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那位朋友,身体已是无碍,只是神智还有些痴傻,你不必再担忧于他。不如好好照料照料你自己的身子。”
林壑每日下了学堂,便来看望楚祯,今日更是带了药堂的大夫,给楚祯把脉。
“我寿数不长,是天定的,静宽兄不必为我忧心。”楚祯坦然笑笑道。
林壑听罢,眉宇间显然添了几分怒气,但看楚祯神态自若与大夫交谈,便生生压下了皱起的眉头。
“今后你要作何打算?”林壑问。
楚祯:“往西南去,去寻我父亲的亲信。”
“那你这位朋友……”
楚祯倏然抬头认真道:“还需劳烦静宽兄帮忙照料一些时日,我尽快回来。”
林壑:“你何时动身?”
楚祯略思索道:“三日后。”
“我有一匹好马,是边关的朋友送与我的生辰礼,我将它交给你。”
“这怎行,它可是静宽兄的生辰礼。”
林壑笑笑,并未反驳,而是拉着楚祯就来到后院马棚。
不等林壑介绍,楚祯一眼就看见马棚中那匹红棕色的骏马,矫健的肌肉在一众马匹中很是显眼。
楚祯眼睛一霎亮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抚摸着马鬃。
林壑缓步跟在后面,始终轻笑着注视着楚祯。
“这真是匹好马,在漠北都难得一见。被圈在城中得不到锻炼,却还能维持如此矫健的身姿。静宽兄,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呀?”
话音一落,楚祯便知自己僭越了。能得如此好马的人,定不是寻常人等,更何况随随便便就送出,估计身份大约是不可说。
果然林壑未正面回答,而是劝楚祯:“既然你喜欢,你便放心骑走。我不会纵马,如此好的骏马,放在城中属实是可惜了。”
楚祯:“此马可有名字?”
林壑摇头:“云齐为它取个名字罢。”
楚祯呼吸一窒,曾几何时,夏侯虞送自己彩犀时也要他取个名字。楚祯很快回神,笑说道:“不了,马儿就该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拘束。”
楚祯转而抱拳道:“多谢静宽兄。”
看着楚祯如此高兴,却还是对他多用敬语,万分疏远。林壑嘴角缓缓落下。
此马并不是什么所谓好友相赠生辰礼,而是他算出了楚祯来到渡城的时日,提前了半个月,托人去漠北重金买来了这匹上等的马。
他知道楚祯一定用得上。
楚祯:“静宽兄,既然我得了如此好马,我今日便上路,早日回来。”
林壑:“也好,你朋友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嗯!”楚祯重重点头。
一片落叶突然飘至楚祯头上,他未察觉。
林壑伸手想为楚祯摘去,楚祯下意识一躲,林壑的手倏然滞在半空中。
很快,他发现楚祯看着他面露尴尬,他立刻收回手,笑着解释道:“教书教久了,把你也当做小孩子了。”
楚祯也笑笑,自己拿下了那片落叶。
入夜,楚祯带上了大夫为他开的可以抑制毒性的药材,林壑一路护送他至渡城城关。
“云齐。”
楚祯调转马头,眼神询问林壑还有何事。
林壑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带着防身。”
“多……”
“一柄刀而已,不要动不动就谢我。楚大少爷多年未见,倒是礼貌了不少。”
林壑怕楚祯觉得窘迫,故意后半句大渠道。
不提还好,一提,楚祯又想起年少时不懂事给林壑带来困扰一事。
他便也释然笑笑,“好,我快去快回。”
“嗯,快走吧。”
楚祯策马疾驰,片刻功夫,人影已经消失在林壑眼中。
林壑一直维持的淡淡的笑,在那一瞬轰然坍塌。
他好似累极了一般,整个肩膀塌了下去。
“先生,你快歇歇吧。自从楚公子来,你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没来前,你也日日夜夜忧心着。”林壑的老奴在一旁说道。
林壑虚弱笑笑,“不妨事,睡一觉便无事了。对了,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放心吧先生,都按照你的吩咐办下去了,若楚公子半月内未回来,就按照你交代的去办。”
林壑点点头,说句:“钟伯,辛苦了。”
老奴叹了口气,道:“先生你说你这是何苦,这又是重金购马,提前一个月打点城关侍卫,又为他铺好了后面几个城关的路。可楚公子的心明显不在先生你的身上啊。”
林壑听罢,并未做多哀伤之举,反而坦然笑道:
“如今种种,皆因我当初的胆小退缩,是我自己活该了。”
楚祯一路快马疾驰,丝毫不敢耽搁。
稍感不适,便用药顶上。
这一幅早就破破烂烂的身子,倒也没必要多么珍惜。
他往西南找,一路发现了那支小队的痕迹,由此,他追进了一座山谷。
刚一入腹地,楚祯便觉察出不对劲来。
此刻太阳已经西落,本该鸟兽出来活动,可此地一点嘈杂之声都听不到。
楚祯立刻翻身下马,将马赶至一处巨石后卧趴,而他翻滚至另一侧,握住林壑送他的短刀,时刻戒备着。
果不其然,躲在暗处的人按耐不住了。
夜深难视物,楚祯又谨慎再谨慎,那些做陷阱的人倏然看见不见了人影,都着急起来,点燃了火把。
从此举来看,应不是哪伙朝廷的兵,兴许是附近山上的山贼。
“大当家!找不见人啊!”一个穿着便是土匪样的人叫喊道。
“闭嘴!”被称大当家的人给了那人一巴掌,“有人也早让你吵吵跑了!”
