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丛林一片漆黑,端着烛火的队伍离开,周围立刻变得光线十分暗淡。
冷冷的天光从夜空映下来很浅的一点,只能勉强辨别前面的路。所幸他们没有走多远,芮苗低着头踩着草叶原路返回,却看到前面停着一双鞋。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戚铜。
他手上的童男童女都不见了,估计是被放在原地了。
芮苗不知道为什么他找个借口尿尿,一个两个的都要跟过来。如果他真的在尿尿的话,这些坏家伙是要来看吗?
戚铜的眼睛垂着,淡淡的夜色下,小漂亮软红的嘴唇在反着亮晶晶的水光。
原本饱满圆润的小唇一珠此时可怜地又红又肿,唇一瓣上每条纹路都像是被深深地滋润过,明显是被人很用力地吃过的样子。
他看起来被吓了一下,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圆圆的。
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欺负呢?
戚铜“啧”了一声,很不满地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了那片柔软的唇一瓣。
指腹在唇肉上狠狠擦过,像是烦透了上面的那层口水一样,又捏着上唇,一声不吭地揉。把漂亮小男生原本就红肿的唇一瓣,折磨得更红了,像是被人狠狠玩一弄过一样。
芮苗被他揉得不舒服了,拨开他的手,声音细细地:“你干嘛?”
戚铜咬着嘴巴里的肉,撇着嘴:“尿个尿都能被人亲成这样。”
他的眼睛往下一瞥,突然道:“那里没被人玩吧?尿了吗?不会被堵住了尿不出来吧?”
芮苗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戚铜在说什么。
他涨红了脸颊,本来想走,又气不过、踢了戚铜一脚,才朝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跑过去。
戚铜“哼”地笑了一下,原本很烦躁,看到芮苗这样他倒是高兴了一点。
逗小漂亮就是挺好玩的。
三个童男纸扎可怜兮兮地被撇在路边,随意蹭上了泥土。红艳艳的唇咧开,黑洞洞的眼睛随着脑袋歪着的角度胡乱盯向不同的方向。
只有芮苗的童女被好好地放在了树头底下坐着,还用草叶垫了一下,没有蹭脏。
芮苗把自己的童女抱了起来,三个男人也表情各异地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邝宗领肯定会很生气,至少一定会骂他,所以他刚刚才走那么快。奇怪的是,男人并没有骂他,只是脸色一直很差,盯着路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晋俎的队伍因为抬着大木箱子,走得特别缓慢,四人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跟着吊在末尾。
上山的路很漫长,芮苗不知道这支队伍的终点到底在何方。
“贡品”一直飘来那种很腥臭的味道,木着脸的村民毫无表情地鼓着腮帮子吹唢呐。
这种频率,正常人早就累得脸红脖子粗了。然而这些村民却仿佛毫无感觉一般,即便吹得整张脸都青筋鼓起,脸色发白,还继续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球,不会累似的一直吹。
芮苗注意到一个村民的恐怖样子,手臂上控制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唢呐尖锐的声音像某种声波攻击一样,让他头昏脑涨。
他抱着手里的童女,不知怎么的好像越走越轻、越走越轻。
眼前沉默又冗长、全都低着头的队伍左摇右晃地模糊重影,渐渐变成了他不能理解的样子。
其中一个挑着扁担的男人,背上好像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黑影的头发披散下来,再也不是原本扎起来的模样。
它有着咧开的红唇,似乎注意到了芮苗的视线,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好像是,之前摔断脖子的那个童女。
芮苗有点呆滞,莹润的蓝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它。两只脚就像是自动运转的机器,跟旁边的所有人渐渐变得步伐一致,频率都一模一样。
手臂上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在扯他的感觉,芮苗感觉皮肤一阵尖锐地疼——
几乎是瞬间,意识回笼。
眼前茂密的丛林山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稀疏的干草,瑟瑟凉风里,一个个惨白白的纸扎人从他身边走过。
黑洞洞的眼睛没有眼珠,嘴唇涂得血红,全是咧着大嘴上扬的弧度。
……竟然是那些童男童女。
它们脸色僵硬,有的扛着木箱子,有的手上端着红蜡烛,唢呐声变得阴森森,敲敲打打地走在了从来没见过的半山腰上。
黄色的纸幡在半空中诡异地晃荡,不知道是从哪里吊下来的。密密麻麻,最底下的幡条几乎能蹭到他的头顶。
粉艳艳的一双绣花鞋,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面前。
芮苗往前走,差点踩到那双鞋上。
他愣愣地盯着那双鞋,几乎是刹那,芮苗起了一身白毛汗,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一停下,就有冰凉的东西刮蹭到他雪腻的脖颈上。纸张滑动摩擦的声音,细微得让人牙酸,他身后的那个童男慢慢慢慢地把头挪了出来,咔咔嚓嚓地绕过他。
转过来时,黑洞洞的眼睛还盯了他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停下来。
眨眼间所有的活人全部消失,他站在脚不沾地的纸人队伍里,被一双粉色绣花鞋拦住了去路。
芮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见他停了下来,原本正在行进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那些纸人的脑袋在缓慢往后转——是的,身体没转,脑袋在转。近在咫尺的那双绣花鞋,他眨了一下眼,好像更近了一些。
