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谈笑寒暄的人类犹如一戳就碎的泡沫一样, 身影接二连三地消失,转瞬间,偌大的厅内只剩下那道坐在纯白钢琴前的单薄身影。
“你教的那首曲子我还没有学会。”白莳穿过空空荡荡的宴会厅, 半身倚在钢琴上,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裙少女, 含笑道:“真是可惜了。”
少女松开琴键,抬起头,轻声叹气,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
她转头看看四周,蹙着眉问道:“一直都是幻境吗?”
这么大的宴会厅,几十上百个人类,面前的这个妖实力这么强大?
白莳摇摇头, “只有现在。”
宴会厅内的人类都在刚刚被转移到了另一边的休息室,这还多亏了余蓝的帮忙, 这家五星级酒店背后靠的也是余氏。
不然有这么多人类在, 她怎么敢使用妖力。
少女想起正独自行动的爱人, 脸色微变,起身就要离开,白莳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又将人按了回去。
“你在担心那个人类?”白莳勾勾唇, 好心安慰道:“放心吧,有妖怪法则在, 我们是不会对人类下手的。”
“只要她把索走的寿命都吐出来,人就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当然是死是活她就不作保证了。
少女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发难看起来,她仰着头, 眼睛隐隐发红, “你想要她死?”
白莳眨眨眼,“我不杀人类的。”
“她自己的寿命早就没了, 你让她还回去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少女想要挣脱开白莳的妖力束缚,但这个妖比她想象中要强上不少,她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相比少女激动的情绪,白莳要平静许多,甚至她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妖为何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她冷眼旁观少女的挣扎,语气轻描淡写,“她早就该死了,不是么?”
少女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白莳,“你也有个人类恋人。”
“但你不懂。”
她重复地念叨着,“你根本就不懂。”
白莳皱皱眉,她大师姐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不懂什么了。
“我的爱人在临死之际苦苦哀求我,她想活着,我就让她活着,这有什么不对!”
“我们如此相爱,凭什么要让生死将我们分开。”
白莳弯下腰,盯着少女的眼睛,认真道:“你们相爱是你们的事,但你没有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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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藤环绕玻璃窗自然垂下,粉玫瑰与白桔梗互相缠绕延伸至一整条走廊,阳光洒满红毯,黑色高跟鞋走在上面,犹如在走一条通往童话爱情世界的道路。
一只手从玻璃花瓶中掐起一朵白桔梗,短发女人一边哼着歌,一边玩着手中的花,这朵花纯洁甜美,就和她的恋人一样。
为余夫人引路的招待迎面走来,在与短发女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短发女人愉悦地笑了笑,她将白桔梗随手丢在地上,右手摸向腰间缓缓抽出一把刀来。
远走高飞,做一对隐世的爱侣。
给予她纯洁且忠诚的爱。
她嗤笑了一声,一抹嘲讽在眼底一闪而过,拥有无尽的生命和强大力量的妖却在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什么这种愚蠢生物天生就能拥有人类想要的一切。
这世道真是滑稽又可笑。
高跟鞋踩过白桔梗停在了休息室门口,短发女人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余夫人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宝宝坐着别动,我去看看是谁。”
门被从里面打开,余夫人看到短发女人正要发问,眼前黑光一闪,她的脖子突然传来剧痛。
鲜红的血液喷溅在纯白的门板上,短发女人随手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一把将面前挡路的人推开,走进房间环顾了一圈,视线锁定在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她的小女孩身上。
“小宝贝。”短发女人微笑着向她走去,“该轮到你喽。”
短发女人正沉浸在多年夙愿即将达成的兴奋中,根本不知道有个白毛少女正坐在餐桌上惊叹地看着这一切。
“太凶残了。”白毛少女瞪大眼睛,看着在幻境中发疯的女人,不住地摇头,“人类对同类下手也太狠了吧。”
她们妖虽然也会一言不合就开打,但就算是生死仇敌,也没有直接对人家幼崽下手的啊。
哦,对了。
半妖只能算半个同类幼崽来着。
白毛少女还在心里感叹着,脖子上的锁链突然被拽动了一下,她抬起头就见短发女人已经准备和幻境中的幼崽换血了,忙收敛心神,双手举在身前开始结印。
她使用术法时太专注了,没发现短发女人刚割破手腕的刀,漆黑刀身上突然泛起丝丝黑气,随着黑气将刀身上的血液吞噬干净后,短发女人也随之恢复了清醒。
她先是有些迷茫,然后环顾四周没找到那个半妖幼崽,却发现她的锁链正套在一个白毛妖身上。
几乎是瞬间她就猜到自己中计了。
白毛少女结印到一半,迎面一道刀风劈来,她敏捷地闪过,本没拿这个半吊子人类当回事,但目光一接触到刀身泛着的黑气时,整个妖都惊悚了。
我靠!
这把刀怎么有魔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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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蓝不受幻境影响,但毕竟也是个人类,白莳没有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宴会厅,而是让她去找了余夫人。
酒店是个U型楼,余夫人等人已经被余蓝安排的招待转移到了另一栋楼的休息室。
这件事没有和余夫人通过气,余蓝过来时,她正抱着狐狸折纸变成的小白莱和自己的好友显摆自己的漂亮孙女。
余蓝看着余夫人一脸自豪地捏着个折纸狐狸,被一圈贵妇人围着说说笑笑,沉默了下,选择转开目光。
没看到就相当于没有人出糗。
余蓝接替父亲的位置已有几年,早就是余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休息室众人看到她进来,安静了一瞬,还是订婚宴的主人率先反应过来,随后起身挂着笑容迎了上来。
余蓝与主人家寒暄了几句,余夫人看见她冲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余夫人拉着余蓝走到僻静的角落,疑惑道:“白莳呢?”
