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宝站在院子里看忙碌的小精怪们, 萧玄玉则坐在客堂看着林芝宝。
玉冠法袍,仍旧是她当初给林芝宝做的,但身上添了许多玉饰, 而身影则没了往日的活泼和张牙舞爪,显得安静且落寞, 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现在的林芝宝与她记忆中的,大不一样。
林芝宝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远处, 听着小精怪们开心犹如孩童般的喧闹声,思绪飘入远处的森林天上的云间, 与沐溪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时浮上脑海,似乎, 从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快到正午时分,背着小背篓的兔子精右手提着山鸡, 背篓里装着可直接做成药膳的食材,来到林芝宝的跟前, 巴巴地看着她, 问:“大王, 今天中午炖药膳野山鸡,可以吗?”
林芝宝“嗯”了声。
兔子精便跑到厨房忙活去了, 另外还有两个小纸人也变出原形, 一只两条尾巴的赤狐, 一只半尺高的人参, 跟着进去帮忙。赤狐打水、烧火,人参精则跟兔子精一起清洗食材做药膳。
厨房是新盖的, 但锅灶桌案都还是以前的。萧玄玉以炼制法宝的方式炼制的器具,经历五百年风霜, 只留下了点岁月的痕迹外,毫无折损。
兔子精它们进入厨房没多久,又有几只小精怪背着小背篓欢天喜地的沿着田梗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一个的背篓里装着一串野生山葡萄,一个的背篓里装着大概一斤量的野山桔,后面还有五只小精怪,背篓里装的也都是山里的野果。
它们一路蹦跶着回到院子里,见到站在院子中间的林芝宝,到她跟前齐刷刷地抱拳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大王好。”
然后便跟一群小麻雀似的叫嚷道:闲朱傅
“大王,大王,我们摘到了好多野山桔,泡好桔子酒分你一半。”
“大王,大王,好多山葡萄,酿好葡萄果酒,分你一半。”
“大王,我做好果干分你一半。”
“大王,大王,我去洗果子请你吃。”
林芝宝指向院子里的水井,“忙去吧。”她心情不好,想安静地站一会儿,真安静不了,索性去厨房看有什么帮忙的,问:“你们会做饭吗?”
兔子精说:“会的呀。”
林芝宝震惊了,问:“那在海景别墅的时候,沐溪为什么不让你们下厨做饭?”
兔子精说:“溪溪嫌我们做饭难吃。她平时都是去老掌教、掌教和长老们那里蹭饭,要是去森林里,掌教真人会先给她做好半年的口粮食物蒸饼之类的。在煌道天,掌教真人怕我们把溪溪毒死,不让我们给她做饭。”
林芝宝问:“你们做什么了?”
三百在厨房门口探头说:“兔兔把商路当成人参给溪溪炖鸡汤。”
狐狸说:“它采蘑菇给溪溪吃,专挑颜色好看的。”
兔子精说:“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懂药材啦。”
狐狸说:“可你经常把饭菜烧糊。”
兔子精说:“火是你烧的。”大家揭它的黑历史,它毫不客气地揭狐狸的:“你把溪溪的厨房点了,把自己的尾巴烧着了,你带着着火的尾巴满院子蹿,把溪溪的院子都烧了。”
狐狸不承认:“我没有。”
一百说:“你就有。你现在还欠着溪溪好多钱,溪溪都没找你要账,还按时给你发月例,一个子儿都没扣你的。五长老把太微院点着了,他现在都还没钱领,只能花溪溪的。”
狐狸急了,说:“可……可是,可是……可是我有好好干活,我……我攒狐毛给溪溪做手套。”
小参说:“你做的手套好丑的勒。”
林芝宝见它们吵得起劲,先去检查了下它们备的食材,还好,没什么问题。她问兔子精:“你怎么把商路当成人参的?它们的茎叶并不一样。”
兔子精说:“我会打洞,我是直接从地下掏的。大王,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挥着它胖胖的兔爪子表示可以不用提了。
林芝宝一手一只,把这群小精怪给拎出了厨房。沐溪宁肯拉着她下厨,也不让小精怪们帮忙,必然有其道理。她回卧室,脱下法袍,换成方便下厨的短袖、长裤,去到厨房处理食材。
萧玄玉去到厨房,看了眼双手浸在盆里清洗补药的林芝宝,伸手就去拎林芝宝的衣领往门外拽,那动作跟刚才林芝宝拎小动物一模一样,可她没拎动。
林芝宝的声音微冷:“萧玄玉,松手。”她把洗好的药材递给萧玄玉,“切片。”
萧玄玉不阴不阳地叹了句:“你厉害,居然会下厨了。”接过洗好的补药,拿去切片,还得再烘制,之后才能煲药膳粥。
林芝宝之前烧的是燃气灶,没烧过柴火灶,她去到灶台前,连火折子都没有,于是伸起右手,往食尖一吹,丹田真火出现在食尖,便要去点烧火。
萧玄玉吓得扭头弹出一股劲气,把她指尖的丹田真火灭了,问:“你不是会下厨吗?”
