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出去,有点尴尬。”

  江崎莲看着眼前的轮椅,陷入了沉思。

  “可以抱着过去。”

  松田阵平摸着下巴提议。

  江崎莲:“......”

  去医院看望萩原的事情是江崎莲主动提出来的。

  松田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倒觉得过去也是耽误萩原和护士小姐发展感情。

  “三个人还是有点奇怪啊。要怎么办呢?小阵平。”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啊?

  混蛋hagi,趁着受伤把难题丢给他。

  最终还是坐着轮椅过去的。

  或许是天气渐凉,平时人满为患的街头上行人并不多,江崎莲悄悄掀开帽子的一角,像个好奇的小朋友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外面的世界。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

  “嗯?”

  江崎莲转过头,望向松田阵平。

  虽然是为了保暖,把围巾裹在耳朵边上,但现在好像影响到听力了。

  “把帽子戴好。”

  松田阵平俯身,拢了拢他耳边的碎发。

  指尖搓揉过的碎发像是小动物的绒毛,摸起来细细软软的。帽子下的小脸被围巾拱着,一小半的脸颊鼓起来,像个小肉包子。

  是他养出来的可爱小孩。

  松田阵平心满意足地想着。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实在不好闻。松田阵平扯了扯江崎莲的围巾,裹住他的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江崎莲打了个哈欠,鼻子往上一顶,围巾被推到了眼皮上,少许光亮从围巾缝隙间透出。

  活像个蒙面大侠。

  他懒得伸手,皱着鼻子又把围巾挤下来,鼻间被羊绒扎得痒痒的,感觉马上就要打喷嚏了。

  病房的门敞开着,护士小姐端着换药盘在门口张望,见着松田阵平如同见了救星,眼睛都亮了。

  “松田先生,萩原先生又跑了!”

  江崎莲:“?”

  松田阵平好像在叹气。

  “萩原先生的伤口都还没有拆线,到处跑对伤口的愈合很不好.......”

  护士小姐把换药盘往边上推车上一放,快步向松田阵平走来,像是机关枪般一刻不停地念着萩原研二,看上去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他老是到处乱跑,我们抓不住他,其他警察先生也很为难,只有松田先生有办法,麻烦松田先生和我们一起找人也很让人难为情,但是...”

  病房里空无一人。窗户敞着,凉风吹动窗帘,窗台边的仙人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刺,大概是被哪个缺德的给拔了,但上面还开着一朵倔强的小花。床上的被褥掀开一角,揉成一团的病号服胡乱地塞在被窝里。远离了满是消毒水味病房走廊,在床边能闻到残留的便当味道。

  “是跑去抽烟了吧。”

  江崎莲扒拉开枕头,伸手摸到枕头套里面,掏出一个压扁的烟盒子,里面还有几根瘪得可怜的烟。

  松田阵平双手撑着轮椅,弯腰贴在江崎莲脑袋边,盯着那盒烟,一时觉得这么个好地方居然也能被发现。

  “快去找他。”

  江崎莲仰头,鸭舌帽檐蹭过松田阵平的脸侧,被羊绒扎得有些泛红的脸颊暴露在空气中,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小钩子。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脸侧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病人抽烟不好的。”

  江崎莲伸手,戳了戳松田阵平的脸。

  “...好。”

  松田阵平愣愣地撑起腰,下意识想推动轮椅。

  “不推你过去了,他应该在吸烟室,那边烟味大。”

  松田阵平揉了揉江崎莲的脸,把围巾往下扯了扯,拉着帽子遮住江崎莲大半张脸。

  “脸被扎红了,下次换成毛绒小狗的那个?”

  “那个太可爱了,是女孩子戴的。你先去找人哦。”

  松田阵平撇撇嘴,大步走出病房。

  “先生,你和松田先生关系很好啊。”

  护士小姐悄无声息地掩上病房们,站在江崎莲身后,戴上医护手套,慢腾腾地检查医护器械。

  药水被针头吸入针管子,被晃荡几下后迅速变色。浑浊充斥透明针管。

  “很少看见松田先生对一个人那么温柔呢。”

  “如果他揉我脸也算温柔的话,你在我背后偷偷注射药水的行为,算是温柔得要命?”

  水液晃荡的声音在耳边刮过,江崎莲迅速侧身,抬手格挡。他抬起下巴直视对方,藏在帽檐下的双眼里难得出现了几近愤怒的情绪。

  “你们把萩原藏去哪里了?!”