芮苗感觉自己背脊上全是汗,冻得发寒。手臂不知道又被谁拉了一下,芮苗这才发现他手上居然还抱着那个童女。
纸扎的小童女没有变成那些纸人那么大,它扎着两个小揪揪,白手突然抬了起来,指了一下前方。
好像在示意芮苗继续往前走。
芮苗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他迈着软得跟面条一样的步子,努力克制着往前迈了一步。那些纸人的脑袋又渐渐转了回去,恢复成吹吹打打的模样。
芮苗小心地绕过了那双绣花鞋,努力平视着,假装没看到。
绣花鞋在他的余光里渐渐消失,他的脖颈上全是凉意,背后空落落的,突然就很想回头看一下那双绣花鞋是不是还在原地。
“别回头。”
一个细细讷讷的,幼女一样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芮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自己手臂上的童女。
嫩藕一样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衣摆,头也不敢回地跟着纸人队伍往前走。
这些纸人就是他们上山的队伍手上原本抱着的那些童男童女,芮苗记得前面有个女孩子,因为害怕给她手上的童女头上插了一朵花。
现在那朵花就在她头上。
芮苗冻得发抖,他记得戚铜他们的童男因为放在地上溅上了泥点。然而他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戚铜他们几个是什么情况。
突然间,前面一个童男的胳膊掉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猛地就喷出来,溅了一滴在芮苗脸上。
他吓得差点又停下来,紧接着旁边一个童男的脸,突然就凹陷进去一个大坑,变成可怖扭曲的样子,牙齿掉落下来。
是真人的牙齿。
芮苗想起来,因为纸人太脆弱,有些玩家并没有珍惜地对待,撞得歪七扭八的。
那现在,他们是……
突然一个头落下来,咕噜噜地滚过来,滚到了他的脚边。
白色的断颈,却在汩汩地流动着真人的血液,歪断的脑袋上空洞的眼盯着他,一张抹了血似的嘴巴在朝他笑。
是那个被摔断了脖子的童女。
芮苗再也控制不住了,整个人一软、坐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像是按了暂停键。
所有的纸人脑袋飞快转过来,身子反着,后脚跟朝前地一步一步朝他挪动过来。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
密密麻麻的声音出现在芮苗脑袋里,他的手软得几乎撑不住自己。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里全是水花。
他怀里的童女突然就一下跳了起来,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护主的猫一样冲那些走过来的纸人发狠地龇牙,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警告他们不许过来。
然而因为她没有附身到芮苗身上,她的体型还是很小。
在那些几乎跟成人大小的纸扎童男童女面前,她小得像个宝宝。
断颈的童女滚到他面前,红通通的嘴巴里竟然伸出了一条舌头。那条舌头又细又长,像是一条正在晃动着想要攻击的蛇。
后脚跟朝前的纸人包围了他,他们低着脑袋,还在阴惨惨地重复那句话——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
B612八爪鱼一样翻出了所有的面板,按遍了所有的道具,全都是灰色。
主线任务进行中,它没法调用任何道具,甚至连芮苗变猫的天赋技能都是灰色的。
芮苗以为,自己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草草草草,你们这些鬼走开,不要碰我的老婆!]
[tmd不管看几次,中恐副本都是精神攻击。那双绣花鞋怎么又出现在我宝身后了啊!!!女鬼退散啊你!!!]
[狗勾们呢?需要你们的时候人呢?我他妈真服了,戚铜你人呢???]
[刚去看一眼戚铜的直播间黑屏了,估计也正陷在麻烦里还没出来。]
[这个副本主线任务进行时禁止任何道具技能,简直是地狱模式吧?这根本就是S+难度了好吗?]
[老婆的人设是纯阴体质,我的妈,太招脏东西了。这些纸人跟看到香饽饽似的!]
[草tmd,中恐副本太阴森了。不敢想被围在中间多恐怖,宝啊我的宝,呜呜呜我的老婆。]
[我已经去祁遂、路旬洲、赫林的直播间都通知了一圈,就看他们哪个有本事能找到中途进本的办法了。]
芮苗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看,红润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小小的唇珠轻轻颤抖着,突出地、颤润润,格外可怜。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突如其来的,一股浓重的、漆黑的黑雾,缓慢降临。
所有的灵异像是被试了定身术,全部僵直在原地。
瘦弱的漂亮小少年被围在中间,浓密的睫毛被泪珠打湿,粘成一绺一绺的,受伤的蝴蝶般轻轻颤动着。
他没有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团黑雾给抱起来了,缓慢升到了半空,轻轻拂去他脸上的血滴。
浓重的威压降临、空气变得凝重而窒息,仿佛连草叶上的露珠都凝固了。
童女从芮苗身上跳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其他所有的纸人突然也都跪了下来,就连那双一直跟着芮苗的绣花鞋,也翘起后脚跟,变成了跪拜的形状。
装着贡品的大木箱,箱盖突然全部自动翻开。里面的贡品赤莹莹地露出来,仿佛自动等着献上给祂。
原本对芮苗伸出舌头的童女舌头突然像是被拔断了似的,血液喷溅出来。而这次血液不是鲜红色的,而是青色的,是它本身的血。
它在荒草地上无声地尖叫,但却没有被芮苗听到任何声音。
遥远的地方,仿佛有听不见的叹息声,幽幽传来。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