林芝宝说:“会,但会得不多。”
萧玄玉问她:“渡过千年雷劫的大妖引丹田真火烧饭,你是想拿乾坤鼎炖龙肉吗?”没有火折子,于是揪了把柴草,正准备以丹火凝聚高温,让柴火自燃,瞥见灶台里的灰烬堵在灶堂里,于是把里面的积年灰烬铲出来,这才引燃烧火,点燃。她对林芝宝说:“你看着火就行了,火快没了叫我。”
林芝宝便跟以前一样守在灶台前,说:“一只鸡不够吃。”
萧玄玉把处理好的药膳材料下锅后,到外面的林子里打了只肥兔子,又去以前开辟的菜地里找了些姜蒜。
菜地多久无人打理,早变成了荒山野林子,但当年栽种的作物多少还能找到些后代拿来下锅。
萧玄玉做饭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道药膳粥,一道□□肉做好了。
林芝宝盛了一碗粥端上楼,把沉睡中的沐溪叫醒,问:“能起得了床吗?喝点粥。”
沐溪“嗯”了声,起身,下床,卧室的圆桌旁,对林芝宝说了句坐谢,坐下才发现只有一碗粥,问:“你的粥呢?”
林芝宝说:“我待会儿到楼下吃。”
沐溪听到厨房还有收拾锅灶的声响,问:“萧玄玉下的厨?”她知道林芝宝不擅厨艺,谁做饭,一目了然。
林芝宝轻轻地“嗯”了声。
沐溪端起碗尝了口粥,味道绝佳,超级大厨的水准,师父师姐师兄们都没得比。
林芝宝坐在桌了旁,看着沐溪一口一口慢慢地将粥喝完,问:“够吗?不够我再去盛。”
沐溪说:“够了。我还得再睡两日才能起来活动。”内府世界受伤,对精神气的损伤都极大,就会导致气弱、意识昏沉,最好的调养方式就是多睡,多休息,减少身体消耗,让身体能够有更多的力量去修复损伤。
林芝宝“嗯”了声,说:“长恨天的出入口我开启着,也留有菌丝在大楼和海市各处,外面的情况有我盯着,不必担心。”她收起碗筷,起身,说:“行了,你休息吧。”又看了眼虚弱又乖巧的沐溪,想要凑近一些,想要抱在怀里护着,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靠近,沐溪会排斥,还容易刺激到萧玄玉。
眼下,最好都安静些,不要再生事端。
林芝宝下楼时,萧玄玉已经把碗筷都摆好了,坐在那等她,异常的安静。
她坐到桌子前,接过萧玄玉递到手里的筷子,说了句:“多谢。”便见萧玄玉的眉头一挑,似在问:你跟我说谢?
