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多具尸体堆在正殿广场前面, 要是原地焚烧,烧骨灰的味道、浓烟和飘散的骨灰味道,以及众多尸体在火海中焚烧的场面, 都相当刺激人。
灵真宫是正经门派,不是火葬场, 没有烧尸体的焚化炉,但这么多非正常死亡的尸体, 也不好运到火葬场去烧,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者生出其他变故。
楼正义做主, 在清点完尸体、扒光身上的财物后,便让人拖进了炼器房, 扔进炼器炉中。外门炼器,用的不是那种从外看巴掌大小, 里面能好几味钢水的法宝炉子,而是普通的好几米高的冶炼炉, 温度好几千度。人扔进去, 直接汽化。
沐溪盯着外门处理善后, 确定没事后,趁着天没亮, 随便找了个没人住的房间, 先打坐行炁一周恢复精神, 之后便和衣躺下睡觉。
她睡到天亮才起。
忙活了一夜, 灵真宫的弟子已经把尸体全部投进炼器炉中烧得一干二净,灰渣子都没剩下。地上的血水也用高压水龙头冲洗干净, 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则用除尘符给洗理干净了,衬上清晨的鸟叫声, 显得宁静祥和,丝毫看不出昨天夜里有过惨烈杀戮。
之前楼正义眼看内门闹起了内讧,火要烧到外门,担心打起来,已经停止了对外业务,游客、香客都不接待了,除了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拉来的陪酒人员受到极大的惊吓,对外面的普通人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楼正义给山下营业场所拉下来的陪酒人员,一人发了笔封口费,派弟子用接待游客的旅游大巴将他们送了回去。
他忙了一个通宵,身上还带着伤,却是精神头极好,瞧瞧天色,估计沐溪已经起了,正准备派个女弟子过去看看,忽然通讯房的弟子一路飞奔赶来。
那弟子急声道:“宫主,山门处有人来报,来了三辆大巴,上面坐着……坐着的全是炼炁化神境,还……还有还虚合道境。车子直接上了山。”
楼正义说:“慌什么,有六长老在呢。”他现在的底气十足。
那弟子可是亲眼见过六长老昨夜是怎么大杀四方的,还封了好几位还虚合道境在煌道天里,闻言亦是心头大定,抱拳道:“是,弟子告退。”行了一礼,继续回去执岗。
楼正义打电话去山门口的联络处,问他们,“来的是些什么人?”
山门处的人回道:“不知道,只看出实力,三师兄正要带着我们上去盘查,就被打翻了。车上的人挥了下袖子隔空扇开路障,大巴车直接上山。宫主,我们……要拦截吗?”
楼正义扔下句:“你们拦得住吗?继续守好山门,有情况继续即刻来报。”
他挂了电话,快步赶到沐溪休息的院子,刚到院门口,正好遇到沐溪出来,赶紧抱拳俯身行了一礼,将有三辆大巴的人闯山的事告诉给沐溪。
沐溪颔首道:“知道了。”她摸出手机,发短信给林芝宝:“你们到了?”
楼正义问:“要备战吗?”
