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知的气势太盛, 一路走下来,两旁的人即便没有离得太近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倒是林与尘,瞥了一眼沈南一和宋祈安,悄悄侧了侧身, 不退反进, 手也探向了腰间。
不过沈不知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他甚至没有扫林与尘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栈,仿佛昨晚真的只是单纯路过住了一晚。
见他离开, 沈不灼也不觉失望。虽然昨晚失了手,但以他对沈大的了解, 他要杀人是没有耐心等太久的, 他相信很快就会再见到他。
况且,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有共识, 最起码在进入离泽城之前要除掉沈南一身边这两人,否则到时暴露了身份, 容易让沈南一陷入危险。
无极宗在江湖上的名声自然不是沈南一认为的那样, 全是白羽书院在胡说八道。
沈不知和沈不灼两兄弟在这当中起了重要作用, 可以说,宗主的恶名有八成是他们造成的, 还有两成是沈未然的余威。
沈不知这一走,林与尘短暂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客栈中众人的目的地大多是青阳城和离泽城, 沈不知离开后没多久,众人都陆续启程。沈南一三人当然不再耽搁, 也很快出发。
只是这一次同行的路上多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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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灼的侍女从客栈后面赶出来一辆马车。一名侍女驾着马车, 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也不走快, 就跟沈南一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慢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宋祈安指着后面的沈不灼,以及前面同样离得不远的萧乐风和卓清羽二人,问林与尘和沈南一。
林与尘没空回答他,他此时还在想着昨晚假冒方渐鸿的那人。
那人表现得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可他在外并无仇家,甚至在他拿出雪影剑之前那人都没有认出他来。
这肯定就不是玄天宗和青岳派那边的人,他轻功及剑法又如此厉害,那会是谁呢?
沈南一自然知道后面跟着的人是为了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这条是进城的路,他们当然也是要去青阳城的。难道你还能让人家别走吗?”
“我这不是担心…”宋祈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要解释,又不能说出昨晚的事情,张了张嘴,只好一甩衣袖不管他们了。
好在司徒栩已经先一步离开,他不用担心对方再来。至于这几人,既然没有恶意,看林与尘和沈南一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还能说什么?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萧乐风摇着扇子时而探头看前面,时而回头看后面。
卓清羽看他好像很难下决定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想跟着前面的司徒栩去,还是想跟着后面那几个人?”
“当然是后面的三人,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萧乐风立刻答道。
玄冥山庄说到底只是一个杀手组织,收钱买命,银货两讫,没什么新鲜的。但后面那三人就不一样了,连卓清羽都对他们的来历毫无头绪。身份神秘,功夫却又十分古怪,这还不够让人好奇?
“据我观察,中间姓宋的那名少年不会轻功,但他却能将司徒栩打伤。司徒栩的龙雀刀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还有昨晚与方渐鸿出去的那人。剑痴从来都不问世事,只寻找剑术高手比试,你说方渐鸿找他又是为何,他甚至连剑都没有一把。
“但最奇怪的当属姓沈的那名少年。先不说他手里的游龙剑是何处得来,我看他轻功身法也不简单。先前观战时就连你都看错了,他却能一眼看出那人使用的不是剑招而是刀招。若不是见多了高手对决如何能有这种眼力。”
萧乐风行走江湖这么久,自诩经验丰富眼力不凡,见识过交手过的武林高手不在少数,还没能完全看出对决中两人的招式动作。沈南一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
他余光瞥向身后三人,颇有些抓心挠肝的感觉,恨不能现在就上去问上一问。
“你这么喜欢看热闹,小心有一天把自己看进去。”卓清羽对好友过于旺盛的好奇心有些担忧。
从今天的对战就能看出,那五毒教风知秋实力可怕。前日在客栈中萧乐风故意去试探,对方没有动真格只能算他运气好,否则就算他们两人联手,怕也难全身而退。
他们正讨论沈南一三人,突然发觉身后有人过来,两人双双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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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白羽书院卓二公子?”赶上来的是林与尘,他对着卓清羽抱拳问道。
卓清羽看着他不明所以,但仍停了下来,点了点头,“在下正是。”
“我想找卓公子买条消息。”林与尘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他思索半天都没弄清楚假冒方渐鸿那人的来历,恰好看到前面的卓清羽,这才有了想法。
对于有生意上门,卓清羽十分欢迎,就连林与尘的姓名都没过问便道:“不知阁下想买的是哪方面的消息?”
