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镜湖的十几个徒弟住得近, 最先赶到。
她在世的徒弟,除了北宫青和杨群英三十出头,其余的全都在十几、二十来岁间, 正常情况下,这是她徒孙的年龄, 但她之前的弟子没有一个活到能收徒,现在这些弟子中只有北宫青立了山头。
没过多久, 几位长老, 刑部首座许剑、战部三席温绡也到了。他们进入卧房,见到躺在床上眼看着已快不行的萧镜湖, 再看了眼这群还没长起来的掌教弟子,悬着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沐溪身上。
如果萧镜湖不成了,以煌道天现在的情况, 只有沐溪能撑得住,霍明朝都不行。
赵琴到萧镜湖跟前仔细探过她的情况, 朝着眼巴巴地看来的众人摇摇头。
沐溪坐在床边, 本来没想哭的, 可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鼻子全堵了, 只能不断地抽气。
一旁的掌教弟子们早哭了一片。
五弟子段萱去到沐溪跟前, 说:“小师叔, 你不是有起死回生药吗, 求求你救救师父吧。”
林芝宝听到沐溪的抽气声,刚进屋, 就听到段萱的话,步子顿住。她站了几秒, 这才往屋子里去,问段萱:“你是想炖我吗?”
段萱说:“我不是那意思,林妖王,您给一滴血就行了,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吧。”
无峰真人怒喝声:“滚出去。”
众人惊了跳。
段萱说:“师公,林妖王不是外人,您别赶她,让她试试吧。”
无峰真人抬袖一拂,卷出一阵风,直接把段萱给扫了出去,再大袖一甩,又卷出一阵风,咣咣咣地把门窗全关了。他的面色森寒,怒声道:“怎么就这么大的脸呢。”
屋子里的诸位长老尽皆默然。
且不说萧镜湖这情况已是药石无力,别说是林妖王的血,稍微高阶的丹药都能立即要了她的命。就算林妖王的血能救掌教真人,那是六长老的客人。哪有主人家跑来让客人放血的道理!
无峰真人对林芝宝说:“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想放你血,你尽管杀了就是,煌道天绝无二话!不管这人是掌教真传,还是长老首座。”
林芝宝“嗯”了声,去到床边,低头看向还在抹泪的沐溪。
无峰真人又说:“生死有命,看开些吧。”看不开又能怎么着呢?
林芝宝对沐溪说:“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沐溪“啊?”了声,抹着刚从眼眶里涌出来的眼泪,还没有反应过来。
林芝宝说:“我用菌丝扎进萧镜湖的丹田中,把她的炁抽走,这样她体内就没有炁乱蹿了,你再喂她补气回元丹,或许能救回来。”
沐溪加快动作抹了泪,扭头看向自家师父。她这会儿脑子有点乱,虽然觉得可行,但还是想听听师父的意见。
无峰真人点头:“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吧。救回来了,林妖王是我煌道天的大恩人,救不回来,镜湖命当如此。”
林芝宝心说:“不至于把话说到如此份上。”
无峰真人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那些不懂事的。她有自保的本事,也相信过沐溪会护她。至于煌道天的其他人,她还不看在眼里。
林芝宝当即将菌丝扎进萧镜湖的丹田中,又分出少许探进脑子里,这边抽取乱蹿的炁,那边替她糊住伤口。脑部组织很复杂,她只能将菌丝从经脉内部走。好在她的菌丝能比毛细血管还要细得多,倒也不费劲。
稍微难点的就是萧镜湖已经在散炁了,她在抽炁的时候得把握好分寸,不然,稍微抽多点,萧镜湖可能就咽气了。
担心打扰到林芝宝救人,霍明朝轻轻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等。
屋子里只留下沐溪、无峰真人、北宫青、萧晓云。
随着萧镜湖丹田里的炁被抽离,经脉里的炁没有补充,很快消失殒尽,她的呼气也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沉。
沐溪赶紧给萧镜湖灌了颗补气回元丹。
林芝宝怕萧镜湖死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她划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萧镜湖的嘴里,又接过无峰真人递来的茶水,把嘴里的血顺下去。
无峰真人很是紧张,小声叮嘱道:“你的血和补气回元丹都含有大量的炁,镜湖的经脉怕是撑不住,您再抽点炁走,慢慢抽,一点点来,生一点,抽一点。”现在要的是药效止血,不是补炁。
得先把伤势控制住,才能考虑补炁的事。
林芝宝把萧镜湖经脉里的炁抽空,只在丹田里留了些维持最低运转,又用自己的炁护住萧镜湖的经脉,以菌丝堵住她出血的地方,又把渗出去的淤血全部抽走。她的血液和补气回元丹的药效很快,没一会儿,伤口开始愈合,不再有血流出。
萧镜湖的呼吸和心跳有些虚弱,但看起来暂时保住了性命。
林芝宝收回菌丝,告诉沐溪:“萧镜湖的经脉、血管和器官都有老化的痕迹,她不太能操劳得动了。”特别是今天这种大悲大怒,是真遭不住了。
沐溪“嗯”了声,轻轻点头。
北宫青就在旁边,见林芝宝忙完的样子,蹲在床边替萧镜湖把脉,炁很弱,简直像被废了道行似的,但脉搏稳定,命保下了,很虚弱,需要好好将养,且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见得能养回来了,只能争取多注活几年。
她轩身对着林芝宝,膝盖着地,额头触地,结结实实地给林芝宝连续叩了好几个响头。
萧晓云见状,也扑通跪下,把脑袋磕得砰砰响,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林芝宝把她俩拉起来,转身出了屋子。
霍明朝问:“林妖王,我大师姐怎么样了?”
