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金竹, 一身青色袍服,腰间翠玉宝石带,手腕上是多彩宝石串, 胸前是白色暖玉, 腰间是绣着竹子的荷包, 脸上带着那白色面具,斜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即便无法看清面容, 可这人就这么懒懒散散的站在那里,也自然的散发着难以言语的韵味气质,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金竹又似乎有意无意的开口,“这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宋玉书, 考核扣你一朵小红花!”

  宋玉书忙朝金竹恭敬躬身拱手,“是小的错。小的明天就提交反思书一篇!”

  金竹满意的点头, “明天黄昏前, 写好了,就交给无眠。”

  金竹说完, 就懒懒的转身,“那这个赵什么的,好像在狗吠?来,阿九,把他给我扔出去。”

  阿九恭敬拱手应下, 转身就朝震惊愕然的赵景渝大步走去,赵景渝难以置信的朝金竹愤怒的吼着,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区区金家,不过是商户!你们敢碰我一下试试!你们敢碰我一下, 我金陵赵家灭你们金家!”

  金竹没有转身,只是嗤笑一声,“这里可没有什么金陵赵家,不过一个叫赵什么的。动不动就金陵赵家的,我倒是要问问赵相,赵家何时出了这么没种的东西!阿九,扔远点,别脏了我金家店铺的地!”

  阿九已经单手提起赵景渝,顺手塞了一块抹布在赵景渝的嘴巴里,随后恭敬应着,“是!”

  宋青珂背负双手看着愤怒挣扎想臭骂但又骂不了的赵景渝,冷笑两声,随后抬眼看向背靠着二楼栏杆,翻着册子的金竹。

  ——传说中的,教养了唐远之整整六年的,金家三郎金竹。

  ——唐远之向皇城,向朝堂宣布的,唯一愿意定亲的,金家三郎金竹。

  “在下宋青珂,给郎君请安了。”宋青珂大步上前,躬身拱手,大声的喊着。

  宋玉书看着,微微拧眉,抬头看向二楼上的金竹。

  “宋青珂?”金竹微微侧头看向楼下的宋青珂,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我倒是想看看,安州乱局,你要如何做。”

  宋青珂一怔,正欲再说,但二楼上的金竹已经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那把赵景渝扔出去的叫阿九的护卫也已经瞬间出现在金竹的身后,而即便没有这个武技高深的叫阿九的护卫,宋青珂也知道,他无法靠近这位金家三郎,那金家三郎身后的三四人,都非普通人。

  宋青珂拧眉,金家三郎说,他想看看他宋青珂在安州乱局中怎么做?什么意思?

  “你回去吧。”宋玉书的声音突兀响起。

  宋青珂回过神,转身看向宋玉书,点头,“你小心点。赵景渝心胸狭隘又阴险毒辣,他不会就这么放过金家放过你的。”

  宋玉书平静点头,“要小心的是你。”

  宋青珂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他赵景渝算什么!放心,他伤不了我!”

  说完,宋青珂就大步离去。

  宋玉书皱着眉头看着宋青珂离去的背影,啧了一声,罢了,让他自己受一次教训也成!

  花容上前,看着宋玉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用不用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没事。”宋玉书说着,指了指楼上,“容容,我们用不用上去拜见主子?”

  花容抬头看了眼二楼,转头盯着宋玉书,慢慢摇头,“主子没有召唤,我们不用上去。”

  宋玉书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去柜台,被赵景渝这么一闹,本来在做的客人登记都被迫中断了,现在外头一直探头探脑的怯怯的客人们终于敢进来了。

  宋玉书在柜台上登记着,却发现有一探究的迷惑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他抬头看去,却见花容还站在那里看着他。

  宋玉书不由挑眉,招手,示意花容来。

  等花容走到他跟前了,宋玉书才笑着戏谑开口,“怎么一直看着我,被我迷上了?”

  花容摇头,随后就接过宋玉书手里的登记的册子,开始登记起来。

  ——主子说的,让他好好看看宋玉书,他从宋玉书和他合作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可越看,却越是疑惑,心头还有一种心惊和莫名的惧意。

  宋玉书,金陵宋家的嫡系子弟,曾经在金陵也算是风云人物的人,被赶出金陵了,签了契约,做了金家这个商户人家的管事,可是他却很坦然,拿得起放得下,刚刚被人那么羞辱,他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像是没事人一样做着事……

  这样的人物,又岂是一个三日客栈所能困住的?

  而主子,为什么要签下宋玉书?

  花容盯着册子上自己写下的字,而上头两行是宋玉书所写,对比起来……花容抿着唇,他的字,太丑了!

  ——这便是精心教养出来的氏族子弟,和他……一个市井小人物的差距?

  “容容?”突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宋玉书端着茶杯递过来,一边探头看着册子,“怎么了?登记有问题?”

  花容面不改色的合上册子,“没有。”

  宋玉书疑惑的看着花容,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容容好像和他的距离又远了呢?

  “我去拜见主子,顺便请教一些事。”花容说着,将册子递给宋玉书,转身就走向二楼。

  宋玉书看着花容的背影,皱了皱眉,容容怎么了?

  ******

  二楼,专门空出来的,独属于金竹的厢房里。

  金竹放下手里的笔,看向站在他跟前的花容,眨眼疑惑,“啊?你问我为什么要签下宋玉书?”

  花容点头,一脸凝重严肃,“主子,他非池中之物。”

  金竹一笑,弯了弯嘴角,“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池中之物,眼下,我需要人,金家管事虽然有,但是,我的自在局,并不属于金家,眼下,我缺人缺得厉害,只要能够给我干活,顶上三年,我管他是什么池中物。”

  花容呆了呆,……原因就这么简单?

