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师父, 心情紧张、忐忑、难安,又想见。多好年没见着师父了,她一直有关注煌道天的消息, 知道师父过得不是很好,特别是近来煌道天曝出的事, 以及师父差点被气得直接去了……
心疼,愧疚。
她是师父倾注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 也是师父宠着养大的, 本该在膝下尽孝,本该跟在师父身边处理煌道天的各种事情。师父待人宽和, 不爱跟人计较,一些小来小去的事, 并不放在心上,可很多时候, 许多事情就坏在小来小去上,如果她在, 断不至于让长老殿的人作成这样。
萧宝宸的心头焦急又煎熬, 不时地看向门口。她走到门前想去接师父, 又有点无颜面对,看着门把手, 居然有点不敢开门。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宝宸师姐, 我们到了。”
是萧晓云。
她离开煌道天的时候, 萧晓云还是个蹦蹦跶跶的小丫头,才八岁大点, 记性不太好,背功课背不下来, 学写字嫌字太难,经常哇哇大哭。
萧宝宸努力压住情绪,打开门。显祝付
记忆中长得美貌又有气势的师父,正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眼角、额头都有了皱纹,萧宝宸一个没控制住,眼泪滚落下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哽住,没能喊出声,于是指指屋子里,示意她们:里面请。
她做完请的动作,手上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上前推了轮椅。
她啪哒啪哒地掉泪,推着自家师父往里去。
萧晓云看宝宸师姐哭得脸上全是眼泪,往里迈的腿定住了。她想了想,没跟进去,而是在房间外把门关上,站在门外等。宝宸师姐受了那么多委屈,刚见着师父就哭成这样,待会儿要是嗷嗷大哭,她在旁边,多尴尬。
她尴尬,宝宸师姐也会不好意思。
萧宝宸把萧镜湖推到客厅,本来已经把眼泪止住,强自为自己辩解句:“风大,沙子迷了眼。”一低头看着师父苍老瘫痪的身影,想到她这么大年龄跑到东海市来,只能是来找自己的,心酸又愧疚。她
在萧镜湖跟前蹲下,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来干嘛。”大把岁数还这么奔波折腾。
她习惯性地靠在师父的腿上,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趴在师父的怀里、膝盖上哭一会儿,师父哄哄就好了。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师父也不是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满是精神头的的时候。
萧镜湖抬手轻轻摸着萧宝宸的头,低声道:“知道你还在世上,我总得来看看。”手轻轻地捶着她的肩膀,剜心肝般的疼。
既是心头难受,也是心疼这孩子这些年的遭遇和委屈。好好的掌教大弟子,本来现在都该是掌教真人了,却落得这般田地。有门派不能归,有家不能回,还得遭到以前的同门追杀。那可是战部!萧宝宸十八岁入战部,当上掌教大弟子后,兼管战部好几年,到头来,杨群英带着战部的人追杀她。多寒心呐。换成是她,她也不回煌道天,灭了煌道天才好。
萧镜湖心疼,把萧宝宸紧紧地搂住,眼泪大颗地往下掉,声音哽咽,吐字却很清晰,“宝宸,为师不求别的,你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活下来,旁的,师父都不在乎,只求你能好好地活着。什么煌道天,什么大义苍生,我可去它的吧!”
她把萧宝宸紧紧地揽住。这是她家的孩子,她从奶娃娃养大的孩子,打小长在跟前,宠着疼着护着,却叫人害成这样子。
萧宝宸抱紧萧镜湖的腿,哭着一声接一声地说:“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把头埋在师父的腿上,哭得浑身颤抖。
萧芝芝的脑子都是懵的: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有让她这么委屈吗?
她以为萧宝宸会跟见到沐溪一样,充分发挥卧底的职责,把沧溟天的情况一股脑地告诉她师父,结果就是抱着师父的大腿哭,还哭成这模样。还不如把沧溟天卖个底儿掉呢,那样的话,她顶多骂几句小没良心,哪像现在哪哪都看不顺眼,又有什么好哭的。
哭包!原来哭包真不是什么好词,看哭包哭也不是什么乐子事儿,显得自己好像很失败似的。
这念头浮现的同时,她感觉到有两股意念朝着自己过来,似被人侧目看着。
这两股念头,一股不用说,林芝宝的,还有一股是脑子里扎着菌丝的沐溪的。
萧芝芝喊:林芝宝,你能不能把跟沐溪连接的菌丝断了。
林芝宝的念头浮现,萧芝芝怎么折腾萧宝宸的画面,让她想到当初在萧玄玉那受的折腾,很是感同身受,说萧芝芝:你不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儿?