林芝宝说:“道行废了,命保住了。”
霍明朝抱拳道:“多谢。”俯身,正要一揖到底,让林芝宝托住。
沐溪从屋子里出来,对林芝宝说,“你今晚住在紫微院,我在大师姐房里守着。”
北宫青是掌教大弟子,她师父院子里的许多事,她都在管,对紫微院的情况,比沐溪熟得多。紫微院没客房,但有她、萧晓烟、萧晓云的房间。萧晓烟过世了,那屋子上了锁,师父不让动。北宫青把自己的屋子给林芝宝住。
沐溪对无峰真人说:“大师姐有我守着,你回去休息吧。你可得千万保住,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遭不住。”
无峰真人摸摸她的脑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几位长老、刑部首座许剑和战部三席温绡看萧镜湖的情况稳住了,也告辞离去。
在紫微院里,不好多说什么,但都有眼睛会看,掌教真人这情况还能保条命,得亏沐溪把林妖王请来做客,两人还是双修情侣的关系,林芝宝信得过,愿意露这一手。
齐惊滔在离开主峰后,追上福微院的赵琴长老,说:“萧掌教的身子骨怕是不能再出来理事,这下任掌教人选,想来赵琴长老心里有数了吧。”
赵琴长老压低声音:“你当六长老是泥人没脾气呢。谁继位的事,且往后挪挪吧。”
齐惊滔“咝”了声,声音压得更低,问:“怎么呢?眼下煌道天这情况,除了六长老,还有谁能当掌教?谁想跟她争,我第一个出来捶死他。”
赵琴长老说:“杨群英的事,是六长老掀出来的。杨群英是掌教真传,掌教真人、四长老、五长老,哪个不看好他?六长老顾忌自家亲师姐,几个师兄,不想动手去打他们几个的脸,想让掌教真人自个儿清理门户。结果倒好,掌教真人差点折进去,今天这事儿,是杨家人的锅吗?短短几天时间,连开两次长老殿,都是冲着掌教真人跟六长老去的。”
齐惊滔又咝了声。这是要挨捶啊。
赵琴长老说:“行啦,我烦着呢,先回了。”
齐惊滔说:“你大仇得报,六长老捶人又捶不到你头上,还有什么好烦的?”
赵琴长老说:“赵鹿鸣!那也是个眼睛让屎糊了的。”还是她的亲侄子!
齐惊滔没话了。
杨群英的事主要出在刑部、战部,他离开刑部多年,刑部首座又已经让他害死了,这事在刑部落不到现在首座头上,但是战部首座,难辞其咎。
齐惊滔拉住要走的赵琴长老,说:“我想亲自带人去把杨瑜解决了,但我齐家折损惨重,那厮战力挺强的,怕不太降得住他。”
赵琴长老说:“且等几日,他跑不了。”
齐惊滔说:“听您的。”赵琴长老多精明一人,听她的准没跑儿。
两人在空中嘀咕半天过后,各回各家。
沐溪、北宫青、萧晓云守着萧镜湖到半夜,姐妹俩后来困了,就在萧镜湖的床边打了个地铺。沐溪则在椅子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听着点动静,差不多隔上一两刻钟就探一探萧镜湖的情况。
她到半夜的时候,又发起了高烧。
沐溪给她扎了几针排汗,又以凝冰诀冻了些冰块,用毛巾裹上敷在额头降温,到天快亮的时候,萧镜湖的低温降了下来。
这一通病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被抽空了,虚弱得很。
天刚泛亮,北宫青和萧晓云就收了地铺,起床了。
沐溪等她俩洗漱后,把北宫青叫到院子里,说:“你跟我说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师父怎么会直接就倒了呢?杨家的事,不是理得差不多了吗?”
北宫青把长老殿会议上的事,以及后来萧镜泉找到萧镜湖哭嚎,被关进祠堂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沐溪,说:“师父是让那些护着杨家的长老们和萧镜泉气得狠了。”
沐溪“嗯”了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我去找林芝宝。”转身走了。
北宫青张嘴想要叫住沐溪,劝劝她接任掌教,又一想,小师叔比她有主意得多,轮不到她操心,又把话咽了回去。
沐溪到北宫青的房间,刚要敲门,门开了,林芝宝站在门口。她说:“去内门集市吃早餐呀。”
居然有心情去集市吃早餐?林芝宝觑了她一眼,看起来好像没事了,但跟平时真正的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有所不同。她心道:“这是吃饱肚子好打架吗?”她很乐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