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芝宝却是霍地一下子站起身, 脱口惊呼道:“蜃龙!”那声线、语气,分明是萧芝芝。
无峰真人和沐溪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萧芝芝,师徒俩又满脸莫名地互看一眼, 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困惑:萧芝芝的反应这么激烈,有什么不对吗?
沐溪说:“萧家后代本来就有蜃龙血脉, 宝宸能变蜃龙,不是很正常么?”
萧芝芝犹处在震惊中, 没理会沐溪。
林芝宝则通过萧芝芝的记忆、想法知道来龙去脉, 对沐溪说道:“萧家是蜃龙与修真者结合所生,虽然有蜃龙血脉, 却是人类形态,不是龙形。平日里大家见到的龙形, 是她们聚水气和光雾化成的,不是真实形态。”
沐溪“哦”了声, 随即又不解,说:“宝宸能化成蜃龙也没什么吧?用得着这么大反应?”
林芝宝说:“萧家的人在沧溟天被称为半妖, 有一些蜃龙神通, 但比起真正的蜃龙差远了, 萧芝芝这才留着她们,没有赶尽杀绝。”
她说到这里, 大概有点明白萧宝宸为什么要着急在这里渡劫晋阶了。有无峰真人在, 萧芝芝不敢动手。
她俩的感情可经不起利益冲突的考验, 萧宝宸不可能拿自己以及沧溟天里的萧家人性命去赌萧芝芝的感情。她赌不起, 输不起,也没有多少赢的胜算。
林芝宝对此颇有些无语, 但别人感情上的事,跟她没关系, 于是坐回去,喝茶。
萧芝芝有些受打击,低喃道:“她居然是蜃龙?”她俩共床同枕十余年,她竟然没有丝毫觉察,萧宝宸瞒得可真紧。
无峰真人看萧芝芝挺不顺眼的,不乐意他的宝贝徒孙跟她有什么牵扯,可宝宸那性子,如果真是对萧芝芝没半点感情,不会是这么个相处态度。
他不想看到宝贝徒孙跟萧芝芝因为一点误会,走到刀兵相向的地步,徒惹伤怀,于是说道:“化龙需要造化机缘,若无你们先后走了一趟观星台,她化不了龙。我在那里刚渡完金丹地仙劫,溪溪又在那里窥了天机,且宝宸在这上的悟性向来极强,从中窥见化龙机缘,不足为奇。这也是为什么她转修妖道短短十余年时间便能渡千年大雷劫。”
萧芝芝问:“她刚化的蜃龙?”萧宝宸没有骗她欺瞒她?
萧芝芝不是轻信的人,相反,很多时候她的疑心很重,但对于无峰真人的说法,她愿意相信,想去相信,也觉得应该去信。
无峰真人倒了杯茶给萧芝芝,说:“是与不是,回头问问她就是了。”
萧芝芝在心里哼道:“我问她就会说?”沧溟天里满朝的文臣武将,演技个顶个的好。萧宝宸也经常背着她搞些小动作,不过无伤大雅,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无峰真人的态度太过坦荡,语气寻常得就像让她待会儿问萧宝宸晚饭吃什么,显得她好像有点小题大作想多了的小人心肠。
沐溪在旁边看得清楚分明,明白过来,问萧芝芝:“你猜忌宝宸啊?”
萧芝芝当然不能认,道:“问问而已嘛。”
沐溪重重地“呵”了声,说:“萧芝芝,你要是信不过萧宝宸,包括沧溟天里的其他萧家人,煌道天随时欢迎他们回来。”
天空突然黑了下来。
乌云压得周围的山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气压极低,炁流涌荡,掀起狂风巨浪,倾盆暴雨从天而降,风声、雨声混在一块儿。
林芝宝渡过千年大雷劫,也见过北宫姣渡劫,她俩的阵势比起萧宝宸的要差得多,见状不由得紧张起来,道:“这阵仗不对。”
无峰真人轻轻道了句:“化龙劫。”难怪宝宸不在有现成的避雷大阵的青竹苑渡劫,而是挑了半山湖。化龙,需要借助云雨,青竹苑无水。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飞身跃入湖中,喊道:“莫慌,师公来助你。”
沐溪站起身,震惊地叫道:“化龙,金丹大雷劫!”这是从炼炁化神境大圆满直接跨大境界冲击金丹!
她想起刚才师父的话,扭头看向林芝宝,问:“你俩……你们跟着宝宸去了七层,她……她做什么了?”