“她有点事。”
余蓝瞥了一眼余夫人托抱着空气的手臂,道:“一会儿就过来。”
余夫人发现了余蓝古怪的目光,奇怪道:“你怎么这个表情?”
余蓝干咳一声,摇摇头。
余夫人怀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撇撇嘴转身欲走,但托着小白莱的手臂突然一轻。
她低头,怀里的可爱幼崽不见了,只剩一个狐狸折纸在袖子上。
余夫人:“?”
她身体僵了僵,转头和余蓝对视,声音很轻,“这是白莳弄的吗?”
余蓝沉吟道:“她要处理点事,不能带白莱过来。”
余夫人点点头,“我懂!”
她捏着狐狸折纸走回去,一脸地高深莫测。
她懂。
她都了解的。
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她现在是小狐妖的奶奶。
她可是见过世面的这算得了什么。
余夫人按住有些抖的手,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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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订婚宴举办的吉时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客人虽然都被安排到了安全的休息室,但举办仪式的宴会厅还要回之前那个。
白莳说她们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
余蓝捏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静等着时间流逝,但半个小时还没过去一半,一条小蛇费劲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它扭着尾巴游到余蓝面前,口吐人言,急迫道:“宴会厅那边有结界,我游不进去。”
“你快去找白莳让她过来帮帮我,这个人类疯了!我搞不定她。”
余蓝目光一凝,侧头对着余夫人耳语了几句,然后起身快步离开。
两栋楼的休息室只隔着一条长廊,余蓝一边打电话一边快步往前走,在经过一个房间时,里面突然传出咚地一声响,她下意识地转头,余光却突然扫到一抹黑色冲着她袭来。
她本能地侧身闪躲,刀光擦着手臂而过,淡淡的血腥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白毛少女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余蓝的手臂被刀划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她惊慌道:“完了完了,你受伤了!”
白莳要剥了她的皮了。
她瞬移过去赶紧把人护在自己身后。
余蓝皱了下眉头,手臂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短发女人这一刀只划伤了余蓝的手臂,她对此并不满意,低声喃喃,“这一刀应该捅穿你的心脏的。”
她活了一百多年了,身手是专门练过的,对付个人类不可能失手的。
真是奇怪。
短发女人本身没什么威胁,但她手里的这把刀太棘手了,就连妖力都能抵挡,白毛少女本来实力就一般,现在更是愁得不行,本想让余蓝过去搬救兵,没想到两人一起被堵在这儿了。
她现在不光要防备短发女人的刀,还得保护余蓝,更艰难了。
“这个。”
余蓝比她更冷静,用没受伤的手掏出了一个折纸狐狸塞给了白毛少女,低声道:“我不会用。”
白毛少女低头一看,眼睛陡然亮起。
“你没看过电视剧吗?朋友。”白毛少女将小狐狸对着短发女人掷过去,笑道:“这种暗器都是直接丢出去的。”
小狐狸在空中嘭地一下涨大,呲着獠牙对着短发女人凶狠地咬了上去。
短发女人捂着手腕发出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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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内。
交手中的两个妖同时停了下来,白莳嗅了嗅空气,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转身扔下少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少女听到了爱人的惨叫声失魂落魄地追在了后面。
两个妖一前一后地赶到,白莳托着余蓝受伤的手臂,满目都是刺眼的红色,她怔怔说道,“你流血了。”
余蓝摇摇头,安抚道:“我没事。”
她刚刚看过伤口,不算太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血有些止不住。
白莳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将衣袖撕开,手指抚过伤口附近完好的皮肤,有血珠从伤口处又冒了出来,她定定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去将血珠舔走。
本已经疼得麻木的地方传来濡/湿/触感,疼痛中又仿佛多了一丝麻痒,余蓝落在白莳身上的眼神一深,一把握住了白莳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白莳不答,殷红舌尖将血珠一一舔掉,伤口的血止住后,她又将那些刺眼的血迹也一一舔/舐干净,这才抬起头来。
一点血迹沾在唇角被她伸舌舔走,白莳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人类身上。
风情万种的狐狸眼隐隐泛红。
白毛少女从一旁窜出来拉住白莳的手臂,小声劝道:“冷静点。”
“我们可以把她夺走的寿命拿回来,但我们不能捅人类一刀。”
白莳转头,笑了,“你在说什么,我捅她一刀干什么。”
她微微抬手,妖力分散开来,幻化为了数个狐狸将对面那一人一妖围住。
一只狐狸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那把泛着魔气的刀面前,低头咬住刀把,白莳抬手,狐狸叼着刀送到她手上。
她一边观察着刀,一边对着少女说道:“你说我不懂。”
“你说你们相爱就连生死都无法将你们分开。”
少女将疼得满头冷汗的爱人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但眼神却仇恨地瞪着白莳。
白莳看着她,微微一笑,“但我怎么从你的爱人眼里看到的尽是丑恶的贪婪。”
“完全没有你所说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