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人声熙攘, 时染安静地坐着，正欲开口时, 肩膀微微一沉，一只系着银色细链的手腕亲昵地搭在她肩上。
蔚裳在身旁的空位坐下，笑吟吟道：“什么电影？”
温梨看到蔚裳的时候表情出现一瞬的僵硬，她勉强一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毕竟，那晚在酒吧洗手间实在太过尴尬，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性取向, 还有暗恋时染的事。现在再次遇到，很难不生出尴尬。
“听说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不错，所以我想问学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温梨接过她的话说道。
蔚裳似乎很有兴致：“是么, 那你们约的什么时候？”
温梨抬眸看向时染，唇边含笑：“这个还要看学姐的时间。”
时染眨了下眼睛：“我周六有空。”
说着她余光下意识看向蔚裳, 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抿唇：“你要一起吗？”
蔚裳笑道：“可学妹约的是你，又不是我。”
温梨微怔，有些忐忑地笑了下：“蔚学姐如果想一起的话, 当然更好呀。”
蔚裳歪头看着她，唇边带起一点弧度。
时染她们还没吃饭, 聊了两句后, 温梨便先离开了。
在窗口打完饭回来，端着餐盘在位置上坐下，时染递了双筷子给蔚裳，微微启唇：“你刚才……”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蔚裳问：“刚才怎么了？”
时染默了默，轻声道：“没什么。”
放下筷子, 蔚裳单手托腮望着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学妹喜欢你？”
“……”
时染以为过去这么久，那晚洗手间光线又昏，蔚裳可能已经不记得温梨的脸了。
夹了菜放在米饭上，时染埋着头，唇瓣动了动，耳廓染上一点微红：“你会介意吗？”
片刻后，旁边传来一声浅浅的笑。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蔚裳身子微倾，手肘支在桌上，手指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自由，如果哪天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了，知会一声，就可以随时解除这种关系。”
时染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僵了许久才缓缓落下，她戳着碗里的米饭，勉强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只是刚才眼底隐藏的羞怯和不自知的期待，慢慢冷却。
两人默默吃着饭，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时染一直低着头，本来味道还算不错的菜此刻含在嘴里却味如嚼蜡。
“你只喜欢吃素？”
听到蔚裳的声音她才掀起眼皮，扫了眼自己的餐盘。
娃娃菜炒豆腐，还有一份清炒豆芽，两个素菜家一份米饭，确实没什么油水。她心不在焉地摇了下头：“我没什么忌口，荤素都可以。”
说完，眼前盛菜的盘子里多了一只鸡腿。
她抬起头，对上蔚裳含笑的眼：“多补充点蛋白，才能维持好身材。”
“……”
时染低下眼，半晌张口：“谢谢。”
是啊，她只是对她的身材感兴趣，需要她做模特而已。
*
咖啡店从下午开始爆单，可能临近期末，大家纷纷为了课业卷通宵。
但店里的人手明显不足，有几个为了考试不来兼职了，留下来的人更加忙碌，好在涨了时薪。
机子里的订单还在源源不断打印出来，时染有条不紊打包咖啡，已经过了换班时间，又忙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交接的男生。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被挎包的男生推开玻璃门，携着一股冷风钻进暖和的店内，他不好意思地朝时染点了下头，跑去换完衣服后，过来接替时染手里的活。
时染转身走进二楼的换衣间。
也许是刚才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大冷天的，她却觉得有点闷热。
心不在焉地换完衣服，路过楼梯转角时，她没有急着走，顺势到无人的露台吹了会儿风。
头顶阳光明朗，却没有什么温度，时染半阖着眼靠在护栏上，任由冷风在脸上吹。
默默叹了口气，她低头握着手机，翻开最近常打开的论坛，迟疑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提问：可以接吻，但并不是恋爱关系的关系，算是什么关系？】
【回复1：？这不就是yp吗？】
【回复2：上床了吗？只是接吻的话顶多算暧昧吧。】
【回复3：关键要看有没有朝恋爱方向发展的意图。】
时染稍微皱了下眉，滑到搜索界面。
【yp，“即“约炮”，指非男女朋友关系或非夫妻以及伴侣关系的人，发生性关系。”】
“……”
她快速切出问题搜索，舌尖抵着牙齿吸了口气。
好一会儿，她回到论坛刚发的帖子里，平复着呼吸，艰难敲字：【……没有上床。】
一刷新，下面很快有了新回复。
【回复4：是以后也不会，还是现在还没有？】
【回复5：既然不确定恋爱关系，又想要亲密的肢体接触，然后只接吻？不是，现在py都这么纯洁了吗？】
【回复6：楼上能不能矜持些，没准人家还只是暧昧阶段呢？】
【回复7：就是，楼主说详细点，提供的信息这么少，没办法帮你理清楚呀。】
时染咬住唇。
她想起蔚裳一开始和她说过的话，还有那次晚上，她问她要不要试试……
身体有点热，室外的冷风也没能让她发烫的脸降下来温。
她有想过蔚裳一开始不拒绝她的喜欢，是因为对她的外表感兴趣，但其实从没有冷静下来仔细深想，可能蔚裳更想把她们的关系发展成——