林芝宝说:“萧宝宸去到第七层,坐在阴阳鱼炁团中,大概坐了一刻钟时间。闭眸打坐,炁流很稳,没什么异样。”
萧芝芝见到无峰真人入雷阵,原本镇定的心情多了几分慌张。
无峰真人进去帮忙扛雷,说明这雷劫极大,大到多个金丹真人都不会影响到什么。
万一萧宝宸渡不过雷劫怎么办?
渡不过雷劫,无峰真人也会死在里面。
萧宝宸、无峰真人一起死。
这世上就再没能压住她、威胁到她的金丹。
萧芝芝的心却紧揪成团,针扎般疼。
他俩活着,也没把她怎么着。
她不想萧宝宸有事,不愿看到他俩折在雷劫中。
萧芝芝觉得自己有病。小情人而已,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剪除威胁才是正事。无峰真人卷进雷劫中,正是她下手的好机会。
可她下不去手,反而担心得不行。
萧芝芝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摊开右掌,一把金光璀璨的大伞出现在手里。伞有八根伞骨,上有八面,对应八卦的八个方位,中间的伞柄汇满符纹,顶端和底端有炁流涌荡,似连接了天地。
她卷起一阵风,将伞送入迎风站在浪滔中的无峰真人身边,传音道:“接伞!”
无蜂真人抬手接住伞,委实惊了跳。
八卦乾坤伞!这伞居然在萧芝芝手里。
空中的云层中泛起雷芒,雷意逼近,天雷已快落下。
无峰真人顾不得许多,抬手接住悬立于跟前的伞。他手握伞柄,气灌其间,璀璨的光华顺着伞柄落在伞的顶端,又沿着伞骨、伞面上的符纹扩散开,使得整把伞都泛出了耀眼的金光,强大的炁流轰地一下子涌荡开去,将半山湖的滔天巨浪全部压了下去,也破开了倾盆大雨,天地,一下子连滴雨点都没有了。
湖面上出现一个直径百米的金光璀璨的八卦阵,阵中间立站执伞的无峰真人。
伞的上方则是身如幻影的金绿色巨龙。
百米大阵,跟金绿色的巨龙比起来,竟然显得有些渺小。那龙显得如梦似幻,好像不是此间生物。
蜃龙在空中翻腾一圈,回头望向下方的无峰真人,喊了声:“师公。”她又扭头,遥遥地看了眼萧芝芝。
她是真没想到,萧芝芝没有乘机偷袭,反而给了八卦乾坤伞助她渡大雷劫。
无峰真人说:“安心,不会有事。”
萧宝宸“嗯”地应了声,仰起头,望着空中,说:“师公,我准备好了。”
无峰真人说了句:“起阵。”
话音落下,他的脚下猛地释放出强大的炁流。
蜃龙形状的萧宝宸的后面两条龙爪下方也有一团强劲的炁流扩散开去。
两团炁流化成一大一小两座星空。这两座星空,相隔约有十几米,地面是八卦形状的符纹,上方飘散着漫天繁星般的光华,上方是穹顶,乍然看起来,好像只有百米大小,仔细一看又似浩瀚无尽。
无峰真人虽然站得低,但他释放的苍穹星辰大阵比萧宝宸的大上一圈,以一副护崽的姿态把她牢牢地护在里面。
他手执伞,伞释放的阵纹,与他释放出来的苍穹星辰大阵融为一体。
萧宝宸的右前爪凌空一挥,通天霞披飞出,化成十几丈长,披在龙身上,使得她更添几分威风。
紧跟着,她的右前爪握虚,三尺长的质地似金似木的裂天剑出现在掌中。
剑跟龙爪比起来,就像一个成年壮汉的手掌心里放了根牙签。可随着炁流灌注到剑中,剑飞起,迎着落下的比蜃龙龙躯还要大上一圈的雷柱劈了过去。
锋锐的剑气带着极尽恐怖的气势,在瞬间将巨大的雷柱劈碎成数十缕细碎的雷芒。
雷芒落在苍穹星辰大阵上,沿着阵纹扩散开,其释放出来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雪亮,刺眼无比,让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都觉得刺眼,林芝宝和沐溪几乎同时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护住眼。
呲呲电流声响在周围。
溢散过来的雷电力量,让她俩浑身发麻,头发、汗毛都立了起来。
沐溪闭着眼睛,拉着林芝宝的手,凭借记忆和脚下踩在青石上的触感,沿着山路往山下飞奔。
她往下跑了数十米,到了观瀑台处,停下。
这时,雷芒散去,周围又恢复了暗沉。
牙齿打颤的声音从观瀑台的亭子里传出。
沐溪循声望去,就见到黄金寻宝鼠带着一群小精怪躲在亭子的圆桌下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是黄金寻宝鼠的。
她问:“你们怎么躲这儿?”
