的试炼者齐聚,其中不乏元婴期的修士,怎么也该斩杀了神君像吧,为何林喜却让她们不要来此?
这个疑问,在姜鹿云四人踏入被浓雾弥漫笼罩的庙宇附近时被解开。
怪不得林喜说这里的怪物疯。
从雾中鬼物异兽,到那尊神君袍怪,居然全部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并且血气十分厚重,也不知已吃了多少的人。
姜鹿云一个翻身,长刀出鞘,挡住了背后袭来的腥风。
空着的左手飞快布阵,幽蓝灵力闪烁,下一刻,剧烈的爆响声穿破天际,狂风骤起,在她指尖形成无数透明利刃,随着她狠厉劈下的长刀,将周围浓雾撕开一道口子。
她的修为在几日前就到了元婴,只不过秘境中无法渡劫,雷劫还得等出去再说。
刀气从旁边射来,阿宝没躲,眼见着身旁窜来的一只小鬼被刀气刺穿消散,才斜目看去,蛇女手中的长刀刚刚收势。
天色渐暗,四处都被雾掩得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庙宇的方向,几人只得背靠着背作战,方才还能瞧到的其余修士,如今都不知散去了哪里,附近诡异寂静,咆哮着的鬼怪也噤了声,仿佛要将所有呼吸都吞噬殆尽。
蛇女的眼眸早就变作竖瞳,目光凝视着周围迷雾,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手指微动,刀域显现于脚下,随后,巨大的墨蓝长蛇凭空出现,冲向半空中一处,粗壮蛇尾在浓雾中凶戾甩过,空气便发出被撕裂般的响声。
小蛇团在肩上没了动静,姜鹿云抬眸望去,不知过了多久,陡然听见空中传来一道嘶哑的痛哼,似是被击中了。
“那是什么?”
姚天姝法杖轻挥,火光乍现,将这片区域照亮了些,而巨蛇飞去的那里,除了庞大的蛇身,还有一道精瘦驼背的人影。
妘棠扫视周围,紧攥着剑柄:“他被击中后,这里的雾好像薄了点。”
“天灾人祸、天灾人祸,还真有人在背后操作。”
阿宝轻啧,浓雾散去些许后,地上隐约出现许多白骨和尸体,可以想象刚才那么多的修士都是什么下场。
姜鹿云眸色一冷:“邪修。”
灵力波动稍停,巨蛇飞回,尾巴上用灵力拖着一个半死不活还在吐血的黑斗篷老修。
砰。
蛇女毫不客气地将他砸在地上,灵光一闪,重新化为人形,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神君像有异样,是他在操纵。”
姜鹿云打量了两下,发现这并不是试炼者,而是此秘境中本身就存在的人。
他的修为也同样位于秘境限制下的最高级,是元婴巅峰。
姚天姝嫌恶地给自己扇风:“好臭的味道,吃了多少人啊?”
“看着挺嘴硬的,不如直接搜魂吧?”
阿宝一语惊四座,被妘棠的剑柄拍了下屁股,连地上趴着的邪修都抬头看她,目光怨毒,被注意到的姜熹冷着脸碾碎一根腿骨。
“辛苦尊上了,尊上真厉害。”
姜鹿云一点也不吝啬地献上自己的夸奖,哄得本还有些恼怒的蛇女嘴角直翘。
“现在也抓到人了,要不我们先去把那个神君像毁了,再回来逼问他?”
这个还行,姚天姝和妘棠都没意见。
少了邪修在背地里使手段,这里的鬼物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除了神君像怪到了元婴巅峰,其余的大部分都在金丹以下,蛇女帮她们处理了下鬼物和异兽,三个姑娘联手斩杀神君袍怪。
最后由阿宝在庙宇周围布了五个叠加的阵法,轰的一声把庙宇炸碎。
这声音太大,有远处的修士闻声赶来,姜鹿云用灵力拖着邪修,在他们到来前回到城门口的空地,却发现那儿有一对年老的凡人夫妻正对着纳萨尔等人哭诉。
“仙君,求仙君为我们做主,抓走帝姬去献祭神君吧!”
背着弓箭的姑娘听得头大,竭力忍着烦躁,平心静气地与他们解释:“人祭乃邪修手段、违逆天道,我们这么多人前来就是为了解决鬼物,为何非要献祭帝姬?”
这老妇人已哭了许久,张嘴闭嘴都是求她们去把帝姬从宫中拖出来送到庙宇中杀死、用她的命来供奉神君像,还说这样神君便会显灵、镇压那些鬼怪。
太荒谬了!
纳萨尔见她仅是平民百姓,语气也克制着不想放重,想叫她伴侣安抚一下,却瞥见那男人虽跪在地上、却好似觉得面上无光一般撇着头看也不看自己的伴侣一眼,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心下又觉莫名厌恶,便只好自己劝。
“敢问太姥,为何如此伤心?”