  “宋玉书是金陵氏族教养出来的,本事自然不低,那赵景渝不过是赵家养着的玩意,而宋玉书和宋青珂一样,是当做氏族继承人来培养的。宋玉书本人比宋青珂要更加聪明,很有大局观,他看人看事也很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签下契约?”

  花容茫然摇头,为什么?难道不是无路可走?

  “他从在金陵郊区被佑安派人救了后,他就应该知道,他接下来要走的路,就是跟随佑安,和佑安一起,为这大楚改天换地,所以,我半路将他带来安州,他也应该早就清楚,为我做事就是为佑安做事。而安州这阵子的事情,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所以他努力的经营好三日客栈。”金竹说到此处,看着已经恍然又神色复杂的花容,轻叹了一声。

  ——他身边的这些人呀,怎的比他还要单纯呢?

  不过,也是,都没有经历过什么且没有氏族的培养,又怎能看出这天下局势?即便宋青珂和赵景渝,大概也看不出来吧。

  宋玉书是佑安看中的,将来入天一阁的备选阁员之一,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将来怎么入阁呢?

  但,好像宋玉书的存在对容容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但是,容容……”金竹正色开口,“你且记得一件事。”

  花容回过神,忙凝神仔细听着。

  “你是自在局的,宋玉书就是为自在局打工的,额,就是为自在局做事三年的。你和他不一样,你要学的,是如何管理好三日客栈和医馆,如何处置客栈和医馆里的那些事情,怎么做好各地不同的三日客栈和医馆的联系。你莫要跟他比较。”

  花容心头一凛,是呀,他的世界是在自在局,而那宋玉书,不过是自在局短暂雇佣的三年管事……

  “花容明白了。谢主子!”花容精神振奋了,忙躬身拱手,恭恭敬敬的做礼。

  金竹心头松了口气,他可是好不容易把花容教导到现在这个模样,好不容易自信了,干练了,可别一个宋玉书就打回原形了才是。

  金竹笑咪咪的看着花容拿着接下来的客栈的事情,一一的仔细的询问着,示意花无眠去和花容细说,他自己继续批着条陈和折子。

  佑安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过,让阿七回来给他报了平安,说是去了安州的地方驻军忙活去了。

  于是,今天所有的折子和急报都送到他这里来了。包括天一阁,但天一阁的东西,他看着……有点晕,崔副相写折子就不能写点正常人看得懂的?这弯弯绕绕的,他看着费劲!

  *****

  而此时的三日客栈外头的巷子,被阿九扔出来的赵景渝狼狈的站起,眼底满是凶狠和暴怒,他堂堂赵家嫡子,居然被人这般的扔了出来!

  ——区区金家!金、家、三、郎!他记住了!

  “郎君!”跟随赵景渝的护卫侍从小心翼翼的上前,拱手低声开口问道,“不若我们去寻白衣教?”

  赵家郎君居然就这么的被人扔了出来!此等事情还是第一次!若是被金陵赵家那边的家主知道了……只怕,他们这些跟随郎君的护卫侍从都别想活着了!

  ——家主可是最重颜面了!

  眼前的这位郎君没有被断指前,家主还算是器重几分的,断指后,家主就彻底无视了,可即便是被家主无视的郎君,到底还是姓赵,还是家主的儿子,现在被这么的下了脸面,只怕家主会彻底厌弃了,而他们,这些所谓的侍从护卫……就真的无法活着了。

  “寻白衣教有何用!”赵景渝冷冷开口,慢慢的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被扔出来的时候,他的脸好像被撞到墙了,擦破了点皮。

  “拿着,让他们调死士过来,今天黄昏之前,我要看见这座客栈里的所有人的头颅!!”赵景渝压低声音,一句一句狠厉的说着,递给身侧护卫的是一块红色的圆形玉佩!

  护卫见着,瞳孔微微一缩,那是如今的赵家主母,东阳公主的护卫军的调令!没想到,公主将这调令给了郎君……

  护卫恭敬拱手做礼,接过调令,就疾驰转身而去!

  而护卫疾驰而去后,巷子尽头一人影瞬间闪现,又紧跟着悄然跟随护卫而去,这瞬间闪现如同鬼魅一般,赵景渝和其余护卫侍从并未发现。

  *******

  三日客栈的二楼厢房里,阿六单膝跪地,恭敬拱手禀报,“禀主子,赵景渝已经动了。安州这里果然有东阳公主的护卫军。”

  “嗯,盯着,调黑衣堂的三十人过来就可。”金竹低头批阅着,一边拿过信笺唰唰唰的写了几行字,递给阿六,“送去给佑安,告知他这边赵景渝的情况。”

  阿六恭敬应下,转身瞬间消失。

  林叔悄然进来,放下一碗药膳汤,一边低声说着,“主子,李洵来了,他已经看见无眠了,他想跟无眠说话。”

  金竹抬眼看向林叔,眨了一下眼睛,“那无眠呢,他想跟李洵说话吗?”

  “无眠让我进来禀报主子,他想和李洵讲清楚。”林叔说着,顿了顿,迟疑的开口,“主子,我看无眠倒也不是像完全绝情的样子。”

  金竹一笑,弯了弯眉眼,“无眠心软,又重情,但他也有自己的坚守的固执,嗯,没事,那李洵也是好的。”

  他这双可以看人气息的奇异的眼睛,可是看得很清楚,那李洵身上有蓝色的沉郁的气息,虽然有些杂,但是还算不错,宋玉书和宋青珂身上的墨香气息也算可以,就是那赵景渝,纷杂又难闻的,灰色和红色交杂,脏死啦!

  金竹捏捏鼻子,所以他一点都不想看见那赵景渝,真是太“欺负”他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