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宸章给青黎揉手腕。
灯火已经灭了, 屋内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青黎闭着眼睛,纱幔四合,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甜香,她翻身, 手腕却被人攥着,牵出拉扯。
青黎下意识睁开眼, 忽视眼前的黑暗, “看”向秦宸章。
“不睡吗?”声音微哑。
秦宸章没说话,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手上依旧攥着。
她的指尖不若青黎修剪的那般光洁,甲面上染了浅粉的彩釉, 偶尔划过皮肤,透出些锋利。
青黎等了一会儿, 没有再问,兀自将自己调整为舒适的姿势, 侧身躺在床上。
秦宸章却突然凑过来。
高床软枕, 青黎能感觉到旁边的枕头轻易便陷下去, 对方微凉的发丝垂到自己脸侧,轻轻扫动时有些痒。
“还累吗?”秦宸章问。
“嗯?”
“手。”
青黎眨了下眼睛。
秦宸章静静抚摸她的手腕, 又逐渐滑动, 摸她的掌心, 柔软的指腹交叉着她的手指, 摩挲指尖。
夜色浓深,交缠出旖旎。
“青黎……”
“殿下, ”青黎声音平静,问她:“你是想纵欲吗?”
她话音一落, 秦宸章便低声笑起来,“如此便称得上纵欲?”
青黎不答,只是说:“你已经很累了。”
“嗯,”秦宸章拉长声音,说:“是有点累。”
她捏青黎的指尖,床上极黑,即便离得那么近,她也看不清青黎脸上的表情,所以只能一近再近,到最后几乎肌肤相贴。
秦宸章说:“但总觉得还不够。”
青黎轻抿唇,半晌,右手微动,这次秦宸章轻易就松开了,青黎抬起手,手指插进她的发里,拇指指腹落在对方耳侧轻抚。
“你在宫里也失眠——”
“我不需要你给我治病。”秦宸章突然打断她的话。
“青黎,”她用唇触碰青黎的脸,“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失眠,你就做我需要你做的事就好了,行吗?”
她说着说着有些急躁,伸手抱着青黎,唇瓣用力。
青黎不再说话,抬起下巴,感受秦宸章吮吻自己的脖子,气息灼热,唇舌带出湿润,一连串地往下。
雕工精美的金丝楠木架床宽大,锦衾柔软而轻薄,被子下面的两个身体却闭塞地挤在一处,甚至逐渐交叠。
情绪被点燃,青黎抓了点秦宸章的发根,另一只手揉过对方身上光滑的缎料,顺着衣襟处探入,握住一截细腰。
秦宸章轻轻一颤,咬她的锁骨。
青黎屈膝,分开对方的腿,一边问:“要自己来吗?”
秦宸章松了点唇,声音含糊:“怎么……”
青黎手指用力,推直她的腰,柔软的锦被从秦宸章肩头滑落。
夜色清凉,所幸帐内暖香。
或许是因为一个时辰内已经闹过,又或许是因为此番姿态本就能将情绪足够延长,这次秦宸章折腾了许久,到最后都有些急了,哑着声音求青黎帮她。
青黎并未苛待,哄了几下后便施之援手,果然没一会儿,她整个人就从紧绷的状态舒缓下来。
——
秦宸章喘着气,落到青黎身上,如同脱力,彼此的长发裹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黑暗的世界让青黎的感官超乎常人的敏锐,她轻抚对方纤薄的背,摸到一层软绵的汗。
潮湿,温暖,水乳交融。
青黎抱着她缓了好半晌,直到彼此气息平稳,她才稍稍侧身。
一动,秦宸章的手臂就收紧。
青黎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收拾一下。”
秦宸章小幅度摇头,声音软得不成语调:“不要……”
秦宸章这次才是真累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脑袋刚落到枕上,便闭上眼睛,蹭了两下后埋进青黎肩颈,很快陷入睡眠。