姑娘含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媪泪眼模糊,顺着声望去,瞧见几个都佩着武器的年轻女子朝这边走来。她晓得,这些都是仙君,她此时该继续求才是。
可是她太饿,太冷,也哭得太痛太伤心,已经快没力气了。
“……我的两个女儿都被拉走献祭……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囡囡……”
老媪头发花白,流泪流得将近麻木,她十分瘦矮,身上的衣服破旧发白,脸上遍布的皱纹都是苦难留下的印记。
姜鹿云走近些,看见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神色中既痛恨又茫然:“他们说,只要帝姬被献祭就能平息神君的怒火,让神君重新镇压怪物,我的囡囡也就不会再被拖出去了。”
“帝姬……她吃得饱、也穿得暖,她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凭什么不去?!我的囡囡才五岁,瘦得跟小老鼠一样,走路都没力气,她不能去啊……她不该被拖走啊……”
老妇人泣不成声,她旁边的男人倒事不关己般瞥向其他地方。
几个丫头而已,如果不是这老货以死逼着他来,他是不会来丢这个人的。
姜鹿云递给她一张手帕,温声继续问道:“是谁告诉你必须要帝姬去才能献祭成功、平息神君怒火的?”
“是、是城中贴着的告示,我不识字,但路过的时候听见那儿有人在议论。”
“据说是皇帝陛下亲笔写的,悔恨自己没教好女儿,害得我们受苦。”
阿宝眼睛里没半分笑意:“神君有说过只吃女人吗?”
老媪张了张嘴,无措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识字,不懂这些,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听多了,她就记住了,也就深信不疑了。
“其实想要平息神君的怒火还有更好的办法,帝姬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帝陛下和他的皇子们。供奉就得献上最好的贡品才有诚心,你说是不是?”
“你在胡扯什么?!”
这一次,最先开口的居然是一直一言不发装死的男人,他莫名的宛如被刺痛一样大声斥责:“皇帝陛下和皇子们都要处理国事,他们去献祭了,国家怎么办?帝姬什么都不需要承担,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该还了!”
阿宝缓缓展眉,露出一抹称得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叫旁边的妘棠和姚天姝都心下一跳。
她轻快道:“可最尊贵的人自然是拥有权力的人,皇帝陛下和皇子们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享受到的锦衣玉食比区区一个帝姬可多多了,到了危难时候,他们自然该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挽救百姓呀。”
“至于帝姬,她确实也享受了许多,那就罚她在皇帝皇子死后辛苦操劳国事罢。”
付出的,要与得到的相匹配,这才叫平正。
男人语塞:“……帝姬一个女人,懂什么国事?”
“你们羌吴国的老祖宗、开国国主就是女人,这是女人打下的江山。怎么,你想叛国吗?”
姑娘的声音越发柔缓,见男人一时间不敢说话,视线移到已经呆住的老媪身上,抬手将她扶起:“放心,你的囡囡不会有事,先回吧。”
眼见人被劝走,萨纳尔才吐了口气:“还是你的嘴厉害,刚刚哄了半天都没哄走。”
阿宝不置可否,转身走向邪修,二话没说,抬脚踩断了他一寸脊骨:“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
姚天姝和萨纳尔都是一惊:“什么?他是皇帝的人?”
“应该算不上,顶多是皇帝答应了他一些好处或者有其他图谋。刚刚的老人家明显被煽动过来的,倘若神君像一天不除、帝姬一日不献祭,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百姓暴.乱。”
“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吴曼容不是……”
姚天姝打住了,她想起了之前在城门口时的怀疑。
“但修士也不能干扰内政啊,他不怕身死道消吗?”
“都邪修了,他连凡人都能随意杀害,还怕这个?”
这倒也是,邪修这种本就不容于天地的修士身上多少会有点儿保命的东西避开天道察觉。
姜鹿云居高临下地瞧这个邪修,脚尖在他的断骨上碾了碾,听着他的惨叫,嗤笑:“实在脏眼睛,真的不能直接把他搜魂了吗?”
“我来。”
蛇女倒配合她,见她第二次提及,也不愿让她做这种事,主动站了出来。
姜熹很干脆,不打算从邪修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甚至没等邪修挣扎求饶,不过一个刹那,她的五指便深陷邪修的头顶,开始搜魂。
大妖闭目查看邪修的记忆,过了一会儿,指尖拔.出,随意将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邪道尸体甩在地上,刚想给自己沾着血的手打几个清洁决,旁边幽蓝灵光微闪,先一步给她清理干净了。
一转头,就对上了阿宝眉眼弯弯的脸庞。
被恶心过心情瞬间好转,蛇女低声道谢,一只手抬起,手心上慢慢合成一个乳白色的光球,里面快速闪过许多画面。
“他不仅跟现在的神君像暴动有关,还是当初偷换神君像的主谋之一。”
——————————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几日他们开始在城中散布要把您献祭的事情,百姓们有些反应。”
吴曼容掀开面纱,大步走进宅院,闻言冷笑:“也只能玩儿这点把戏了。”
“城外那些修士呢?”
“死了很多,不知道您带回来的这几个有没有用。”
于晚秋皱着眉,回忆那几个年纪看起来都不大的姑娘,心中怀疑。
“其中有一个应该可以。”
容娘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说的自然是姜熹,从最开始时她就注意到这个寡言的女人了。
帝姬的眉目被杯中热气遮掩得朦胧,眼中闪过杀意:“容他们再跳一会儿,等把城外的东西处理好,就全送下去给太.祖谢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