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找不到谢南观。
时薄琛几近崩溃。
“谢南观!”
时薄琛大声喊青年的名字,可巨大的暴雨声迅速地掩盖了他的呼喊。
雨越下越大,把他淋了个彻底。雨幕像一道屏障,把他和整个世界隔开,让他寸步难行。
雨水不断冲刷着他脚腕处的伤口,蔓延出身后一片血河。
没过多久,伤口就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翻着的血肉。
可时薄琛好像不知道痛,大步跑着,疯狂地寻找沿路的草丛或是可以遮蔽人的地方。
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越抓越用力,直到被掐得流出血河。
时薄琛眼底赤红,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的路。
他的南观,他最爱的人,他最珍视的人,被他再一次弄丢了。
他的南观……
被他弄丢在了这里。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谢南观就不会一个人去找剧组!也不会再返回来找他!
都怪他!
时薄琛痛苦到连呼吸都在抽痛。
他找遍了任何地方,根本没有看到谢南观,哪怕他原路返回找了许多遍,也没有青年的踪迹。
像极了三年前,谢南观不见了。
即便如此,时薄琛也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循着每一条小道迎着暴雨去找。
突然,伴随着暴雨交加的刺耳声,身后传来突兀的喊声。
“你在干什么!”
时薄琛着急找谢南观,没有听到,仍然不停。那个人就冲上前一把抓住他,大声用异国语言警告他。
“山洪就要爆发了!快回去!不要和刚才那个华国青年一样到处在山里乱窜!”
时薄琛本来要打开他的手,但突然听到“华国青年”,瞬间瞪大了眼睛,反抓住对方的肩膀:“你说什么?!华国青年?!他是不是穿着蓝色衣服白色裤子?!”
那人是林区管理员,是来这边清人的,看到这么大个人暴雨天还在这边晃悠,本来心情就没好到哪里去,又被突然抓住,顿时烦得骂了几句俚语脏话。
但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后,脏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男人满脸都是雨水,全身上下全是湿的,脚腕处还破了一个口子,简直狼狈至极。
管理员哑了一会儿,才从愕然的状态中苏醒:“是......”
“他在哪里!”
“我刚才还见到他的......”管理员努力在狂风呼啸中回忆,指了个羊肠小道,“我记得当时我路过的时候,他走进去了这里,可能是去那里的木屋吧......”
还没说完,男人就松开了他,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
管理员大声喊他:“你去干什么!山洪快爆发了,你他妈是去找死吗!”
但还没说完,男人就已经不见了踪迹。眼看着暴雨完全不停,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小石子也越来越多,管理员仅仅犹豫了一会,就咬牙切齿地跟了上去。
“一群疯子!连我也跟着发神经!”
-
迎着暴雨走进那个小道,时薄琛终于在小道尽头的山坡上看到了一个小木屋。
时薄琛再也控制不住地发抖,颤抖着走上前去。
木屋的门前横着一根铁棍,他抖着手把铁棍拿走,祈祷谢南观就在里面。
至少,如果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开门的手在抖,以至于不小心错开了门,时薄琛硬是开了好几下,才把门推开。
一片光亮闯进昏暗的木屋里。
时薄琛赫然看到,木屋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脏被揪成一团,又被狠狠拧了个圈,打转,疼痛。
“南观......”
时薄琛踉跄了一两步,往那边走去。
而背对着他的谢南观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躺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时薄琛却宛若行走在悬崖峭壁,每一步都如此地艰难。他走到谢南观的身前,蹲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对方的头。
刚一触碰到青年,青年就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迅速抓住了他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别离开我......”谢南观没醒,双眼仍然阖着,嘴里却央求着嘟囔。
时薄琛心疼地伏下身子,贴着他的耳旁轻声说道:“我不走,南观,我在。”
像是听到了回应似的,昏迷中的谢南观“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他温柔注视着谢南观,将青年轻轻拥进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上,阖上了眼睛。
等两个人的温度紧紧相贴,时薄琛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青年的存在。
他的南观,没事。
他找到他的南观了。
吻了吻青年的额头,没有任何滚烫的迹象。简单检查过去,他知道,谢南观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这时,心里才终于松下了那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身体这时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散架了似的疲惫,脚腕也传来断断续续的阵痛。
但他没管那么多,只是拥住谢南观,为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许是因为睡梦中感觉到了时薄琛的拥抱,谢南观刚才海急促的呼吸缓缓平静下来,一直蹙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开。
大概是因为睡得舒服了,还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胸膛。
时薄琛吻了一下他的眉宇,温柔又心疼地笑了笑。
他的南观真的好乖,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那是缺乏安全感的睡觉姿势。
