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楚琼林端坐在别墅客厅的L形沙发上,手捧阿姨专门为他调制的白糖水,小口小口地抿着,补充刚才哭掉的水分。
纸杯快要见底,路橙拎起保温壶,又替他续上一杯:“教练,多喝热水!”
楚琼林弯眼笑了笑:“谢谢。”
路橙耳根一红,坐得比听课的小学生还要端正。
这位楚教练与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他在SRG看饮水机时,与主教练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挺着小肚腩的中年男人,一旦队员出现失误,就板起面孔,把黑皮BP记录本往桌上一摔。
楚琼林生了一张男明星脸,气质温柔可亲,甚至散发着几分母爱的光辉,被网瘾少年们怼两句就该哭得稀里哗啦,怎么都不像统领全队的主教练。
尽管如此,路橙的掌心还是捏了一把汗。
身旁小口抿糖水的病美人,能决定他的去留。
“小路!小路!”
客厅与训练室仅一墙之隔,任小航趁着邵经理到外面打电话,朝这边探头探脑,被Taste拧住耳朵拖了回去。
路橙僵硬地挥挥手:“嗨。”
好好一场试训,整得有点像网友见面会。
“小朋友,你很受欢迎啊。”楚琼林搁下纸杯,哭红的眼尾渐渐恢复苍白的本色,“你以前是SRG的人?”
楚琼林看似毫无攻击性,结果一上来就贴脸放大招。路橙犹豫几秒钟,如实回答道:“嗯。”
他不知楚琼林只翻过自己的简历,还是已经浏览过网上乌七八糟的黑料,赶紧澄清道:“我一般不打架斗殴……不是,我很听话的,从不跟人打架,除了那一次……”
路橙越说越语无伦次,最终不得不指天发誓道:“哥哥别怕,我绝对不打教练!”
楚琼林轻飘飘地答了一句:“别紧张,不就是打架斗殴嘛。”
他逗小猫似的勾勾手指,让路橙坐到自己身边:“告诉你个秘密——我也很讨厌SRG,那个地方盛产傻X。”
路橙:“……??”
暂且不论讨厌SRG的理由,“傻X”这个词怎么会从楚琼林的嘴里说出来,太崩人设了。
“所以我不会追究那些陈年破事,我只好奇巅峰第一是你自己打的?”楚琼林又道,“那四个大国标也是?”
路橙精神一振,试训开始了。
“是我打的。”他又一次指天发誓,“如果有一场成绩造假,我出门就被顾司宴按在地上揍!”
楚琼林失笑:“啧啧,司鹿果然是真的。”
路橙:“啊??”
虽然了解每一个队员是教练的基本功,但楚教练知道得也太多了吧。他慌忙解释:“不不不不不——这个不是真的!”
楚琼林:“我不信。”
路橙正要论证自己和顾司宴是假到不能再假的网红CP,楼梯拐角处响起一声轻佻的流氓哨,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二楼走了下来。
为首那位剃了个凶巴巴的寸头,目光在楚琼林的脸上游走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路橙头顶的那撮粉毛:“路橙是吧?我是KG的青训,你可以叫我宁子。”
“他们几个也是,”宁子抬手点了点另外三个人,“贺朝元经常夸你很厉害,那傻狗今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不如我来试试你的本事,凭什么让队长那样护着你?”
路橙一听这话就清楚了他的成分,顾司宴粉。
宁子把一个身板瘦弱的少年推到了最前面,又说道:“这是小楠,我们的辅助,在青训打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熬到万宁那老东西走了,结果又来一个你?”
路橙终于认清对方挑事的意图,缓缓起身,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我抢了他的首发?”
小楠伸手轻轻揪住宁子的衣袖,他甩了两下没挣脱开,提高音量冲路橙喊道:“难道不是吗!?”
“你说话小点声!”路橙脸上的笑容凝固,“别吓到我哥哥。”
楚琼林一哭起码又半个小时,他今天还怎么试训?
宁子:“??”