沐溪瞥了眼楼正义,说:“都是些道行低微的外门,遇到这种实力的,冲上去也不过是送死。该干嘛干嘛,自有我应对。”
楼正义瞬间哑然,还有点心头泛酸。
虽说六长老的修行境界高、身份地位高、辈份高,可说到底,她只有二十岁,却是一个人挑着煌道天的生死存亡。他抱拳凛声道:“六长老,若有需要,楼某这把老骨头万死不辞。”
短信提示声响,林芝宝的手机回了句:“到了。”
紧跟着又发来一句:“我是萧芝芝。”
沐溪扭头打量两眼一副要慷慨赴死模样的楼正义,心道:“煌道天还是有点指望的。”她笑着对楼正义说:“是沧溟天的人到了。”
沧溟天?楼正义的头皮都麻了,那可不是好惹的。可他瞧见沐溪满脸笑容的轻松愉快模样,又想起传得沸沸扬扬的萧宝宸入了沧溟天的事,便明白,这来的估计是友非敌。他见到沐溪快步往外去,点了几个倾心培养的弟子,快步跟上,一路步履匆匆地来到灵真宫门口,朝着上山道望去。
沐溪站在台阶处,静静地看向上山道处,还没看到车子,但已经听到了车子开过来的声音。盘山公路,车子声音听着不太远,但挺绕的,过了好一会儿,还看到三辆大巴疾驰而来,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高速路上飙车。
车子稳稳地停在灵真宫大门外,车门打开,一大群穿着黑色径装身后背着长剑,衣着现代化,武器很复古的人。他们在车子外整齐排开,三辆车,三个队列,共了一百多号人。
居中的大巴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紫色法袍的女子。
楼正义惊得嘴巴都张圆了,唤了声:“林妖王?”林妖王怎么跟着沧溟天的人一起出现,还穿着掌教真人服饰。
沐溪说:“这是沧溟天的掌教真人萧芝芝,林芝宝的孪生姐妹。”
孪生姐妹?林妖王不是血玉灵芝妖吗,菌子植物怎么孪生?那植物孢子一洒,或者是菌丝栽种,一次能长可多了。楼正义有点琢磨不明白里面的道道,可看到来人从长相、身高都跟林芝宝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林妖王的气质很是温婉无害,这位则是气势凛然非常霸气。
林芝宝走到沐溪跟前,悠悠一瞥,眼神柔柔的,带着笑意,那气质瞬间变得柔和万分,就差没把手伸过去牵着沐溪了。
楼正义心道:“这真不是林妖王?”越看越像,特别是林妖王看六长老的眼神,可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
沐溪脸上带着笑,眼神有点小傲娇,下巴往外面站着的人一点,道:“带这么多人,是想打煌道天吗?”
萧芝芝说:“不然呢?来逛风景吗?”她环顾四周,群山绵绵,云遮雾罩的景象,是越看越喜欢。煌道天里也产血玉灵芝,其气候正是她喜欢的。
沐溪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道:“打煌道天,那就得踏着我的尸体进去了。”她扭头往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暂时把你的人留在外面,且等几日。”
萧芝芝问:“等什么?等对方的援兵?”
沐溪说:“等我大师姐回来,天星盘在她手上。”
萧芝芝说:“煌道天的通道口不是大敞开的吗?等她做什么?”
沐溪把她用星相盘布阵,以及怀疑里面有天罗绝杀阵和九天神雷大阵的事告诉萧芝芝,说:“昨晚有个外号叫霹雳雷的人,临死前扔出雷炸子,炸在了通道口,我估计通道已经不稳。那两个杀阵堵住通道口,我们贸然闯进去,有多少灭多少。等我大师姐到了后,我们先毁通道,通道口毁灭时溢散的能量,能把两个绝杀大阵冲破,然后立即开条新的通道进去。这几日,我得重新炼制新的阵台。”
萧芝芝愕然地张了张嘴,侧目,斜眼看着沐溪,说:“你以后别来我沧溟天。”
沐溪不解,问:“为什么?”
萧芝芝说:“你连煌道天的出入口都能说毁就毁,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天外天小世界不似大世界那般稳定,是会塌的。通道口属于薄弱地带,它既容易开辟通道,也容易坍塌。如果这坍塌没稳住,扩散开,会危及整个小世界。
毁通道口,这放在任何门派都能让上下齐拼命。
可沐溪对着自家门派的通道口,说毁就毁。
萧芝芝上辈子到死都蒙昧浑噩,可这辈子活了一千多岁,搅在权力中心跟人、跟妖斗了一千多年,学到的东西极多,太知道天外天小世界有多重要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了天外天小世界,修真者、妖、精怪,都将从这个世界消失。她就算是只妖,只要没失智发疯,都不会干出毁通道的事。
沐溪是自家事自己知道,自然不会去跟萧芝芝多解释什么,对她说:“我让楼长老给沧溟天的人安排食宿,你们暂时等些时日。”
萧芝芝问:“萧镜湖什么时候回来?”
沐溪说:“怎么着,也得带着北宫姣跟着萧宝宸去发几笔横财再回吧?”
萧芝芝几步到沐溪跟前,身子前倾凑近沐溪上下打量,问:“煌道天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让萧镜湖去别的地儿发财?”
