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金佑安不再说了, 金竹瞅着,嘿嘿一笑,也不再问了, 成, 既然佑安要保持神秘, 打算给他一个惊喜,那他就看着呗。

  于是转开话题,说起了过年的热闹来。

  *****

  金陵大雪纷纷, 临近腊月二十八,雪似乎更大了。

  瘦高的中年男子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雪和雾蒙蒙的天空,想着今日夹在阁议记录呈递上去的东西, 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风暴?

  “黑月弯弓”, 来自唐家的印记。

  “王大人。”

  身后响起的带着几分笑意的醇厚低沉的声音,让男子回过神。

  瘦高的中年男子——王荣荣转身看去, 微微躬身拱手, 姿态恭敬,“拜见宁王殿下, 殿下安好。”

  “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茶友,不必每次都这么恭敬。”宁王带着几分无奈的摆手说着,神色温和。

  王荣荣依然恭敬的做礼,才抬头, 低声问着,“风雪这么大, 殿下可是有要事?”

  “你知道的,我本来在江南赏雪, 皇兄突然急招我回金陵,说是今年的年宴要所有人一起出席。我便来了。”宁王说着,神色却是带着几分无奈。

  王荣荣垂眼,他知道,旨意还是他亲手誊抄的。

  “殿下可是去拜见陛下了?”王荣荣轻声问着。

  “嗯,见了,喝了一盏茶。虽然金陵的雪也很好看,但是江南的雪更加美妙,真是可惜啊,看来我要在好多年后才能去金陵看雪了。”宁王说罢,似乎不经意的慨叹一声。

  王荣荣恭敬垂手而立,没有接话。

  “你呀,还是这么小心!”宁王看着,却是失笑一声,“不必如此。别人不知道的,你还不知道吗?不说了,我回去了。你准备一下吧,皇兄待会会召见你。”

  王荣荣恭敬拱手,“多谢殿下。”

  宁王摇头,无奈的转身离去。

  王荣荣直至看不见宁王了,才慢慢的直起身,宁王,是陛下的同胞兄弟,排序为五,是中宫太后的幼子,但却是一直不太显眼,为人极为低调,只爱风花雪月,可他知道,陛下在宗亲里最为信任的便是宁王,太后也最为疼惜宁王。

  似乎当初宁王为了救陛下,受过什么重伤,如今宁王府中只有一位侧妃,并无正妃,宁王也没有子嗣。

  而这位宁王殿下,看似随和,但如唐家的信中所言一样,宁王不可小觑。

  本来宁王这几年在外云游,很是逍遥,但如今被陛下亲招回来,看来,唐家突然的陨落,让陛下警醒了,所以宁王被招了回来,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金陵城,必有风雨。

  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要何时到来。

  “王大人!”内侍恭敬前来,“陛下召您觐见。”

  王荣荣回过神,转身对着内侍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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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八。大雪三日了。

  金竹趴在书案上,手里夹着毛笔无聊的转圈圈,金佑安踏步进来的时候,就见这么一副懒散的模样,不由顿住脚步,皱眉,快步上前,按住金竹转着毛笔的手,“灿灿!墨汁都飞出来了!”

  金竹哦了一声,松开手,毛笔啪嗒掉落,书案上一片墨汁。

  金佑安,“……”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阿七,林叔!”金佑安转头喊人。

  金竹懒懒的往后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金佑安面无表情的喊着人进来收拾乱糟糟的书案,擦着四处被飞溅的墨汁。

  待收拾妥当了,金佑安又命人送来两碗热汤。

  “不喝!”金竹厌恶的瞪着眼前的热汤,名为好喝的汤,实则是乱七八糟的那老头用药草炖的药汤!

  金佑安看着金竹,心底无奈,这人的心情就这么的不好吗?

  但想着眼前这人本来一大早起来,就兴致勃勃的说趁着下雪,要去骊山泡温泉,吃小火炉的,刚收拾妥当要出门的时候,却被那连壁堵了门,哪都去不了!

  这人本来就心情极为沮丧了,加之,大姐姐扔下的七八本账册,说既然去不了,就抓紧时间好好的查账吧。

  这人最为贪玩了,哪里忍得了。

  “灿灿,你喝了,账册我来看。待晚些时候,我们去酒肆喝桂花酒,阿六说酒肆的后巷最近来一个卖饺子的,那饺子很好吃,我们去试试?”金佑安放缓语气,眉眼柔和了下来,低声劝说着。

  金竹瞅了金佑安一眼,默默的低头捧起了药汤,一口一口的喝着,还好,那臭老头应该知道他心情不是很美丽,所以今天的药汤没有那么难喝。

  见金竹乖乖的低头喝汤了,金佑安不由心头放松了一些,也几口喝了药汤,便拿了一片的账册,一本一本的看了起来。

  金竹喝完,就趴在书案上,看着金佑安低头算着账册,认真专注的模样,不愧是他养的小孩,瞧瞧这侧脸,真是好看!于是,烦闷不已的心情总算是松快了一些。

  “你说,过年后就有消息?”金竹看着看着,想起最近连续几天堵门的那位,心头又不爽了。

  那连壁是怕潍城的八卦新闻传得不够快吗?!