楚祯心道,看来真是土匪。这些人虽然没什么章法,但打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最好不要碰上。
林壑送他的马很通人性,没有楚祯的召唤绝不会动弹分毫。
楚祯决定自己先退出山谷,再找准时机带回马匹。
他刚退了两步,身后突然亮起火光。
“大当家!我们在这儿都埋伏了快半月,再没有过路的商户,我们就要饿死了!”
“对!”大当家浑厚的声音响彻山谷,“那人肯定还在谷中,给我搜!搜到的我赏他个大腿!”
楚祯大惊,这还是群食人肉的土匪!
楚祯将短刀握的更紧了,土匪们的火把越靠越近。正当楚祯思索如何突围出去之时,只听另一边人大喊:“大当家!发现一匹马!”
人呼啦啦飞奔过去,一齐惊叹此马的身形。
大当家说:“好!今晚就给大家吃马肉!哨子第一个发现的,给你一整只马腿!”
听罢,楚祯不再思索,直接飞身而出,立在马身前。
众人一惊,猛退几步。
大当家先是受了惊吓,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就是擅闯本大王地盘的小贼啊!瞅你瘦不溜秋的,我放你一命,但是你的马我要留下。”
楚祯冷哼一声:“我和马,你谁也留不下。”
“哎呦呦,大腿还没我胳膊粗的毛头小子,搁这儿跟我放狠话呢!”大当家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边的小弟也跟着狂笑。
楚祯不能让林壑送他的马就这么命丧在一群不通人情的土匪手中。
“来,我们比试比试。”
楚祯听说过土匪行事乖张,提出这种想法倒也不足为奇。两人的体型差距虽然悬殊,但若要比试武艺,楚祯并不一定会输。
楚祯做好了准备。
大当家一屁股坐地上,喊道:“我们比摔跤!”
楚祯:“?”
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当家一个翻滚冲楚祯飞来。
楚祯立刻踮脚飞起,躲避了一击。
大当家不气馁,蹦起来作势道:“再来!”
一旁的手下们全都在叫好,显然把楚祯当做了玩弄取乐的。
楚祯气不打一处来,几个招式过去,非但没有伤到大当家一个毫毛,他自己反而剐蹭不少。
泄了愤,楚祯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对手的破绽所在。
对面却不给他空挡思量,见楚祯出神,一拳迎面袭来。
楚祯只来得及以脚接之,“咔嚓”一声,脚踝骨头断掉的声音突然传来,钻心的痛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
汗瞬间顺着后背成股流下,楚祯咬牙忍着痛,艰难爬起身。
大当家看见楚祯不服输的眼神,怔了怔,很快又激起了斗志。
他从小与山林中的虎兽打斗,最喜欢看的就是野兽从不服输到最后奄奄一息,那让他很有成就感。
没想到,今日在一个看似弱小的人眼中看到了许久不曾看到的眼神。
楚祯瘸着腿,艰难躲过了大当家毫无留情的三次攻击。
他脸上全是刮出的血道。
大当家一直无法战胜楚祯,心下烦躁异常。
第四次攻击很快冲楚祯袭来,楚祯嘴角轻轻一钩,将自己的伤腿暴露在大当家面前。
大当家心里一喜,暗道这人终于没有力气了,便奋力往楚祯伤腿处砸去。
没想到旁边倏地传来一股冷风,再一看,楚祯手握尖刀直冲他的眼睛而来。
仓皇躲闪,往右一偏,楚祯的一掌已经袭来。
楚祯方才已然看得清楚,左边是大当家的弱点所在,而左边一旦失势,大当家会立刻倚靠自己的惯用手右手,他身形巨大,翻转笨拙,此战必输。
楚祯分析的没错,大当家已经退无可退。
双腿缠住大当家的脖颈,大当家拼力砸向楚祯的伤腿,除了额头徐徐不停流下的汗水,楚祯再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疼痛。
楚祯短刀挨着大当家的脖颈,压低嗓音道:“我不杀你,还我的马来,放我走。”
大当家连忙点头,冲着自己的手下使眼色,说着:“赶紧放这位少侠走!”
手下自动开出一条路,马也被牵了出来。
楚祯看见马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放开了大当家,转身去牵马。
马匹却突然嘶吼一声,没等楚祯反应过来,一块大石头砸上了他的后脑,一阵尖锐的剧痛后,他骤然倒地。
哨子拿着一块石头站在楚祯身后。
大当家刚喘过气来,就看见哨子此举。
连滚带爬过来就把哨子踹的老远,哨子喷出了一口血。
“你个混账!老子天生最烦你这种说到做不到的人!等他醒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哨子擦擦嘴角的血,踉跄着走过来:“大当家,这人不是一般人,万一招来朝廷的人剿匪,咱们可怎么办呀!”
“那……那也……”大当家是个大老粗,这些年全靠哨子出谋划策,一时也懵了。
哨子道:“大当家,咱们先把他绑回山寨,从长计议!更何况,咱们兄弟都大半年没见到荤腥了,就这么把这么大一匹马放走,兄弟们寒心啊!”
大当家被哨子说动了,看了看躺地上昏迷不醒的楚祯,一咬牙,道:“带人带马,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