沐溪说:“如你所说,煌道天都这样了,能救救,不能救,拉倒,但人得活。煌道天没了,总还有别的小世界可以立足的嘛。想要扎根立足,得有灵晶和修炼资源吧。”
萧芝芝再次深深打量沐溪。
出于林芝宝对沐溪的了解,她知道沐溪没说谎。要是保不住煌道天,沐溪是真能换地方自立门户。
从林芝宝在煌道天里居住的那些日子看到的情况,以及沐溪铁了心不想做掌教,就能看出沐溪对煌道天的情分,估计只在师父和师姐师兄们身上。
确切地说,沐溪最在意的就是师父、大师姐、二师姐、五师兄。至于三师兄和四师兄,一个糊涂,一个有小心思,沐溪看在亲师兄的份上,维持着点师兄妹间的往来和情分。她能为萧镜湖、许云缈、霍明朝拼命,对齐惊山和赵鹿鸣则不会。
萧芝芝再次在心里评估沐溪。私心里讲,她该趁现在沐溪还不够强大,把她直接灭在这。还虚合道境不可怕,有金丹法宝的还虚合道境更是从来都不缺,但如此豁得出去的还虚合道,萧芝芝活了一千多岁,也没见着几个。
她又想起了一千多年前跟她同归于尽的萧灵真,也是豁得出去。
萧芝芝的心思几转,脑海里又浮现起沐溪跟林芝宝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酸酸麻麻的全是喜欢和开心,心有牵挂,人生也似找到了心安的扎根处,又不由得怔然,心道:“萧宝宸这时候在做什么?”
约摸是想着壮大实力占地盘吧。
她缓步往里去,瞧见干干净净的广场上再不见一具尸体,连血迹都没一滴,对走在身旁的沐溪说:“清理得挺干净的。”
菌丝从脚下释放出去,钻进砖缝、砖底下,土壤层中四处探查。
砖底下还是渗了血的,大量积水,都是昨晚用水洗地渗下去的。
她的菌丝来到出入口阵台处,一缕菌丝渗进星相盘布下的大阵中,什么都没看到,便有痛感袭来,菌丝没有了。
萧芝芝暗叹声:“厉害。”又想掐死沐溪,念头一转,又打消了。
沐溪的感知极敏锐,便感觉到身旁的林芝宝,一会儿有杀气袭来,一会儿又跟以前相处时一样,也是很无语,还有点不太乐意萧芝芝总这么挤在林芝宝的体内。
她俩的身体魂魄是同一个,所有想法又是共通的,如果哪天她俩的意识达成一致,自我认知彻底融合觉得两段经历都是自己的过往,那么,林芝宝和萧芝芝彻底融合,往后,她既是林芝宝,也是萧芝芝。
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沐溪喜欢的是趴在泳池边看风景,过得穷兮兮却总能随遇而安的林芝宝,不是霸气十足四征占地盘的萧芝芝。她俩如果融合,她受不了,只是想想,都有种心头刺痛的感觉。
楼正义跟弟子交待清楚怎么安置沧溟天的人,便又回到沐溪身边,问:“六长老,不何萧掌教要如何安置?”
萧芝芝对楼正义说:“我跟沐溪住一处就好。”
沐溪瞥了两眼萧芝芝,对楼正义点点头。她略作犹豫,还是对楼正义交待了句,“萧芝芝和林芝宝,同体共魂。”
楼正义“啊?”了声,心中悚然。同体共魂,那不就是人格分裂?他的脑子转得极快,短暂的惊诧恐惧后,又迅速恢复镇定,明白过来。
她俩这是亦敌亦友,萧芝芝、林妖王跟六长老的关系亦很复杂。
从六长老的反应来看,目前是能友好相处的,但得提防着些。
他抱拳应道:“知道了。”
沐溪领着萧芝芝去了自己的住处,告诉她:“我要闭关几天,这院子里都是空房间,你随便找一间住。”她推开房门,回屋,正要在内府世界里翻材料,萧芝芝进来了。
她走了几步,就又变成了林芝宝.
林芝宝凑到沐溪跟前,瞥了她一眼,便又懒洋洋地趴下了。
沐溪瞥了两眼林芝宝,凑过去,问:“林芝宝,你……你不会……”她的心头有点难安,下意识地便带出小动作,两根拇指来回搅动。她说:“我……有点心头难安,担心,你跟萧芝芝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会融合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