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NC战队基地,崔泰表下楼到厨房倒水喝,看到流理台上放着一瓶做饭阿姨做菜用的高度白酒,应该是用完忘了收。
职业战队比赛期一般都禁酒,崔泰表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将白酒拿回房间。
坐在地板上,他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崔泰表以前没喝过白酒,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到呛咳了好一会儿。
很难喝。
从喉咙到胃一下灼烧起来。
房间里没开灯,崔泰表手肘抵着膝盖,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窒息感弥漫开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七岁时父母意外去世后,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留抚养他,只能在社区的安排下去孤儿院的时候。
起初,他没有朋友没有伙伴,身上又有点钱。父母留下的全部遗产并不多,他们一家三口甚至在中心区最便宜的地段也买不起房子。因为他还没成年,也没有亲戚作监护人,这些遗产暂由政府专门的济困帮扶部门成立的一个基金会代为打理,待他成年后可以随时连本带息地取出。同时,每个月也有少量的现金由孤儿院转给他。
就是这点微薄的现金引起了孤儿院一些大孩子的觊觎。每到发钱的日子,那些孩子就嬉皮笑脸地从他手里明抢。
崔泰表人小力气小,根本打不过。小小的他眼睁睁看着别人用他的钱买玩具买冰淇淋,而自己只能站在阴影里攥着拳头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做人上人。
遇到谢阮纯粹是巧合。
天穹有数亿的玩家,怎么这么巧,让他碰到了谢阮。
当时队伍里开着语音,谢阮用全机甲英雄全皮肤的高分账号,频频打出最下饭的操作后,偏能用懒洋洋又阴阳怪气的声音把队友骂娘的话一句句怼回去。
这引起了崔泰表的注意。
一个人玩游戏都会有目的——或者图个爽,或者纯粹热爱,或者打发时间,或者为了发泄三次元生活中的负面情绪……
谢阮好像没有目的。
单纯就是玩儿。
天穹一个全机甲英雄全皮肤的高分段账号不便宜,听声音谢阮的年纪也不大,家里条件肯定不错。
后来,崔泰表才知道谢阮的家世何止不错。
崔泰表知道对谢阮有好感的alpha多得能绕中心区走一圈,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是最出色的。
他用了点手段。
既不特别舔又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
若即若离。
事实证明,谢阮吃他这套。
晃了晃手中半空的酒瓶,已经醉了的崔泰表仰躺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全变了。
就像一列按照轨道行驶的列车突然拐向了一条岔路。
模模糊糊中,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崔泰表努力追寻着脑海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追上了。
谢阮望着他笑,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明明白白的爱意。
他高高捧起冠军奖杯时,谢阮站在台下仰望着他。
他背着书包回到与第一大学只有一条马路相隔的高档住宅时,谢阮打开门笑盈盈地等着他,餐桌上摆满了他爱吃的菜品。
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时,谢阮肚子明显隆起,左右手牵着两个儿子。
他不再是孤儿院里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儿,他已经在中心区顶层社交圈站稳了脚跟。
成了人上人……
清脆的铃声越来越近,崔泰表倏地睁开眼。
他望着天花板。
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疼。
头也疼。
胃也疼。
崔泰表坐起来,接听电话,“队长。”
周昱语气严肃,“还没醒?队内训练十分钟后开始,迟到按违纪处理。”
崔泰表失去了首发位,经常和NC二队一起为一队做陪练。他呐呐地解释,“昨晚失眠,实在睡不着,喝了一些。”
“下不为例。”
挂断电话,崔泰表飞速洗漱。
他心跳得很厉害,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那个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得好像在另一个时空发生过一样。
怎么会这样?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崔泰表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个人终端,按下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电话通了。
“你好,哪位?”谢阮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
崔泰表的嘴唇翕动几下,艰涩道:“阮阮……”
“嘟”的一声,对面毫不犹豫挂断。
再打过去时,冷冰冰的机械女生告知他已被对方拉黑。
自那天后,崔泰表几乎夜夜能梦到谢阮。梦里的细节真实得仿佛切切实实发生过——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逛街,和所有普通夫妻一样。
当然也有不同。他们经常出席一些顶级社交场合,有了谢家背景和谢阮在一旁的提点,崔泰表越来越应付自如,他感觉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自信强大乐观。
每个场景、每个对视的眼神、每段如胶似漆的对话都太真实了。崔泰表甚至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崔泰表都会怅然若失好一会儿。
真的是梦吗?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
GHS在吴文的建议下招了二队队员和青训生,都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他们和一队首发不在一栋楼里训练,于是谢阮每天A栋B栋两边穿梭好不快活。
十几个小朋友都是男孩子,有Alpha也有Beta。抛开实力不谈,外表上继承了GHS一队的优秀传统。
站在体能训练室的玻璃墙外,谢阮顶着一脸能把小朋友看脸红的荡漾笑容,打开小黄鸭水杯,喝了一口。
啧。
真难喝。
他喜欢喝奶茶。外面店里卖的奶茶不健康容易使人肥胖,谢阮给自己规定一周只喝一次奶茶,但通常星期一早上他就把份额用完。
剩下的六天只能委屈自己馋奶茶的胃。
今早泉师傅见他馋得不行,为他做了杯营养五谷冰豆浆。虽然加了糖,谢阮还是喝不惯。
“试试这个?”