煌道天的掌教大弟子,让她扒光衣服罚在床尾跪着,还挨鞭子。
她抽完鞭子,又把人家扑倒在床上上下齐手,菌丝扎进体内,折腾得人一边后背流着血,一边在极至的欲望中挣扎。这死变态还去舔萧宝宸被鞭子抽出来的血,兴起时,甚至用菌丝去吸萧宝宸的血,待把人吸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又通过喂丹药、输血救回来,去享受将人欲念、生死都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快感。
萧宝宸没捅死她,纯属因为捅不死。
萧芝芝抽回沐溪脑海中的菌丝,不让她看到林芝宝回想起的她跟萧宝宸之间的记忆,也不想让沐溪看到萧宝宸伏在萧镜湖膝盖上哭的样子。
她有些暴躁,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一下子很不开心,很暴躁。
她又很不爽,在心里对林芝宝说:“她干的那些事儿都够我当成叛徒处置了,我在床上惩罚她一二,怎么了。”
林芝宝懒得搭理她,又在心里冷哼:你分明是想看萧宝宸意乱情迷死撑着不讨饶,又倔又无法自已的模样,还是不是处置叛徒,你自己心里清楚。真要是处置叛徒和有异心的,早拉去沤肥了。
无论是从最开始萧宝宸查血玉灵芝妖的事,还是后面所有的操作,萧芝芝全都看在眼里,纵容着人家去干,甚至没少从中搅事,利用萧宝宸。
萧宝宸跟章鱼妖斗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是因为她在中间挑事儿。她察觉到章鱼妖有异心,想换将,正好拿萧宝宸做筏子当刀子,完事了还在床上向萧宝宸讨要好处。
萧宝宸的心眼子不比沐溪少,能看不明白?当场施展蜃龙诀演化龙形,差点没把她的王宫给掀了。
沐溪没想到通过菌丝居然还能窥探到萧芝芝跟萧宝宸之间的隐秘事,还能看到她俩在床上的那画面,看萧芝芝的眼神都不对了。
想刀人。
她手上的几件金丹地仙法宝叠一起,能把萧芝芝炸个粉身碎骨。
不过,只是想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动用金丹地仙法宝去炸萧芝芝,但心里很有意见就是了。
萧镜湖哪听得萧宝宸哭着说对不起,是她对不起萧宝宸才是。
她搂紧萧宝宸,轻声道:“是师父没护好你。有些事,你不想跟师父说,自有你的考量,你不讲,师父也明白。是师父脑子不够好使,很多事情不明白。如今脑子开窍了些,想明白,却是已经晚了。转修妖道的法子,想必是来自沧溟天,萧家跟沧溟天的牵涉极深,若是传回煌道天,会动到萧家的立足根基,是不是?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把消息传回来。因为一旦传回煌道天,消息就可能走漏,而这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这事,你没错。”
萧宝宸把萧镜湖搂得更紧,说:“如果我没来东海,您不会是现在……”她话到一半,感觉到自己是被两条胳膊搂着了,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淌着泪,红着鼻子,抽着气抬起头看向自家师父,确实是两条胳膊都能动,身子也坐了起来,不是瘫到只有一条胳膊能动,腰也能动。
她眨眨眼,叫道:“你……你吃了点窍丹?”