宁子:“你还挺会心疼哥哥。”
楚琼林全无要哭的迹象,兴味盎然地说:“要不这样——小朋友,你把他们四个都打了,就算过了我这关。”
路橙不由瞥了眼楚琼林的腕表,心率曲线波动正常,还是安全的绿色。
为什么能用这么平稳的心率,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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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琼林又为自己续了一杯糖水,看路橙和四个青训少年捧着手机,围茶几坐成一圈。
宁子四人虽然是青训生,但也苦祁郁文久矣,对楚琼林的态度还算恭敬:“楚教练作证,老规矩,1v1solo。”
路橙与直播间的弹幕老师们日战八百回合,最不怕的就是打赌,瞥了眼小楠问道:“你们拿什么跟我赌,谁赢了谁就是首发?”
“呃……”宁子一时语塞,向楚琼林投去求助的目光。
方才互呛时多么针尖对麦芒,终究还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楚琼林笑道:“别看我,我也没有这个权利。你们赌些好玩儿的吧,比如谁输了叫对方一声爸爸?”
路橙和小伙伴们同时陷入沉默。
骂SRG傻X,嗑司鹿CP,玩得还特别野。
这位楚教练,果真人不可貌相。
宁子是青训五人组里的中单选手,邀请路橙加入1v1墨家机关道房间,顺手点开[小鹿要上分]的个人主页:“巅峰赛1643分?怎么不用你那个榜一的号,不敢?”
“不想上。”路橙答道。
他被挂上热搜后,好友列表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发消息骚扰[鹿鹿子],大概是季玫之前的老客户跑来吃瓜,删又删不光,路橙便也懒得上线。
最重要的是,自那晚之后,[练习003]再也没有出现过。
路橙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上线瞧一眼,见到的永远只有灰暗的头像。
他没好气地说:“那是我与我老公的双排号,不方便拿出来给别人看。”
宁子面露难色:“兄弟,你到底有几个老公?”
“……”路橙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指着屏幕问道,“自选还是同英雄solo,你来选。”
青训少年们还没经过KPL赛场的捶打,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宁子说:“自选吧,我挑个不是国服的,不算欺负你。”
“我拿貂蝉。”他直接亮出自己的选英雄界面,中二气息满满地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你可别选蔡文姬、桑启之类拖时间。”
路橙笑道:“行,我也拿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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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小时。
顾司宴拉开后座的车门,一手拎起贺朝元的领口,向秦暮洋伸出另一只手,不耐烦道:“还我。”
“微博我已经帮你卸了,再敢乱说话就送你禁言大礼包。”秦暮洋挟持了他的手机,揪住贺朝元的另一边领口,故作冷酷道,“这小子不能跟你走——小朋友,告诉我,你把楚教练丢哪儿了?”
贺朝元夹在两位FMVP野王中间,感受什么叫作顶级拉扯,呜咽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邵经理告诉他的碰头地点是金风南路公交站,贺朝元通宵打排位,中午起来时还恍恍惚惚,错看成了金风南路地铁站。
他在地铁口傻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开车路过的两位野王捡走。
“别逗他了。”顾司宴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又将贺朝元扔出车外,“你的死对头已经在里面了,这么想要楚琼林的照片,不进去看看真人?”
秦暮洋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不了,他见了我肯定得哭到脱水,容易耽误你们的正事。”
见顾司宴面露不解的神色,他又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解释了一句:“大脑皮层植物神经紊乱,心率一高就会泪失禁,问过主治医生,没有太大影响但也治不好。”
顾司宴哂道:“连病历都背得这么熟练,不愧是死对头。”
他拎起还在迷茫的贺朝元,刷开铁艺院门,回头一看,秦暮洋的车还停在原处,不离开但也绝不肯下车。
贺朝元的反射弧终于走完了一圈:“所以,楚教练没丢?你们一路上都在骗我!?”
青训打野智商如此,顾司宴深感KG前途堪忧,苦笑道:“没丢,也不知是哪位热心群众给他带的路,人好端端地在客厅里——”
客厅里,四名青训生站在茶几四角,追悼会似的冲中间的粉毛少年三鞠躬,震天响地吼道:“爸爸!!”
顾司宴一进门看就看到这一幕。
路橙打服了青训的四个傻小子,正在享受为人义父的快乐,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闪烁着寒意的眼眸。
彼此对视了十几秒,都没有开口说话。
贺朝元惊喜大喊:“小路哥哥!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路橙这才回过神,猛地后退两步,四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选择躲到了楚琼林身后。
贺朝元目睹自家队长脸上那几个像素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眨眨眼,问道:“队长,你为什么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