可、可是。
可是……
捂着自己烫手的脸，时染甩了甩超负荷的大脑，冷静下来后，扭头往楼下走。
刚下去，就听到几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同事的抱怨声，她从思绪里拉出来。
“老板也是真抠门，这几天都爆单了，还为了省钱要我们去配送啊，忙死了都！”
“而且最近人手本来就少。”台子前的寸头男生一边手忙脚乱往袋子里放咖啡，一边指着旁边一推等待配送的单子，心急如火：“大江怎么还没回来，这些都等着他送呢！”
“这谁知道，没准外面风太大电瓶车不好开。”另一个男生翻着单子：“这几个都是A大的，要不我去送？”
“你去送谁来做咖啡啊，我一人忙不过来！”
时染把包背在肩上，迈开长腿走过去：“我去送吧，刚好要回学校。”
寸头看着她，高兴道：“对哦，忘了你是A大的，刚好顺路，好好好！辛苦了！也不多，一共四份……”
时染拎着几只装咖啡的袋子，离开店铺往学校走。
咖啡店距离她们学校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可以到大门口，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她在路边扫了辆单车。
其中三份都是在图书馆，时染很快送完，就剩下最后一份，地点是美院教室。
打电话询问了具体位置，她提着袋子走进楼梯，来到一栋楼的二层。
找到教室，对方让她在门口稍等一会儿，时染站在后门口，目光随意地往里面看去。
教室里比较安静，每个人面前都放着画板，中央的位置摆了张圆桌，有个高挑的女生趴在桌边，她很少动，基本维持一个动作，看起来似乎是这堂课的模特。
不由想到蔚裳就是美院的学生，时染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不多时，中间的模特松弛地坐下来休息，教室里也响起走动声，开始有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抱歉让你等久了，是我点的咖啡吗？”一个女生从教室里小跑出来，看着时染问道。
“对的，您的尾号是……”
这栋楼比较偏僻，走廊里只有时染一个生面孔，又提着咖啡，所以很好认。她报了尾号号确认无误，时染把袋子递过去。
女生拿着咖啡转身走回后门，时染也把最后一份餐送完了，准备离开时，余光却在教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蔚裳。
蔚裳站在教室中间，正在和模特说着什么，上挑的眼尾噙着笑意。
虽然她在时染面前也总是笑着，但仔细回想，对于其他人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冷漠。
所以当看到蔚裳对那个模特笑得这般开心时，时染觉得有些刺眼。
当然，也可能是她对蔚裳的了解还太少。
“这次的模特真的好漂亮呀。”
“这位是谁呀，立刻！我要知道她的所有资料！”
“听说隔壁系的，178，身材也超级棒！还是校网球队的主力。”
“我的妈，姐姐杀我！”
“……”
几个女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在时染身前经过。
在门口站出神地站了许久，时染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教室里。
蔚裳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拿起画笔。
“看来你最近又重新找回感觉了，画得都不错，是属于你特有的风格。”老师走到她身旁，眼含赞许看着她的画。
获得认可，蔚裳捏着手中的笔，微微扬起唇角。
“我建议你们都多出去走走。”
老师转身，看向其他学生：“艺术需要灵感，而灵感的来源可以是人，是景，是万事万物。你们这么好的年纪，是一生中很适合尝试美好事物的阶段，所以，该谈恋爱就去谈，爱情也是灵感最好的催化剂，好好享受它，对你们的创作很有益处。”
一个男生开口发言：“所以母单还有希望嘛老师？
教室响起一阵哄笑声。
……
下课后，蔚裳独自收拾东西。
刚才做为模特的女生叫了她的名字，扬起手机，笑容灿烂：“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就好~”
蔚裳笑着点了下头。
“看来她很快要成为你的私人模特了。”
视线里出现一片裙角，蔚裳缓缓抬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卷发女生。
程妍双手环臂，盯着她的画看了许久，叹气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谈一次恋爱就提升一次画技呀……”
蔚裳动作一顿，好笑地抬眸扫向她：“麻烦注意一下措辞，你对我很了解吗？”
程妍撇撇嘴：“是哦，你对我不熟，只是我这个永远被你压一头的万年老二对你单方面的熟。”
说完，她又啧了声道：“你今天竟然都肯浪费时间跟我扯皮了，最近心情这么好，找到你的新催化剂了？”
催化剂么？
蔚裳挑眉睨了她一眼，拎起包走向教室后门。
路过身后喝咖啡的女生时，无意间在她脚边的纸袋上多留意了几眼。
是时染兼职那家咖啡店的包装袋，自从知道时染在后，她就经常点那家的咖啡，一眼就注意到了。
忽然有点想喝咖啡了，走出教室，她边走边拿出手机，给时染发消息。
【蔚裳：你还在店里吗？】
第一次，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她的消息。
【时染：没有，我回宿舍了。】
【蔚裳：啊……可惜，现在好想喝你做的咖啡。】
【时染：味道是一样的，你可以在店里点单。】
语气有点冷漠。
蔚裳微微扬眉，抿住嘴角。
【蔚裳：可是我只喜欢你亲手做的。】
【蔚裳：等会儿要不要去我那里，刚好有咖啡机，想要你做给我喝。】
又过去好久，久到蔚裳以为对方可能有事没看到消息时，对方才迟迟发来消息。
只是看到内容的一瞬，蔚裳霎时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