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退后一步，笑道：“谁能聪明到哪去？”
说着，不甚爱惜的捏着手上泥人往前走：“夜深了，回吧。”
桃花洲那片粉雾在月色下恍惚迷离，夜色过半，陆离径直走向自己屋子。
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梦。”
陆离懒洋洋的回到：“嗯，好梦。”
他走到门口，鬼使神差的回头，却见玄祐还站在原地。
月色皎洁，男人长身玉立，眉眼有些模糊。
“陆离。”
陆离手指扣在门环上，轻轻勾勒铁环形状：“在呢，你要继续赏月？当神仙就是好，看完太阳看月亮，都不带累的。”
玄祐沉默片刻：“我想跟你换。”
换泥人？
幼稚，泥巴那么多，想捏多少就有多少……陆离望着缩小版的自己。
蓦地轻声嗤笑，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这可是陆离哎，师父，你要陆离做什么呢？”
玄祐：“当镇纸。”
陆离：“……”
“你捏的不好看。”
陆离：“…………”
他装着满肚子火交换完，随手把手中的“玄祐”丢去草拢，关门睡觉。
什么玩意？
晦气的东西！
白泥做了特殊的凝固工序，刀劈斧凿都不会坏。
但玄祐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
陆离把“他”丢了。
他看着屋门，抿了抿嘴，去桃树下捡回泥偶，和“陆离”挨着，放在二楼的窗台上，认真端详半天。
捏得确实丑，这是良心话。
两个小人挨在一起，活似鲜花挨着牛粪——“他”是那坨牛粪。
玄祐心情怪复杂的，他摸摸“陆离”的脑袋。
“不生气。”他这样安慰自己。
摸完，跑去炼丹房，熬夜炼了一瓶蜜桃味的润滑油。
眼瞅着东方泛白，隔壁的人醒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空气传来，那人轻声道“去、去”，把钻怀抱的破蟒蛇撵到边上，穿衣起身。
玄祐望着对方走远，良久收回视线，清理丹炉，开火炼丹。
炼了六瓶，他才去妖王洞府交割货物。
妖王夫夫互相对视一眼，邀他去看陆离心心念念的直升机。
玄祐望着灰溜溜的铁蚱蜢，半天没吭一声。
妖王说这东西能上天入地，一夜千里。
妖王说原本要一百两黄金，都是熟人，对半五十两给陆离可好？
妖王说……
玄祐从没发现这人如此唠叨，他摸着机身侧翼。
只要轻轻一捏，此物就能彻底粉身碎骨。
玄祐眸光冰冷，掌心运出灵气。
狐二哥在旁边疑惑道：“三爷？”
玄祐收手：“五十两？”
两人点头，笑道：“若是嫌贵……”
却见对方冷冷的看着他俩：“贱卖了，此物当值千金。”
夫夫俩：“……”
不是，您上赶着往外送钱啊？
玄祐脸色奇臭的摔袖出去。
夫夫俩不明所以，他们本想做个顺水人情，好让玄祐拿这东西哄人……他不买也就算了，怎么还嫌便宜啊？
“亲爱的，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不就是个打野用的飞行器么？”
“神仙的脑回路，不好说。”
*
玄祐捏着拳头，路过学堂时往里扫了一眼。
原来这人着急赚钱是想买飞行器，买飞行器是为了方便以后赶路，也就是说，对方不留念千度涯。
不留念千度涯，等于不喜欢他……这个世界，能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一个连神仙都不想做的人？
玄祐又闭关了，将近一个月没露面。
陆离猝不及防，倒也没觉得奇怪。
然而时间一长，学习进度跟不上，前面好几个字的读音又忘了。
眼看着光阴飞逝，玄祐还不出关，他渐渐着急起来了。
他问鸿钧这是什么缘故，鸿钧支支吾吾，他听得心烦，干脆掐掉飞符，又蹲在玄祐门口。
“玄祐，开门。”
没有回应。
玄祐留给他的丹药，他也没拿去卖，坐在门外一颗颗往嘴里送。
吃得嘴里发苦，收起瓶子，拿额头撞撞门：“老公你倒是开门啊……”
陆离一天天的在门外晃荡，这天又爬上来，背靠着门晒太阳。
“我问鸿钧了，他说你没有入魔，只有每月下旬的识海暴乱……你出来啊，什么都没说就躲，还算男人么？”