“我想知道方渐鸿在来青阳城之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地方。”既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那就只能从方渐鸿这边想办法。
他问方渐鸿的事完全在卓清羽的预料之中,他笑着说道:“这个消息不贵,只要三百两。恰好我就知道,不用传信回书院了。”
白羽书院的消息纷繁复杂,就算是他大哥也不可能每条消息都清楚,所以很多消息都需要传信回书院才能拿到。
林与尘面上差点绷不住。一条消息几百两还不算贵?这白羽书院的生意是不是赚得太容易了?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掏出了银票。现在看来还需要感谢沈南一,要不是沈南一的坚持,他还真拿不出这三百两。
卓清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接了钱后立刻告诉了他。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云落山,听说在挑战雪影剑失败后,剑痴闭关修炼了数月,准备再次上太一门挑战,但正逢太一门…额,出了点意外。此次比试未成,下山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直到昨晚出现在客栈中。”
卓清羽还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太一门的消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自然不能随意透露。
林与尘看着他还没有收起来的三百两,十分有拿回来的冲动。
这个消息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大概是他离开云落山之后方渐鸿找了过去,掌门肯定借口把他打发了,然后方渐鸿在云落山附近遇到那人被杀。
钱当然是不可能拿回来,好在这钱来的容易,不至于难受。
林与尘看着他把银票装进荷包,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青岳派前任掌门的消息你们可有?我想知道他的死因。”
“阁下要打听青岳派的事?”听他提到青岳派前任掌门,卓清羽挑起了眉,“这事不需要打听吧,青岳派前任掌门被无极宗所害的事人尽皆知。”
“我要打听的是他死之前走火入魔之事。”林与尘强调。
“你说的这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去信回书院帮你打听一下。”卓清羽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什么时候能有答复?”
“明日午时。但,这个消息可不便宜。”
“只要消息无误,其他不是问题。”林与尘这么说,不难看出这个消息对他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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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离开,萧乐风立刻提起了兴趣,“青岳派前掌门真的是因练功走火入魔死的吗?”
当初无极宗御风堂几大高手围攻青岳派,前任掌门左劲松以一敌多,最终击退了无极宗,却因为强行激发六合神功至第七层伤了心脉,最后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这是青岳派的版本。
但很快就有人传出,其实无极宗见围攻不成很快就撤了,根本没有与左劲松战至最后。左掌门是因为练了邪功至走火入魔,最后控制不住爆体而亡。
不过这个传言马上就被青岳派的人澄清了,说这些是无极宗污蔑之言,为了掩盖他们的罪行。
后来这成了青岳派的禁忌,他们扬言谁敢再污蔑左掌门就是与青岳派为敌,江湖上众人慑于青岳派的威势,很少再有人提起此事。
此时听林与尘问起,萧乐风也有些想知道真假了。
“拿钱来。”卓清羽向他伸手。
萧乐风一扇子拍在他手上,“知道你们白羽书院的消息都要钱,我不问了行吧?”
卓清羽还是没收手。“我说的是刚刚方渐鸿那个消息的三百两,你什么时候付给我?”
“我为何要给三百两?我又没有向你买这个消息。”萧乐风感到莫名其妙。
“可你听到了。”卓清羽理直气壮,白羽书院的消息都是钱,绝不能给一个人白白听去。
萧乐风看着他手一直不放下,最后无奈掏出三百两,“给给给,怕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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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尘与卓清羽谈好后就在路边等着沈南一两人过来,却发现只剩宋祈安了。
他眼神疑惑,看着宋祈安问:“沈南一呢?”
宋祈安朝后面的马车努努嘴,“在那里面呢!”
宋祈安刚才就不满了,见林与尘回来忙向他告状,“林兄你刚走沈兄就跟着人家坐马车去了。
林与尘去找卓清羽后,侍女银铃就奉命过来找沈南一。说是她家公子因为昨晚用了游龙剑导致沈南一今天早上被误会,感到不安,请他同乘马车,向他赔罪。
“他一听侍女这么说,就立刻把我们抛下去坐别人的马车去了。”宋祈安觉得沈南一这个朋友也太靠不住了,不是说好了有难同当吗?
林与尘叹了口气,“你的速度的确太慢,我要教你基础的轻功身法你也不愿。既然如此,等到了青阳城我们也去买辆马车吧。”
此前是因为身上没钱,买不起马车,现在不同了。
再次被嫌弃,宋祈安哀怨地看着林与尘,有口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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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马车里,沈南一进来时沈不灼已经脱去了面具。
“二哥先前怎么也戴着面具?”沈南一低声问道。
沈不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宗主有令,让我不要在人前暴露身份吗?方才在客栈中有清风派的人在,我之前因为找一株草药去过一趟,担心被人认出来。”
沈南一见他又叫宗主,指了指马车外边的侍女,问道:“她们也是朝云峰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
“不是,她们是五毒教的人。”
“嗯?”沈南一眉头一皱,感到事情并不简单,“你从五毒教抓了她们来给你扮这个假身份?”