青黎被她缠住一只胳膊,挣扎两下未果,最后还是算了。
秦宸章醒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天气阴沉,屋内也昏暗,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身体的干涸感让她紧紧锁着眉,旁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惹她发怒。
她却并没有反应,赤着脚独自走进浴室,脱下衣物时,才发现腰上的指印竟然还未消下去,历经一夜,已经形成淡青的瘀痕。
秦宸章想了一会儿,慢慢记起对方是怎么掌握自己的腰肢摆动的。
夜色剥夺了她的视线,同样放大了她的触感。
呼出的灼热,放大的喘息,清晰的潮湿,她撑不住,全靠青黎的手才能坐直身子,她抓住对方的小臂,手下是她胳膊因为用力绷出的线条,力量感,急促。
那种事,若只是一个人情动,另一人毫无反应,哪里会有意思。
温热的池水没过身体,水雾氲的脸上泛出潮红,秦宸章靠着岸边的玉枕,微闭眼睛。
她在黑暗里想象青黎被欲/望剥夺后湿润的眼眸,盛了烟雨,又染薄红。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有同样的欲望。
那就足够了。
身体的愉悦最真实,她要真实的东西。
至于别的,诸如感情之类的,虚无缥缈,巧言令色,最会骗人。
此后秦宸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皇宫里居住,像曾经未开府的时候那样,住在原来的宫里,仅每隔两日回公主府一趟,基本不做别的,只是寻欢。
可鱼水之欢越是淋漓尽致,心口越是空洞。
青黎明显感觉到秦宸章变了很多,若说她以前只是骄纵,如今几乎可以称得上阴沉。
她话逐渐变少,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发脾气,气势却极盛,内院中往常还有擅言辞卖乖的侍从跟她说笑,如今基本没人敢了。
景贞帝逐渐病愈,骊京城的上空却并没有呈现出拨云见日的清明。
他之前病得太重,太久,朝中早已默认帝王将死,风向的变换让好大一批人改弦易张,新旧臣民相互倾轧,一大批老臣原本都做好打算退出这场政治舞台。
但巨龙翻身,老而不死。
皇权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秦宸章有时候觉得极荒谬,她近身侍疾几个月,最是知道这个所谓的“天子”是如何孱弱,如何瘦小,什么真龙,什么圣人,不过是一具普通的肉体凡胎,甚至于,他比普通人还要无能,胆怯。
七月底,秦宸章又在郊外办了场马球赛。
这是大半年以来,燕朝皇室子弟中第一次有人举办赛会,京中权贵莫不响应,纷纷携家眷车马而来,人头攒动,花团锦簇。
没有人敢驳昭义公主的面子。
人人都知道,太子秦元良几乎是废了。
重用袁氏,提拔近臣,耽误政务,侍中享乐都称得上是小事,阻止医师入殿为帝王医治才算是致命一击,若是旁的也罢,还可以用担心帝王安危为由遮掩过去,偏偏他们拦的正是皇帝的救命之人孟远知。
朝云居士一朝进内,全靠昭义公主持刀挟人,当日未染血,那如今便要染血。
两月内,宫内连斥五次,说太子不忠不孝,德不配位,庸劣才疏,难堪大任,废物。
袁果儿被夺去凤印,秦元良被圈禁东宫。
至于秦宸章,她是皇帝最孝顺的孩子,是燕朝最忠心的臣子,大孝大忠,是天下女子之典范。
老皇帝所代表的政权重回舞台,秦宸章便是代表着皇帝最具荣耀的话事人。
草场空旷,既有灼热的日光,也有来去的啸风,玄底红纹的旗帜被吹起,发出凛凛的响声。
秦宸章骑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头战马,身穿墨色骑装,锦衣窄袖,乌发高束,整个人明艳如烈阳,令人不敢直视。
她一手持缰,一手探出月杖,涂了黑漆的马球像是粘在她的球杖上——