“……混账！”
既然是胆小鬼，那就别随便撩人啊……撩完就跑，当小爷好欺负啊？
陆离抱着膝盖，头埋在手臂间。
三月下旬，黑耀被定在桃花洲。
陆离回了学堂后屋，在狭小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蓦然一笑。
罢了。
他只是按照鸿钧的吩咐，给以后那位接收身体的灵魂提供传承记忆的穿书任务者而已，干嘛要想那些八竿子没一撇的事？
况且玄祐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能在千度涯见一面都不得了了，若是没有鸿钧打招呼，人家压根不会拿正眼看你。
或许你连一只猫都比不上呢。
陆离顺着门滑坐下去，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天后陆离又恢复如初，该玩就玩，该上班就上班，偶尔还带小崽子们去春游。
他在欢声笑语中，把那些酸涩的心情掐得连根都不剩。
那本天书他学了大半，还有薄薄的九页纸，两千字。
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学完。
掌握神族语言后，接下来的传承一两天就能搞定，他就得走了。
看来自己要加快速度，早点把代步飞行器拿到手了。
陆离看看蛊瓶，狠了狠心。
他给老二加餐，每天都单独把它拎出来，将新割的刀口撕开，用鲜血将它淡青色的双翅灌绿。
美人蝶翅膀全绿这天，提前预购的狐小娘子含泪来到学堂外，陆离心疼的摸摸老二翅膀。
伶仃的蝴蝶腿紧紧抱着他手指。
陆离眼眶一酸。
他感觉自己像卖儿鬻女的歹毒父亲。
可没办法，飞行器太贵了，而前路漫漫，他单凭双腿，什么时候能跋涉完三灾九难的路？
没多久，狐小娘子一脸发光的揣好小镜子，激动地跟他握手，他哭得差点说不清话。
“走……走吧，我以后……不、不卖蛊虫了……呜呜……”
这次，他吸取教训，把金票严严实实的装进小布包。
这个布包封闭性极佳，将小扣子一摁，就算他玩倒立都不会有任何东西掉出来。
陆离漏财漏出阴影来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揣着金票连忙往妖王洞飞奔。
跑得太快，“啪叽”一声跌坑里了。
这个运气也是没谁了。
陆离灰头土脸的爬出来，仔细检查一番。
金票还在。
他大大松了口气。
妖王亲自招待他，稍坐片刻，问了下弟弟和小舅子的学习情况，就引着他往库房走。
陆离内心激动。
他掏出包金票的帕子，一层层打开，就在看到那金黄灿烂的纸脚时，“歘拉”一声。
金票，被不知何时夹进帕子里的小钩子撕破了。
“……”
撕破的金票分文不值。
狐二哥安慰他：“不怕，只要粘得好，叫银庄那边看不出来，还是一百两呢！”
陆离重振旗鼓。
他小心翼翼的趴在桌子上，狐二哥给他扇风，妖王给他端凉茶，他吸吸鼻子叫两人停手，全神贯注的在裂口上涂了一层胶水，缓缓粘合。
三人屏住呼吸。
粘好了。
陆离轻轻吐了口气。
两人一叠声道喜，他喜滋滋的把金票吹了许久，钱货两讫。
这时狐二哥突然出声：“不好！这金票彻底坏了！”
小钩子恰好钩破金额栏，胶水渐渐跟金票上的特殊材质起化学反应，把“壹佰”俩字糊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陆离：“QWQ”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两口子满脸同情，鼓励他：“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要好好的啊。”
陆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妖王洞，一路走一路打颤，回到学堂，正准备蒙被子里痛哭一场，刚打开门，他就被重重地摁进一个怀抱。
“嘭”的一声。
背后的门瞬间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