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长歌汉阙>第129章 疗伤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混杂着青草特有的泥香,格外的清新,直到东方渐渐的泛起鱼白,下了一夜的雨才渐渐的小了些许,转成毛毛细毡。

  营帐内,程设甚是简单,除了床榻和必要的桌椅之外,还要一幅巨大的地图。

  刘彻此刻正守在软榻边上,皱着眉头,也看不出表情,只呆呆的看着依旧闭着双眸躺在软榻之中的那人。

  那本是严谨的卫青,他一手养大的卫青,年前他们还一起在上林苑中骑马射猎,煮酒论棋,此刻却是被折腾至此,他不知道他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开始有些隐隐的后悔了,或许当初就不该放着人去飞,虽然他知道,即使那人飞的再远,再高,他依旧就似一张纸鸢,控制线的那头,永远是牢牢的撰在他的手中。

  “情况怎么样了?”揉了揉眉心,看着军中的土大夫一把捏着山羊胡子,一边替卫青号脉诊断,似乎未听见刘彻说了些什么,自顾自的翻过了卫青的身子,挑破那层衣衫,露出那机会溃烂的伤口。

  霍去病站在一边,见到这般景象不禁紧紧的捏起拳头,呼吸甚者有些急促了起来。

  “端盆温水来,我需要清洗伤口。”老大夫一向清熬惯了,说话间虽有些阴阳怪气,却也是对卫青的伤势颇为上心的。莫说他不晓得刘彻的身份,即使晓得了,估摸着也不会客气到哪里去。

  很快一盆温水便放在了军医的手边,扯了快毛布,浸在水中,伸出一双干枯老皮,布满皱纹的手,卷了袖子便浸在了水中,将一块白布清洗了一番,正准备帮卫青清洗伤口,那外翻的皮肉,不仅开始溃烂,甚至微微的泛着黑紫,几乎可见深深白骨。

  “一道箭伤怎会伤成这样。”刘彻皱着眉头,双眸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冷然,宽袖掩盖下的双拳,指甲早就紧紧的陷入了皮肉之中。

  霍去病张了张口,一身狼狈都还未来得及换下,就这般站着,听到刘彻的话,晃了晃身形,“嚯”的跪了下来,带了些哽咽的说道“是那伊致斜,是那伊致斜,他在箭上粹了毒,还说,还说…”

  “说什么?”刘彻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不怒自威的气势,负着双手,双眸却是一直盯着床榻上的卫青,或者说是定定的看着那人伤的厉害的伤口。

  “说舅舅活不过七日。”

  刘彻心脏一抽,却是哽咽了一番什么都说不出口,四天了,从楚汉成回来到找到他们,已经过去四天了。

  “你……”刘彻刚想张口命令那土郎中,谁知那大夫仿似没听到刘彻与霍去病的对话,撇了一眼帐内的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我要给他上药了。”很不客气的开始赶人了。

  楚汉成抓了抓一脸的络腮胡子,转头挥手赶了赶身后的副将“去去去,都出去吧,别影响罗大夫。”

  那些个副将早就累的慌了,此刻都是吊着心,被罗大夫这么一赶,虽说还有些放心不下,但人的体能毕竟有限,踌躇了半响,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楚汉成倒是很是大方的站在了那处,霍去病更是不用说,估计是打死也不会出去的。

  刘彻沉了眸子“都出去。”

  楚汉成一愣,看着刘彻阴森着张脸,只怕此刻逆了那人的鳞,自己日后也没好日子过。思量着要不要一同拉了那霍去病,谁知那倔脾气的小子倒是不怕死的很“皇上老师,您就让我留下来吧,去病不说话,就站在这,绝对不说话,也不靠近半步。”霍去病说着连连磕头,楚汉成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向人低头的霍去病,依他对他的了解,除了卫青,恐怕没有人降的住他,此刻,到更像是只寻求帮助的小狮子。

  刘彻负了手,也不看霍去病,算是默认了,楚汉成撇了刘彻和一直未闲下来的罗大夫,想着自己一个粗人,打仗还行,其他的细致活都是笨手笨脚的,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者按照他对罗大夫的了解,自己不出去,恐怕是招了那人的不高兴的。

  对着刘彻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罗大夫忙活了一圈,瞥见刘彻依旧站在那里,还有那依旧跪着的霍去病,笑了笑也不说话,眼角的皱纹抖了抖,有这两人,也不晓得是卫将军的福还是孽。