她师父要是瘫痪了,按照长老殿那帮人的臭性,得挨个上来查探,瞒不过去的。只能是瘫痪了,又吃了药治好了。治脑子,最好使的就是点窍丹,那不仅能促进大脑损伤,更能激发大脑细胞、神经生长,使得智力都能得到极大提升。
萧镜湖说:“正好溪溪手里有颗上品点窍丹,就给了我。只是如今要料理煌道天里的那帮东西,断他们供给,我躺着理不了事、开不了宝库比较好,再后来就是那多天外天小世界攻打沧溟天折损惨重,水极瑶想救水盈天的人。我都瘫痪了,她总不能把我拉起来去沧溟天吧。”
萧宝宸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水,脸上也挂着泪珠,表情却是呆住了。这转折太大,一时间有点没转过弯。她又想:师父没瘫就好。
她又搂住萧镜湖的腰,趴在她怀里撒娇。
萧镜湖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又抚抚背,再低头看看她左耳朵上的鳞片印子,伸手摸摸脖子上的鳞片,对她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师父只要你活得开心。”
萧宝宸轻轻地“嗯”了声,又往萧镜湖的怀里蹭了蹭。还是在师父身边安心,那是有长辈撑起大伞宠着护着她的安心。
萧镜湖心疼难受过后,看着以为没了的孩子又回来了,满心安慰感怀。失去了那么多,总算把她最珍视的孩子还回来了。
她等到萧宝宸不那么难受了,把萧宝宸拉到沙发边坐下,问起许云缈的事。
萧宝宸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镜湖,又说:“她们的尸骸……有些残不忍睹,我给火化了。骨灰先暂时安置在东海市的宝福陵园。原是想着发生这么大的事,溪溪很可能会过来,说不定师公也会跟她一起来,到时候让他们带回去。”
萧镜湖说:“许剑也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师兄弟姐妹们迎回去。这事,也是怪我。若是听你小师叔的,直接把杨群英晾起来,哪凉快哪待着去,不把他派来东海市,你二师叔说不定还能好好的。原是想让他来帮你二师叔,让他戴罪立功,结果,那就是头畜生。”
萧宝宸说:“这事,我自会跟杨家人算账。杨瑜回了煌道天,杨家死伤惨重,只要他不想失去立足地成为丧家犬,就只能想办法在煌道天重新立足。他要跟溪溪斗,需要调动的人力、资源都少不了,正好可以趁他把人聚集起来一网打尽。我手底下是没人了的,在陆地上的战斗力,跟杨群英交过好多次手,他清楚,杨瑜估计也知道,应该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会放心大胆地召集人手调派资源跟溪溪斗,可我手底下没有人,萧芝芝手里有啊,我让萧芝芝再给我些人手,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萧镜湖问:“萧芝芝,谁啊?萧家有这么号人吗?还是有耐跟杨瑜叫板的?”
萧宝宸的眼神闪烁了下,心说:“总不能说是我姘头吧。”在她看来,她跟萧芝芝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用姘头最合适。可她干的这种事,怎么对着师父说出口。
萧镜湖问:“你在沧溟天的对象?”
萧宝宸“呃”了声,说:“不是对象,就是一点……呃……床笫间的关系,下了床,就……”她实在无法启齿,脑袋埋到了沙发里,作鸵鸟状。
萧镜湖一巴掌打在萧宝宸的背上,说:“你少去祸害人家。”
萧宝宸说:“是她祸害我。”
萧镜湖咝地一声,不乐意了,声音都高了好几调,问:“祸害你?”
萧宝宸又不能承认了,于是说:“不是,哎呀,师父你别问了。我……我跟她是互相祸害。”
萧镜湖没好气地怼了句:“你就作吧你。”她当初跟水极瑶也是互相祸害,到头来,她俩都一辈子单身。她又道:“什么时候领来给我看看?放心,师父不多事,就看一下人,满足下好奇。”
萧宝宸说:“怕是……有点……不太好见。”
萧镜湖问:“怎么呢?见不得人?”
萧宝宸便把她入了沧溟天进了王宫,发现王的异样,以及从墙里撬出菌丝的事告诉了萧镜湖,后来的事,挑能说的透露一些,再把沐溪、林芝宝潜进沧溟天的事,也告诉了萧镜湖。
萧镜湖联系不上沐溪,就猜到她俩进了沧溟天,却没想到……还闹出这么大的事。
她问:“所以现在,沧溟天的王,萧芝芝,住在林芝宝的体内,她俩共用一个身体魂魄,跟溪溪就在隔壁?”
萧宝宸“嗯”了声,说:“这情况有点超出我能应对的范围,但溪溪好像有法子。”
萧镜湖对沐溪那是一百二十个放心,说:“行,那去见见吧。”她看萧宝宸的脸花花的,眼睛还泛着红,又拉着她去洗把脸。她也把脸洗洗,省得让人看出哭过。
她收拾得像没事人似的,又坐回到轮椅上瘫着,让萧宝宸推她出去。
萧宝宸下意识地环顾圈四周,很怀疑萧芝芝,甚至林芝宝都有可能在用菌丝偷听。显然林芝宝对偷听的事是干熟的,不然,沐溪不会在她俩之前谈事时,那么笃定有菌丝渗进屋子里。
她站在萧镜湖身后,在推动轮椅前,先用沧溟天暗语比划句:我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