秦宸章并未顾及周遭的对手,她只需看准目标,跑得够快,因为身边有无数人愿意为她阻挡,为她拼命。
她挥杖,击球,一气呵成,射进雕工精美的球门。
座席之上欢呼喝彩的声音暴起,要把人群掀翻一样,像是她做了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惊为天人。
人人脸上都是兴奋,感同身受般的高兴,没有人再会说昭义公主荒唐逾矩,不守女德,就连御史台的言官也如同鹌鹑。
秦宸章却只是微微一笑,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无数人蜂拥而来,打伞的,拿帕的,递水的,卸关节处防护甲的。
秦宸章抬着胳膊任人伺候,冷冷地看了眼被众人拦在外围的突厥王子。
燕朝使者早带着和亲的国书出发了,如今只怕已经进入突厥王帐,只这突厥使臣的队伍还没走,待在使馆里吃喝玩乐,一副要跟着公主送嫁队伍一同回国的打算。
只是如今太子失势,原本那份盖了玺印的国书便打了折扣,而昭义公主又如此飞龙乘云,繁花似锦,他们自然担心景贞帝反悔。
秦宸章看着那个高鼻深目的男人,半晌,侧头朝旁人说了句话。
再下一场,秦宸章便坐在首位,看场中一片混战,象征着燕国的玄色球杖对着突厥赛队的头挥舞起来,双方冲撞,争夺,马匹嘶鸣,有人落马,践踏出血。
突厥王子的鼻梁被打断了,狗血淋头一样。
秦宸章托腮看着,依旧不满意。
分发完赏赐,郑意问她是回宫还是回府。
秦宸章看看天,说:“回府。”
公主府的侍女已经习以为常,日头正盛,暑气未消时便盛好了汤浴。
秦宸章打了场马球本就消耗体力,欢好一场更是酥软,再经温水一泡,骨子里浸出来的慵懒。
南方临海进贡而来的绡锦,被世人称为鲛绡,入手清凉,入水不濡,遇光流光溢彩。
千金难买的绡锦到公主府也只是做些个普通的衣衫,虚虚笼着美人玲珑的身体。
秦宸章脸还有些红,便俯身将头贴在青黎腿上,妄图依靠她身上绡锦的清凉把热气压下去。
窗外天空上如同翻墨,浓妆艳抹,晚风习习,和着一点蝉鸣。
后来夕阳淡了,月色升起来,四下只余夏夜的沉静。
秦宸章说:“他要让倬温去和亲,代我。”
倬温是景贞帝排行第六的女儿,她比秦宸章小三岁,今年还不到十六。倬温公主母族不显,连带着她在皇宫内外也没什么存在感,即便及笄,也未有封号,
青黎说:“突厥王子在京太久,知道你的模样,皇帝想要反悔换人,也不好换其他宗室女,只能顶上一个真正的公主。”
秦宸章勾唇,她躺在青黎腿上,温柔乡让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未消,那笑绽放在艳丽的脸庞上,却毫无温度,甚至冰冷。
“他现在比以前更怕死了,”秦宸章漂亮的手指勾着青黎身上细长的衣带,打着圈缠绕,又松开,声音淡得像评价一个陌生人:“一点波澜都受不了,只想着苟活。”
青黎没有说话。
秦宸章睁开眼睛,注视她的脸,说:“我要他死在燕国。”
她说得没头没脑,青黎却点头,说:“好。”
秦宸章笑起来,问:“好什么?你知道我说的谁吗?”
青黎垂眸,“看”她。
秦宸章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后突然伸手,勾她的脖子,把她拉得弯起腰,面容落到自己眼前。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她好奇地问。
因为我知道你想掌权,可一潭死水的朝堂只会墨守成规,所以你要折腾,要混乱,只有足够乱,你才能抓到机会。
我还知道很多,知道你的一切。
可青黎不会这么说,她只是歪了下头,语气认真地说:“也许我是神仙。”
秦宸章微愣,而后一下被她反差的表情和言语逗笑,笑得花枝招展,双手勾着她的脖子胡乱地吻。
“什么神仙,神棍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