  “应该不用过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或者后天,邸报上就有消息了。”金佑安放下一本账册,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另外一本算了起来。

  金竹坐直,想了想,低声说道,“我们明天晚上去酒肆吃饭,我让林叔去约人。”

  约人?金佑安侧头看向金竹,约谁?连壁?

  “灿灿,不必理会他。”金佑安微微凝眉。

  “既然结局已定,那么也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讲明白,连壁是个执拗的人,他不得到答案是不会放弃的。”金竹说着,站起身,就去了隔壁厢房换衣服。

  金佑安皱眉看着金竹的背影,放下手中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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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三十,雪似乎小了很多。

  午后难得有点阳光洒落,金雪兰慢慢的走在回廊上,身侧的嬷嬷和侍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夫人~~~”薛正峰从回廊对面跑来,一脸的兴奋欣喜!

  金雪兰顿住脚步,看着跑到他跟前的薛正峰,想了一下,微微一笑,“可是连家要去禹州了?”

  薛正峰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一笑,“夫人聪慧,夫人怎么知道的?”

  金雪兰一笑,伸手抽出薛正峰拽在手里的邸报,“昨天你还在一边喝酒一边骂连壁,还在想着要不要劝三郎去漠州过年躲一躲,现在你这么开心,手里还攥着邸报……”

  薛正峰一笑,扶着金雪兰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着,“邸报上不仅仅有连家的消息,还有漠州的消息。”

  金雪兰侧头看向薛正峰。

  “连家年后就要去禹州,禹州的魏琛已经上京了,是被急招进了金陵,但此前谁都没有消息,突然间,魏琛就出现在了腊月二十八的年宴上了,还当庭宣读了他的那篇盐税文章。韩布衣也接了旨意,年后就要来我们潍城了。漠州那边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就是卫不疑受了嘉奖。说他及时果断什么的,我瞅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定然是函谷长廊的事了。”

  金雪兰听着,一边思量,一边慢慢的点头,轻声开口,“佑安……才十岁啊。”

  薛正峰一愣,随即正色道,“我看此事应该也有三郎的手笔,韩布衣和魏琛,都是他先提出来的。”

  “不管如何,此事不要提及了。”金雪兰轻声说着。

  ——风秀于林,并非好事。还是遮掩一二为好。

  薛正峰非常赞同,“夫人言之有理,此事我们还是装作不知好了。”

  *****

  潍城,连家。

  连家家主连裕明脸色凝重的抬脚走进了书房,书房里已经等候的谋士不等连裕明坐下,就开口直接说道,“家主,禹州去不得!”

  连裕明将邸报和诏令直接仍在了书案上,沉声开口,“已经无法转圜了。”

  谋士眉头皱的紧紧的,“此事非常蹊跷!我们在金陵的情报一个都没有得到,就突然间来了诏令!即便魏琛已经入驻户部,但是,禹州那个地方,宋家和崔家早已虎视眈眈多年,不过就是魏琛扛住了,他们都无法得手罢了。如今,却是突然间把魏琛调到了户部,把家主调去了禹州,韩布衣来潍城?这一时间三道诏令,几乎同时发出!简直就是让我们无法再做什么了。”

  “能够同时发出三道诏令,也就意味着,我和魏琛,韩布衣早已摆在了金陵的宴席上,只是我们自己茫然不知罢了。”连裕明冷冷的说着。

  “不只是家主茫然不知,我们在潍城十年,金陵那边早已是半个瞎子了。但是在金陵的崔家,宋家,甚至于阁议的诸位相公,恐怕他们也都不知道!”谋士思索着。

  连裕明冷声开口,“若是为了在唐家陨落后,压一压世家,提拔卫不疑,提拔魏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和韩布衣?我连家不过是勉强于苏家有一点的血脉罢了,韩布衣?韩家在南境是百年名门,但还不能跟金陵世家相提并论!且韩布衣素来平庸,他来潍城?”

  “潍城,有白鹿山书院,此外,并无什么。”谋士说着,忽然眯起眼睛,“家主,莫要忘记金家!”

  连裕明皱眉看向谋士,金家?

  “我记得以前和家主谈过金家,金家虽然是商户,但金家在潍城几百年了,金家我曾经有幸随家主去拜访过,金家的门风堪比大世家!”

  连裕明摇头,“你不懂。即便金家的门风堪比大世家,但是,商户就是商户,朝堂上若是无一席之地,也就不过是那样罢了。”

  谋士皱眉似乎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此番调令,我连家定然是被算计了!”连裕明冷冷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