谢阮回头。
陆景燊微笑着递过来一只漂亮的有玫瑰花雕刻的玻璃杯。透明杯壁被映成了清新的果绿色,一颗颗可以看见果肉的水果冰球可爱地挤在一起。
谢阮咬住玻璃吸管喝了一口。
满满的水果香,恰到好处的甜味。应该是用了蜂蜜,还加了气泡水。
“好喝,谢谢。”
谢阮慢慢喝着水果冰饮,眼睛盯着玻璃墙,余光却不由自主朝身旁飘去。
只见男人拧开小黄鸭水杯,将里面的豆浆几口解决掉。
谢阮倏地收回视线。
七大区职业战队里有不少成年选手是陆景燊的粉丝,更何况这些十来岁的小孩。陆景燊看到训练室里的小队员,因为自己的出现,一个个练得格外起劲。
“走吧,咱们在这里影响训练。”他说。
谢阮腹诽:谁让你像教导主任似的戳在这儿不走,吓得跑步机上的小朋友已经同手同脚了。
进入常规赛,GHS训练的强度更大了,几乎没有娱乐时间。从睁开眼到晚上睡觉,除了训练就是复盘,要不就是打排位混直播时长。祁白、季梵、宋胤每天训练结束后还自己加练。
各大俱乐部约训练赛时大家开始藏着掖着,生怕暴露战术。GHS也一样,他们更多的是用自家陪练团,有时会和其他赛区战队约几场。
泉师傅变着花样为大家做好吃的。即使如此,包括陆景燊在内的几个一队首发还是肉眼可见得瘦了,平时饭量最小的祁白现在每顿饭都能吃两碗了。
这天吃午饭时,谢阮提议:“这周咱们轮空,周末是热火对战凡人,你们很多天没出门了,那天我们去现场看就当是放松一下,怎么样?”
现场看比赛其实不比看直播来得清楚,而且很吵。
吴文点头:“可以,张弛有度,别绷太紧了。”
丁盛大咧咧地拍拍祁白的肩:“放轻松放轻松,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咱们打进七大区总决赛,你不睡觉了?”
祁白不好意思地笑。
季梵揉着肩膀,“之前预选赛的时候大家都说我们是花瓶战队、提款机战队、男模战队,虽然这些并不能搞崩我的心态,但多少还是有点影响。说句脸比太平洋还大的话,以后的比赛,每一场我都不想输。”
宋胤面瘫着一张脸,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两年前我想都不敢想能再打职业,而我现在跟着战队进了常规赛,已经是我职业生涯的高光。我越来越不满足,常规赛、八强、半决、决赛、七大区总决赛……好像都不再遥不可及。我不想因为自己拖了整个战队的后腿,只能训练训练不停地训练。”
谢阮对战队第一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满意了,但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又毫不掩饰获胜谷欠望的队员们,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不断挑战自我。
不断攀登高峰。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
陆景燊问:“能不能多拿张票?”
谢阮什么也没问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GHS现在是常规赛的流量担当,官方巴不得他们出现在现场。而且,谢阮本来也要多拿票。
宋胤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有点红:“我也想多要一张票,我女朋友明天送东西过来。”
季梵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专程来看你顺带送东西吧。”
晚上,谢阮打电话给林壹。
“后天开始休假?”
“嗯,跟了半年的项目终于结束,我爸给我放了三天假。”
“才三天?”
“哎,没办法,我爸上次动完手术后身体就不如以前了,弟妹都在上学,能指望的也就是我了。”
“你有什么计划吗?”
“想去第七区找个乡下地方呆两天吧。”
“那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最爱玩游戏,一直想体验职业级别的全息舱?这样,明晚我去接你,到我们基地玩三天,周末一起去看热火和凡人的比赛现场。”
林壹:“啊?”
谢阮:“别犹豫了,我们基地的青训生不错的,我让他们带你,保证上分。”
“不是,这……”
“哎呀,不要磨叽。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认识陆神,也就没有现在的GHS。你就把GHS当成自己家,放假不用工作了当然要回家看看,你说对吧?”
林壹笑了一声:“我不是和你客气,咱俩之间的关系不用矫情地谢来谢去。只是刚才陆哥找我,约我周末一起去看热火比赛。我刚才已经答应了,你说怎么这么巧!”
谢阮:“……啊,那是挺巧的。”
原来,陆景燊的票是为林壹拿的。
上一世,林壹按计划去第七区休假,乘坐的航空器诡异地失联。六百多人凭空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辈子很多事都不一样了,防患于未然,他绝对不会让林壹冒一点风险。
只是陆景燊为什么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