大参颤声说:“害怕,这里有避雷阵。”
亭子上的避雷阵这么点大,只能避普通雷。
不过师公他们离得远,雷劈不到这里来,溢散出来的雷力到了这里也没有了。
沐溪看小精怪们实在害怕,便将它们都收进了内府世界中。她在凳子上坐下,琢磨道:“居然拿苍穹星辰大阵扛雷。”
萧芝芝问:“有什么问题吗?”
沐溪说:“没问题。”
萧芝芝挑眉,有点不信。
沐溪说:“一般这阵都是用来窥天机,或者是通过空间裂缝窥探其它小世界的情况,人的、天外天小世界、大世界都可以。若是用它来扛天劫,也确实可行。以自身为阵盘布下的苍穹星辰大阵,在渡劫时可以替代内府世界。至少,天上落下来的雷,可以落在阵中,而不是自个儿身上。内府世界里劈来的雷,可以转移出去。”
师父已经是金丹地仙,另说。萧宝宸的道行明显不够布成这阵,炁不够,哦,对了,有通天霞披。宝宸只是相当于阵盘,通天霞披则相当于支撑阵盘运转提供能量的灵晶。裂天剑,破开空间缝隙,把内府世界里的雷转移出去。
师父替宝宸护法,吸收多余的雷力。
沐溪忽然意识到,她以前忽视了苍穹星辰大阵的许多用途。它可以是个封印阵,也可以是个杀阵,还是个可以窥探天机推演未来的演算大阵。
她若有所思地摊开右手,引七窍玲珑心的炁于掌心,在掌心里演化苍穹星辰大阵。
一个只有乒乓大小的微缩阵出现在掌心,随着阵纹涌现,阵中间居然出现了正在渡劫的无峰真人和萧宝宸的身影。原本笼罩在蜃气中的蜃龙身影,在这里无比的清晰明显。
萧芝芝和林芝宝盯着沐溪的掌心,她俩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投影?
萧芝芝释放出菌丝涌向沐溪掌中的微缩阵,却在触及的瞬间直接湮灭。
沐溪的右手一握,掌中的炁消散,微缩阵也消失了。
她颇为感慨地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萧芝芝不解,问:“什么?”
沐溪不想告诉她,说:“没什么。”
萧芝芝又说:“你问。”这话是对林芝宝说的。
林芝宝说:“我不问。”沐溪不愿说,自有不说的道理,她才不问呢。
沐溪想了想,告诉她们:“蛇殿封印用的是苍穹封印大阵。可以把苍穹封印大阵比作信号台机房,它既可以放仪器设备用来关人,还可以发射和接收信号。例如,在观星台七层的苍穹星辰大阵里,坐在阴阳鱼炁团中,以血脉感知为媒介,你们可以隔空看到蛇殿里的血玉灵芝妖。同理,如果蜃龙或萧灵真在蛇殿里留下了蜃龙族的传承,那宝宸也可以接收到这份传承力量。”
萧芝芝没听懂,问:“那跟渡雷劫有什么关系?它能扛金丹大雷劫?”
沐溪不愿多说,于是说:“宝宸用的通天霞披的力量布的苍穹星辰大阵,自然是能的。”
萧芝芝“哦”了声,问:“那她没危险了吧?”
沐溪说:“我哪知道。不过,这雷劫要渡九天。她得晚几天回沧溟天,你要不要提前回?”她不乐意林芝宝离开,但海市那边怕是拖不得。
萧芝芝想等着萧宝宸渡完劫再回,可她还得去找避世珠。她不由得有些纠结。随即又想:“我担心她干嘛!”没好气地哼了声,说:“明天拔营离开。”
可她又有些不安。总觉得萧宝宸化龙没那么简单,有点心慌。她问沐溪:“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观星台七层的阵……”总觉得有点什么,但想不明白。
她得回去一趟。沧溟天有法阵师。她弄不懂的,自有那些法阵师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