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秋矜依旧有些不安，“小朝，今天来的是你家里人对吗？”
夏朝轻轻嗯了一声，又说：“小秋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一直尊重你的意愿，也请你尊重我的想法好吗？”
秋矜垂眸，眼底带着些许愧色，“都是我拖累了你。”
“不是的，”夏朝坐在他身边，耐心跟他解释，“这都是我心之所向，是我多年来的愿望。”
夏朝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看的一本画册吗？”
“你说小人鱼住在大海深处，蔚蓝的大海辽远广阔，听说海是咸的，风是自由而清爽的，你很向往这样的地方。”
“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秋矜微微蹙眉，想了想说：“你好像说，你想跟我一起来海边生活。”
他有些不确定道：“做两条快乐的小人鱼？”
夏朝失笑，“对，然后你跟我说，人是不能变成人鱼的。”
“然后我又说，我不管，反正以后小秋哥去海边一定要带着我。”
“小秋哥也答应了的，说长大后我们要一起去海边。”
他眨眨眼，神色认真地看着秋矜，“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实现愿望啊。”
秋矜神色微微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因为小时候随口的一句承诺，记得这么多年。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认真去正视夏朝对他的这份感情。
夏朝为他做了太多太多，这辈子他都注定无法偿还。
谢谢说了太多次，也总显得苍白无力。
秋矜唇角微抿，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对，我们是在实现愿望。“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最后的时间里，尽量以最好的面貌来面对他。
*
杨琛此次去寻找秋矜受了很大打击，回来被高彦天教训一顿之后反而清醒不少。
就算秋矜厌恶他，就算他不再想跟他相见，他也想要在最后的时光里陪伴着他。
哪怕他们不见面也好。
于是杨琛收拾好行李，打点好这边的事务，就准备和高彦天一起去找秋矜。
助理听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不禁有些担忧，“杨总，上次张家把我们公司好多合作都搞黄了，最近公司股市下跌，董事会那边闹得厉害......”
他倒是没有直说这是杨琛造成的，但是一提到张家，大家都知道他把张少康打进医院的事，人现在还躺着呢。
张家肯定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可是杨琛现在心力交瘁，光是为了秋矜的事他已经够无助了，没有时间再处理别的事。
“一个张家有多大能耐，这家合作不行就换一家，公司什么时候要看张家脸色吃饭了？”
助理听出他口中不耐烦，张了张口，没再继续劝阻。
他知道杨琛和他那个妻子的事。也知道杨琛跟上任助理之间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止是他，甚至是公司上下，乃至外界不少人都知道了。
张少康虽然不成器，但他可是张家独苗，他爹张任和自是宝贝得紧。
虽然张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是也不是吃素的，张任和此人褊狭善妒、城府颇深。
真惹上了他，可不会管是不是张少康对人老婆出言不逊在先，就是鱼死网破也要在杨琛身上撕块肉下来。
杨琛出轨把原配老婆逼走也是他让媒体在外面大肆宣扬，虽然公司有公关在处理这件事，但杨琛自己对这些不太重视，且近来对公司也不太上心，公司经营业绩有所下滑，股市也跌的厉害。
最后杨琛也只是丢下一句，“你看着处理就好。”
随后就挂了电话。
没想到这件事情影响范围太大，连同他母亲也知道了这事，想到最近杨琛一直都没有跟她联系，便主动过来询问，“儿子？网上说的是真的？秋矜是真的走了？”
杨琛现在并不太想见到蒋春云，特别是看到她在说起秋矜走了之后眼底隐含的欣喜之意，心中像是有一股无名火在烧灼。
见杨琛不说话，蒋春云直接在屋内环视了一圈，虽然家里还有秋矜留下的东西，但是秋矜人却不在了。
况且秋矜身子弱成那个样子，应该也不大可能自己出去玩。
看来是真的走了。
蒋春云看他收拾着行李，又问：“你这是要出门？”
“出差。”杨琛言简意赅，没有过多理会她，自顾自收拾衣服。
蒋春云看他这么沉闷，还以为是被网上那些舆论给影响到了，她自然不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错，忍不住抱怨道：“网上那些人净会胡说八道，你啊这么多年一直待他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杨琛手上动作微顿。
“你现在可是公司大老板了，娶一个瞎子多磕碜，他要是有良知就该早点走。”
“那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换做是他们......”
杨琛猛地把衣服往地上一砸，站起身目光阴鸷地看向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
“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说这种话。”
蒋春云一愣，“儿子，你什么意思？你说你妈没良知？我这不都是在为你说话吗？”
杨琛气急败坏道：“为我说话，为我好，每次你都是这些话，看似好像是为我着想，其实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自私自利，永远只会考虑自己，不会想到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会给别人造成多大伤害！”
“你怎么这么你妈？我怎么就不分黑白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杨琛气急反笑，“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妈，才教出我这种人！”
他跌坐在床边，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从来都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总是把问题归咎在别人身上，呵、呵呵......”
“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我他妈活该。”
蒋春云看到杨琛又哭又笑的表情，心里有点胆颤，“琛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妈啊，你以前都不会对妈说这种话的。”
杨琛深吸一口气，哑声说：“是啊，我从前不会对你说这些，我总是觉得你是长辈，所以即使你对秋矜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我还是念着你这么多年养育我不容易，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反而一直劝秋矜忍让和体谅。”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所以我总是委屈他，总是亏欠他。”
杨琛这段时间回想起从前，心里就愈发痛苦。
他心疼母亲没有错，但是秋矜呢？
他又有什么错，他得到的爱那么少，得到的恶意那么多，凭什么要他去体谅对他恶言相向的人？
是非不分，只想着和稀泥。
就因为秋矜性子好，不会无理取闹，所以他总是觉得他不会往心里去，总觉得秋矜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忘了，秋矜心思很敏感，他其实一直都很委屈，只是为了自己才没有说出口。
仔细想来，自打秋矜嫁给他之后，自己从未能实现当初对他的承诺，没有保护好他，也没有忠于他一人，更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
而他的母亲，是帮凶。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亏欠他？人家现在走的干脆利落可没有想过你呢。”
杨琛反问：“他在你要说他，他现在离开了你又说他没想过我，我问你，究竟要怎样，你才能称心如意？”
不等蒋春云回答，他又冷笑一声，“我差点忘了，你对他有偏见，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杨琛感觉和母亲说话越来越累，也越来越不想沟通，“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他当成唯一的妻子，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妈，你再敢说他一句不好，咱们这个母子情分就到这里吧。”
蒋春云惊愕，上前推搡着他，又是一通哭闹，“你这孩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你居然为了他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
杨琛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是！我是没有良心，秋矜被我害得眼瞎，又因为我患上抑郁症，现在更是得了绝症，我要是有良心他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妈，你说我、我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
他眼眶泛红，像是在真诚地发问，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蒋春云皱眉，问：“什么绝症？”
杨琛却不愿多说：“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蒋春云想到之前看到秋矜的情况，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而看杨琛这副情绪低落的样子，她终于觉察到现在似乎不是说话的时候，想着反正秋矜已经了走了，以后自己儿子走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因此只是匆匆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杨琛又跌坐回了床上，看着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大床，心里泛起一阵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躺在床上，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抱住秋矜曾经睡过的枕头，却只能嗅到洗衣液的淡淡香味。
Beta没有信息素，他甚至不能依靠气味来留住什么。
这让杨琛感到挫败，自责、悔恨。
他紧咬着唇，眼泪像是断了线，从眼眶中缓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