哪怕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他们总是在做完情事后相拥着入睡,熟睡后的谢南观都会潜意识地挣开他的怀抱,自己侧过身背对着他,将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时薄琛垂下眼睑,借用门缝中的光亮,沉醉地勾勒着青年的睡颜。
青年睡得似乎不太安稳,刚才还松开的眉头,现在又皱了起来。
时薄琛的心抽搐了一下。
原来哪怕是在他的怀里,青年都不会真的做到信任他。他的南观,已经彻底不爱他了。
明明早就该意识到的,可是他偏偏选择一遍遍地欺骗自己,想要借用青年的温柔,逃避这个事实。
然而面对着谢南观满是防备和不安稳的睡颜,他再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对方的抵触。
他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他的南观不要他了。
一旦有了清楚的认知,原先没有任何疼痛的伤口顿时抽搐得厉害,像是有人在伤口上生生地撒盐。
他稍稍低头看了看,发现创口处的皮肉已经翻卷过来,触目惊心。他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像是没有注意到那里的疼痛。
他的世界,只剩下谢南观。
其他的对于他来说,都不会存在。
但很快,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二人仅存的平静的世界。
时薄琛猛地抬起头,更加用力地抱住怀里的青年,警惕地看着门口。
刚才虚掩着的门被用力推开,刚才的管理员出现在了门口。
被淋了个落汤鸡的管理员一看到还待在那儿不知危险的男人,顿时想要骂脏话,但看到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青年时,他顿了顿。
男人紧紧抱着怀里人,侧脸贴着对方,像是互相依偎,又像是……
保护。
他隐约猜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然为什么男人会不顾危险跑上来,又为什么会抱着另一个男人护着不动。
管理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走到谢南观面前蹲下,伸出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
但还没探到,时薄琛就抱着谢南观往后紧了紧,眼神也想野兽一样警惕。
管理员瞬间恼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告诉你,这雨如果下得更大,你们就别想下山,至少得待个三天三夜,说不定这屋子都会被冲踏。他要是发烧了,被困在这里,你就别想他能撑过来。”
顿了顿,他又不经意间看到时薄琛触目惊心的脚腕,看得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有你的伤口,疼不死你!要是感染了,你就别想要你的脚了!”
一大堆话像炮弹一样往外蹿,时薄琛现在失血过多,压根听不进去。他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发烧,撑过来。
他猛地回过神,伸手去探谢南观的额头,竟然滚烫如火。
时薄琛顿时慌了,无助地看向对方,眼神空洞。
管理员看着这么高大一个男人,露出脆弱无助地样子,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忍心继续说狠话。
他只是拍拍对方的肩,催促:“趁着雨还不是最大的,山洪还没爆发,我和你一起把他背下山。”
说着,站起身就要去背谢南观,却被男人拒绝了:“我来。”
时薄琛撩了一下谢南观滑落到额前的碎发,温柔地看了一眼他,继而很快就将他背到背上。
管理员眼睁睁看着时薄琛脚腕处的血崩得更厉害了:“你的伤……”
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时薄琛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管理员烦得咬咬牙,嘴里虽然骂骂咧咧,却迅速拿起一旁的雨伞急忙跟了上去。
-
谢南观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他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可他还是仍然不停地往前走。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可他无法,只能不断地迈开步伐。
终于,在路的尽头,他看见了光亮。
光亮之中,他看到了时薄琛。
是17岁的时薄琛,穿着校服,露出温和但又青涩的笑容。
谢南观错愕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也身穿当年的校服。他怔怔地抬起头,只见少年时薄琛已经向他张开了怀抱,微笑着等着他。
他一动不动。
他知道是梦。
不然17岁的时薄琛,怎么会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想要拥抱他。
那个永远发光的少年,是看不见始终站在台下的他的。
与其在梦里昙花一现,但不如就不要开始。谢南观并没有走过去,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想要等到少年时薄琛自己放弃。
可是没过一会儿,没有等到谢南观的少年时薄琛就背对着光芒,笑着走过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拥住了他。
满满的拥抱,将他抱了个满怀,只露出一双错愕茫然的目光。
扑通,扑通。
谢南观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小鹿乱撞,怎么也控制不住。
少年时薄琛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环住他的腰,轻轻地抚上他的背。
心跳声越来越大,谢南观的耳边充斥着“扑通扑通”的声音。
“南观。”少年时薄琛的声音还带着青涩,他轻轻呢喃,独属于少年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南观,我看了你好久。”
看了他好久?
谢南观怔住。为什么会看了他好久?
明明是他注视着那个耀眼的少年,将这场没有结果的心跳藏在了绿意不绝的盛夏。
他还想再问,少年时薄琛已经后退了一小步。
温暖的怀抱被冷风灌入,他轻轻打了个哆嗦。然而这次少年没有再靠近他,仅仅只是在一步之遥注视着他,目光温柔至极。
他沉默地等着,似乎知道少年要对他说些什么。
“南观,”少年时薄琛终于对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