她说:“你死后,我……独自在这里过了一百多年,好多事情都不明白。”
她指向心口,说:“我不明白想起你,眼睛会往外流水,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会痛,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总想起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学着你种药材、种地,却学不好,房子漏水,越修越漏,来来回回弄了好多遍才弄明白,你跟我说的话,讲的那些故事,我越来越想知道,后来,我就按照你教我的方法引动灵蛇印,开启了长恨天通道,我到了你说的人间地界,见到了好多好多的人。”
她对萧玄玉说:“对你来说,是闭一次关,对我来说,是五百年。前一百多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山林生活,是无尽的难受。到了人间地界,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皆不同。我刚到人间地界的时候,人们步行、马车、牛车出门,到百年前火车、飞机,再到现在高铁、飞机,甚至还有航天火箭、卫星,太空站。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从很多人的出生,看到他们死亡,看过许许多多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慢慢的,我才明白,你对我,是爱欲、占有欲、掌控欲,以及一些性虐方面的本能欲望。”
萧玄玉叹了句:“三百多年。”三百多年,褪去了林芝宝的懵懂,看尽了人生世事变幻。
林芝宝说轻轻地“嗯”了声,“近几十年里,我都快把你给忘了,想不起你的模样,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我觉得我应该达到人们说的放下的境界,可好像又没有,因为孤独。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风声虫鸣鸟叫,什么都没有。到人间,很热闹,很繁华,但我连路人都不如,路人好歹还是一道往来的风景,而我……周围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我到处找你,但好像找的又不是你,更像是在找精神寄托。”
萧玄玉问:“你找到了?沐溪,对吗?”
林芝宝轻轻摇头,说:“你们同出煌道天,又都被当作未来的掌教真人培养,身上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在有些方面,你们截然相反。”
她顿了下,轻声说:“萧玄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或许,你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五百年前,这里对你来说,只是一场闭关前后的差别,但对我来说,是一天天度过的五百零十一年岁月。”
她知道世事变幻无常,所以,在林芝宝的脊椎骨中种下傀儡符,以求将来还能把林芝宝掌控在手里。可沐溪不顾一切以及林芝宝的态度,让她不得不退让,傀儡符的解除斩断了连接它们五百年差距的锁链。
没关系,来日方长。
萧玄玉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长恨天出口方向赶去。
林芝宝愕然地看着萧玄玉瞬间消失在迷魂路路口,然后感觉到她施展遁地术顷刻间便到了长恨天通道口,跟着便出了通道,去到了乾坤集团大楼……
她的手上还拿着筷子,做好的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同萧玄玉说点心里话,而萧玄玉,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芝宝握着筷子,笑了笑,心却很疼,疼得她眼睛酸酸涩涩的,喉咙哽咽。
她知道萧玄玉要去哪,森罗天。
萧玄玉喜欢掌控一切,而现在的她和沐溪都不在萧玄玉的掌控中,所以,萧玄玉要出去,从森罗天开始,再逐个拿下各个妖怪所占的小世界,织一张网,将她跟沐溪都罩进去,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到手里。
可,她在人间飘泊了三百多年,在地下被囚禁了二十年,受尽柳赤练的凌辱折磨,最想过的,其实就是在沐溪的海景别墅、在乾坤集团大楼居住的这阵子的日子。悠然自得,不受欺辱,还有一群小精怪陪伴,热热闹闹的,再有一个沐溪……想让她靠近,又无从下手。
其实,她也想给沐溪织一张网,把沐溪罩进去,留在身边,但她怕沐溪受伤,她不喜欢看沐溪神色黯然的模样,她不喜欢沐溪看到她时,眼里涌现出暴躁不耐烦。她喜欢沐溪在她身边理所当然地安排她的模样,给你备了衣服,告诉你我要做什么,想请你帮忙,想请你配合,我们结盟,我们合作。她喜欢帮着沐溪,暴捶那些朝沐溪下手的人或妖。
林芝宝独自一个人,慢慢地,吃完了桌子上的饭菜,就像是把过去的一切都吃到了肚子里,做个彻底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