“我的身份并不是假的。”
“你什么时候加入了五毒教?不会是为了去偷学他们的制、毒秘法吧?”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
沈不灼被逗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是何人?”
沈南一摇头,他还真不知道。从他记事起,只知道大哥二哥与他不是同母兄弟,但从没见过他们的母亲。父亲就像没有另外两个儿子一样,他根本没有机会问起任何与他们母亲有关的事。
“霜雪堂前任堂主就是我的母亲。她本是五毒教教主,因为爱慕沈未然随他到了九安山。”
沈不灼提起父亲,丝毫没有尊重之意。但沈南一好像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只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我记得霜雪堂堂主之位一直空缺。”
“因为她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她死之后就由我接管霜雪堂,未再设堂主,你当然不清楚这些。”沈不灼提起亲生母亲的死亡时也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情感波动。
“她是怎么死的?”沈南一好奇。
“怎么死的?当然是被仇人杀死的。”沈不灼甚至还能带着笑意回答。
对于哥哥们的疯狂沈南一十分清楚,毕竟是十岁就会向亲爹挥刀下毒的人,所以对他的这个反应也不感到意外。
只是再问:“那你报仇了吗?”
“也算是报了吧,杀她的人也死了。”
沈南一点头,“那就好。”
沈不灼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还什么缘由都不知道就说好。”
“那是你的仇人啊,你报了仇我当然觉得好。”有仇报仇天经地义。
他又摸了摸额头,回了沈不灼一个弹指,假装生气道:“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宗主头上动手动脚!小心抓你去惊雷堂领罚!”
沈不灼唇角微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算真罚也没什么,宗主要立威他心甘情愿。
沈南一并不知道,他的母亲正是被沈南一的母亲毒死的。
不过要说起这其中的渊源就太复杂了,而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他不希望有人借此破坏他们兄弟的感情,九安山上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和沈大的禁忌,全都对此事三缄其口,所以沈南一才会不知情。
既然提起了九安山上的事,沈南一总算想到了过问一声自己那些手下。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赤影肯定不会说,除非你…用毒?你该不会真对赤影用毒了吧?”沈南一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发现真相。
沈不灼想了想,决定先不跟他说赤影断手的事。就让他自己回去发现吧,反正事情是沈大做的,他没必要帮沈大提前透露这个消息而让弟弟先有心理准备。
这个“惊喜”不如留给沈大自己去面对吧。
“你留了手令在白玉兰手中,我怎么敢。离火赤芍现世的消息不是只有你知道。”
“哼,你们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愿意替我去取来。我不自己下山能行吗?”沈南一说到这就有点生气,如果不是他们两人故意阻拦,自己又何必偷偷摸摸下山。
沈不灼轻叹一声,“你想治好气海之损我当然知道,只是你自己也清楚,你的体内有神农丹的药性,若是贸然服用离火赤芍,可能不仅治不好气海损伤,还会与神农丹药性相冲危及性命。
“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我们怎么能去赌?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我和沈大考虑?”
沈不灼为了说服沈南一,可以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个理由当然是半真半假,假话只说一半,真话一半不说。
沈南一有些被说服,他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十分苦恼。既觉得沈不灼说的有道理,他身上背负着两个哥哥的性命,不能轻易冒险,又希望能获得自由,而不是为了他们不得不困守九安山。
“说来说去还是父亲做的太过分了!难道不下这种禁制你们还能害我不成?”最后只能怪到罪魁祸首沈未然的身上。
怎么能为了保他的性命就给自己另外两个儿子下这么恶毒的招数呢。
在沈不灼看来,沈未然做得当然不算过。沈不灼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正是沈南一的母亲姜佑南毒死了他和沈不知的母亲。
虽然归根结底是她们为了神农丹先屠灭了药王谷满门在先,姜佑南为报血仇杀人在后,但是沈未然还是害怕他和沈大将仇恨投映到沈南一的身上,这才在他二人身上下了这种只有沈南一能解的禁制,用来牵制他们。
这一切沈南一并不知情,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
当初沈未然还在的时候,他就哭着喊着让他不要这样对待两个哥哥。直到沈未然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他会为了保护沈南一杀了沈不知和沈不灼,小小的沈南一才放弃了说服父亲。
不过现在既然有机会,为了自由,有一些险是不是可以稍微冒一下呢?
他挣扎着劝说沈不灼:“可如果不去试一试,你和大哥难道甘心这样一辈子跟我绑在一起?为我提心吊胆?”
“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你也能牵制我和沈大。难道…你就这么希望离开我们去交新的朋友?”沈不灼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