  ……

  “情况如何?”半响,看着罗大夫手脚麻利的帮卫青包扎了伤口,又拉好了衣服,刘彻才张口问道。

  罗大夫抹了下额头的冷汗“无甚大碍,只是伤口感染了,引发了高烧,那是因为伤口未及时处理导致的,行了,我开张药方子,你按着这个去抓药。”说着拎起桌案上的纸笔匆匆的写了张药方子,交给了霍去病,他还未老到分不清谁是谁的地步,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那也得亏得那刘彻对卫青有心,若不然又岂容他放肆了。

  “不会吧,罗大夫您再看的仔细些,那伊致斜明明说舅舅中了毒,您再看仔细点。”霍去病也不晓得该是喜还是忧了。

  那罗大夫倒是笑了,看着一脸茫然的霍去病,那平日里如火一般的眸子,此刻竟是慌张错乱中带着些许不敢置信。

  “那你是希望你舅舅有事,还是没事啊?”

  “当然是没事啊。”

  “那你就是在怀疑老夫的技术?”罗大夫捏着山羊胡子,忽然双眸一眯,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去病。倒是惹的霍去病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这就去煎药。”说着也不用人赶便跑了出去。

  霍去病跑了出去之后,那罗大夫才正了神色,恭敬的对着刘彻一拜“臣罗庸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卫青真没事?”刘彻头也不会,挨着软榻便坐了下来,伸出手抚上卫青苍白的脸色,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表情。

  罗庸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反正刘彻对背着他,也看不见他的动作。缓缓开口道“卫将军其实并未中毒,许是那伊致斜唬了霍公子,只是些软软骨散,只会让人全身疲惫,若是强行运气,恐会造成晕厥、呕吐等症状。”

  刘彻点了点头,“你且先下去吧。”挥手便让那人退下。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其实罗庸才是他安插在朔方的眼线,卫青的所有情况都由这人向自己汇报。

  ……

  “皇上,你休息一会吧,老奴替您守着卫将军。”春陀见着刘彻眼眶底下一圈青黑,只觉得心疼不已,只是奈何这人就是不离半步,连汤药都是自己亲手喂了。

  卫青的高烧倒是退了,只是依旧昏迷着,偶尔醒来片刻,却也说不上几句话便又睡了过去。

  刘彻却是逮着机会就喂药,药汁一直让人温着,只要卫青一醒刘彻便喂药,卫青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药汁,刘彻只寒着张脸,却是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就连霍去病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不用。”刘彻低沉着嗓音,却是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春陀皱着眉头,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怕卫将军的伤势还未好,皇上却是倒了下去,这究竟是在折磨谁呢,皇上还是在责怪自己的,若不是那事,卫将军也不会狠了心跑到这朔方来,也不会有今个这么些事。

  卫青迷迷糊糊间,仿似看到了那心心念念间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一袭墨色袍子,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苟,带着玉冠,只那憔悴的面容,自己是在做梦么,那便不要醒了吧,也好过面对那些现实,梦里,他们还是那个少年的自己,刘彻也还是那个虽未掌政,满是包袱却无处可施,却也潇洒自在,自己也还是那个未曾娶妻,策马上林苑,偶尔下上两把棋,或是陪着那人寻了些乐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步步小心,事事严谨。

  ……

  卫青醒了也有好两天了,伊致斜所说的什么七日之内必定经脉尽断而亡之说看来也只是个幌子,只不过是为了吓唬霍去病,让他交出卫青罢了,还好霍去病选择了不放手,若不然,此刻刘彻还不知道该如何暴走。

  卫青一睁眼见到的便是那墨色的身影,许是累的慌了,竟是靠在自己的手边就睡着了,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念那人念叨的紧了,竟是出现的幻觉,定了定神,竟真是那人,张了张口,嗓子竟是干涩的很,还夹杂着些许火辣的疼,却又不忍心唤醒那人,便静静的看着。

  当刘彻忽然醒来,猝然的抬起了首,一下子竟与卫青四目相接,两人具是一愣,一时间却都是都相对无言。

  “醒了?”刘彻淡淡的说道,仿似那人只是睡了一觉刚醒一般,而自己也不是那个受了好些日子,只不过凑巧碰到那人醒来一般。

  卫青点了点头,便又撇过了脸,两人许久未见,刘彻的面容甚是憔悴,苍白的脸色,厚重的黑青眼圈,还有那好些日子都未刮去的淡青色胡渣,恐怕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