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对方回去之后就给自己发了这么多的内容,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回应,心下有些愧疚,便挪动了下手指,打出一句:谢谢。
发出去之后他才想起,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这时候发消息,只怕会吵到对方。
秋矜自责地想着,疼到麻痹的伤口让他又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他大抵是快要疼昏了。
这么想着,耳机里又传来一道提示音,居然是夏朝回他了。
而对方的回复也让他意外。
-伤口是不是很疼?
秋矜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夏朝为人太过温柔细致,还是因为丈夫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在乎了。
秋矜睁着眼,视野里是一片漆黑,耳边能听见远处汽车驶过的声响,还有近在咫尺的,丈夫安稳的呼吸声。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平和,只有身上的痛是剧烈的。
他其实没那么大度,没那么善解人意,也或许是他不知足,就算知道丈夫一整个下午都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在他伤口最疼的时候,他却睡得很安稳。
他发现自己还是会失落和委屈。
秋矜没有回应,打算继续找下音乐软件放放歌。
手机里的每一个软件他都能知道位置,对于一些简单的操作可以用手去触碰,方才按错是因为手伤有点抖,加上这两个软件比较靠近,这次他小心些,很容易就找到了。
正要听歌的时候,耳机里又响起提示音。
夏朝又给他发了消息。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抱歉,只是怕麻药过了,你晚上会疼得睡不着。
秋矜听到这两句话,又打开微信给他回:没有。
秋矜打字不方便只能尽量简短,这样的话打出去或许有些冷漠了,但是秋矜也管不上这么多,刚刚打了几个字手指已经抽痛了。
-我给你听点东西好不好?
然而对面似乎并没有生气。
-你打字不方便,就不用回了
-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打开语音通话吗?
-你不用说话,我也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秋矜被他一大堆的消息砸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为什么夏朝这个点了还不睡觉,也还记得他可能会疼得睡不着的事情,特意跟他来说这些。
-小秋哥,我没有恶意
秋矜抿唇,他丈夫就在身边,他大半夜跟另一个Alpha打电话,怎么想怎么奇怪,就算他们都没那个意思,该避嫌的还是要避一下。
秋矜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艰难打出两个字:抱歉。
这就是表示拒绝了。
对面很快回应:没关系,我给他你发也行。
秋矜正疑惑他要给自己发什么,耳朵里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2001年12月,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个阴云密布的寒冷冬日......”
“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秋矜听完这一长段,惊愕得说不出话。
因为这段内容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夏朝清润温和的嗓音发出的。
而他所念的内容,似乎有点耳熟......
因为他们都曾经培训过文本故事的讲读,念起文章的时候,不会显得死板毫无感情。
夏朝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温和钻进他的耳朵里,秋矜一时间连拒绝的话都打不出来。
因为秋矜没有给他通话的缘故,夏朝就一段段地念,念好之后就发语音过来,这一段完了,下一段就会自动播放。
他甚至都不知道秋矜有没有在听,接连的语音条从未间断,也不敷衍,每一段都念得很认真。
“突然间,哈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为你千千万万遍。”
听到这里,久远的记忆才终于清晰起来,夏朝念的是《追风筝的人》里面的内容。
凌晨一点多,隔着一部冰冷的手机,他把他喜欢的书,从头念给他听。
夏朝的嗓音很好听,故事也动听,让人不自觉就跟着他的身线走。
秋矜因为疼得厉害,之前一直是自己在煎熬,乍然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其实心头是有些许安慰的。
就好像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挣扎久了,蓦然回头,发现竟然还有人陪着自己。
那种心慌不适之感渐渐褪去,神情也放松下来,即使身上的疼痛并未消减,但他却好像觉得,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秋矜慢慢闭上眼睛,重温着书里的故事,在他的声线影响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秋矜被杨琛唤醒,后者问:“你怎么睡觉还戴着耳机?”
秋矜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早已经停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他以为他会疼得彻夜难眠。
但他只是跟丈夫说:“昨晚失眠了,听了会儿歌。”
杨琛不疑有他,问:“今天疼痛好点了吗?”