  “别担心,只是让他们俩多吸几口烟。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配合什么?成为你们的实验体?”

  江崎莲紧皱眉头,用力推开护士,又一脚踹翻小推车,危险的医疗器械天女散花般对着护士洒下。

  他顺手抓了一把手术刀攥在手里,冰冷却又熟悉的感觉像是爬虫裹着粘液,不断从掌心往上爬,恶心的感觉几乎是瞬间涌上心头。眼前一晃,护士突然出现在眼前,抓着针管狠心地往下捅。

  刀刃出鞘,五指变爪,向上一划——塑料针管子顿时四分五裂,液体迸溅而出,恶臭的气味在空中四散。

  江崎莲愣了愣。

  这个味道很熟悉,他甚至时常觉得自己身体里也有这种味道,就像是,就像是他曾经和这个液体共存!

  “停下!”

  耳边是少女模糊又绝望的嘶吼,眼前是一个熟悉得过分的身影。

  隔着厚厚的液体,明明是看不清的。

  他对对方的脸却熟悉得仿佛是自己的脸,又或者是曾在掌心里描摹,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

  他曾经对此满是期待。

  是谁?

  江崎莲头疼欲裂,掌心不自主地合拢,还未收回的利刃扎入掌心,卡在了掌心的骨头间,鲜血沿着穿破皮肤的利刃渗出。

  刺鼻的恶臭味落在脸上,冰冷的液体却像是要把人烧穿了般难受。

  江崎莲伏在膝上,急促地喘息着,堆满生理性泪水的眸子倒映出女人不断靠近的身影。

  “你,你是谁?”

  “亲爱的孩子,你本来已经摆脱了这一切。”

  轻快又温柔的护士小姐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声音伴着枪响,在脑海里嗡鸣。

  “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希望,你再次经历绝望。”

  柔软的掌心轻抚过江崎莲的脸颊,与医院酒精味格格不入的香水味涌入鼻间,温柔得让人胆寒。

  江崎莲努力抽出刀刃,试图用疼痛打碎眼前混乱的画面。

  女人却抓着他的手,不断向咽喉靠近。另一边的手紧紧压住他的喉管,挤压着肺部的空气。

  “不用害怕死亡。”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女人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关挤出来的,沙哑又难过。

  如果难过,为什么还要杀我?

  要窒息了......

  “滚开!”暴喝声像是一道惊雷,甚至压过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

  一阵风从面前刮过,眼前黯淡的世界瞬间明亮,而脖子上的力气也骤然消减大半。

  “别动!”

  警察标配左轮手︱枪直指护士小姐。

  而护士小姐却不紧不慢地笑着,举起双手,步步后退。

  “松田阵平警官,很厉害嘛。借着我家小孩子当诱饵,引我出来。”

  “只不过,你敢开枪吗?”

  纯黑的枪倏地从护士衣袖里冒出,枪口直指江崎莲。

  江崎莲挣扎着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在一片泪光中,他看见黑枪的扳机被扣下,却陡然转向,朝着门口︱射去。

  飞旋的子弹擦着空气,带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在江崎莲的脑子里爆开无数鲜红的烟花。

  紧迫的呼吸在某一瞬间挤压到了极致,小腿上剧烈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喷薄而出的血液像是无数利刃,扎入松田阵平的心口,疼得感觉不到呼吸,一切都遵从着本能——本能地接住了倒下的人,本能地想要喊他名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本能地想要痛哭眼前却一片漆黑。

  “啊....哈——”松田阵平抱着人贴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沿着脸颊滑落。

  他有些艰难地呼吸着,却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好像无论如何,赖以生存的空气都一点点被抽离,嗓子逐渐燃起烧灼感,牵连着心脏刺刺麻麻的,搏动的幅度越来越强烈。

  “哈......”

  窗外陡然暗了下来,隆隆的直升机声音像是某种信号,子弹破窗而入,噼噼啪啪一阵疯狂作响,病床被打得稀巴烂,仙人掌早被子弹射穿,残碎的小花混入泥土。

  而身处房间中心的三人,几乎是毫发未伤——如果忽略中间那人胸口大片的血迹。

  黑衣的男子推开直升机门,站在摇摇欲坠的直升机门边,一头银发迎风飞舞,俯视着狼狈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