杨琛决口不提昨晚他在自己还疼着的时候睡了过去,他明明知道,却也没问,也没发觉他失眠是因为什么,又或许都知道,但是不想问,怕麻烦。
秋矜不想显得自己矫情,也不想在丈夫面前卖惨,只嗯了一声,眉眼微垂,神色一贯冷恹,教人探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杨琛没注意到他语气有什么不对,听秋矜说好些了,心下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还得花时间哄。
“我昨天已经找人联系了家政中心,护工暂时还不好找,我又多问了几家,还没有消息,”杨琛给他换好衣服,又去拿湿毛巾给他洗脸,“今早公司有个晨会,我现在要去上班,可能没时间陪你,不过我叫了一个外卖陪护,今天委屈你一下,暂时让他来照顾你好不好? ”
秋矜乖顺地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杨琛看他这么懂事,奖励似的在他额上亲了亲,“乖,我今天会早点回来。”
秋矜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淡的,“注意安全。”
“好。”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门咔哒一声关闭,世界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
秋矜什么也没说,用手肘推着轮椅,缓慢地朝卫生间去。
他小心用着还能活动的手指去摸起牙刷和牙膏,因为能动的两个手指恰好是力气最小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牙刷牙膏勉强能拿,牙杯接了水却有些拿不住。
他只能两只手腕托着牙杯去接水,轮椅会降低身高,他要把双手举起来才行。
因为看不见水龙头,手上也沾了好些水,纱布好像被自己打湿了,有些湿重感,但是秋矜却并不在意。
好不容易接好水,他又用把牙膏盒打开放在洗手台上,用手腕去挤压出牙膏。
拿起牙刷准备蘸水的时候,却突然想起,自己这样不方便吐在盥洗盆里。
昨晚是丈夫推着他吐在马桶里的。
于是他又努力挪动着自己去一边的马桶前,因为控制不好方向,还撞了两次墙。
膝盖部位首当其冲,装上坚硬的墙体,疼得他眼眶泛红。
而且他又发现自己这样根本不能把牙杯平稳运到马桶前。
正在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秋矜听到了门外的门铃声响了。
想着应该是杨琛请的临时陪护到了,一时间也顾不上伤口疼,想要去给人开门。
但是他的动作并没有为此变得顺畅,反而透露着几分焦急。
他越是焦急,就越找不到方向,他连这一间小小的卫生间都走不出去。
外面的门铃声一直接连不断地响着,一声一声都是对他的催促。
秋矜急得满头是汗,心中不禁涌起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有多痛苦,杨琛走之前那些话,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看不到杨琛的好,只觉得他温和的言语下满是不用心,满是不在意。
他好像被当成了个麻烦,被忽略,被随意丢给陌生人,连自己刷个牙都好像在做什么世纪难题,还因为推不动轮椅,要给别人添麻烦。
秋矜发觉一旦有了某种想法,思绪就会不断往那个方向延伸,可是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把即将溢出的痛苦咽了回去。
开门,他还要给人开门......
外卖陪护不是正规的陪护人员,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
他们主要职业是送外卖,来陪护只是因为客人给了足够的钱,就当自己赚了个高额外快了。
梁伟正是这样一名外卖员,上头说了,客人给了那么多钱,说是要照顾一个腿脚不便的病人,他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抢到这个美差的。
虽然没有伺候过人,但是今天一天的工资,已经能抵得上他送好几天外卖了,就是给人当回孙子也值当。
对方叫他早点来,他也早早就过来了,但是没想到他在这里按了这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梁伟心中不满,这些有钱人就是屁事多,又要人早来,又不给开门,摆什么臭架子?
他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按了半天门铃见没人来开门,心情就有些烦躁了,他忍不住拍打着门,“开门啊,我是来做陪护的。”
对面隐隐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麻烦请等一下。”
梁伟不耐烦,但是想着对方至少给了不少钱,还是忍了忍,“那行,你快点!”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还是没开,但是他仿佛又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梁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明明有人,就是不开门是吧?
就算拿了钱,也不是这么戏弄人的!
他正要继续拍门,门咔哒一声,就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