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乔星盯着祁宴一次又一次重复的问题陷入沉默，已经给过答案她不知道该怎么再回答一次。
难道，他其实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吗？
又或者……他想表达的是更深层次的含义。
面对着停住的聊天。乔星认真思索起来, 从祁宴今晚的聊天态度、反应，到他难得会这么的执拗追问一个答案。
然后, 还真就被乔星猜到一个可能性。
她蓦地垂眸紧盯着手机, 心头猛跳, 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 连手指尖都害羞的蜷着，几乎落不下去 。
【嫌弃】
也许他在意的并不单单只是年龄, 还有年龄背后的所指的东西。
姜慕情之前的话, 也在同时跃入脑海, 清晰回想。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没体会过。男人一旦上了年纪，不论是身体素质啊还是什么其他的都开始走下坡路。】
【尤其是在床上，心有余力而不足, 老男人‘那方面’很容易不行的。】
真相应该就是这样了, 祁宴才会反复的问她，言下之意是以后等他年纪再大一点, 会不会因为床上能力嫌弃他？
乔星抿着嘴角连连吸气, 为自己读懂祁宴隐晦的意思而面红耳热，两个人还没走到那一步, 他已经在思考这些东西了？
“唔。”她捂着耳尖，把发烫到不行的脸埋进枕头里, 咬住枕头一角轻轻磨牙, 脑袋里乱得变成毛线球。
而且祁宴这么担心, 是因为自卑？还是因为年龄所以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不自信。
亦或是，他其实本身就是不行的。
他……不行？
乔星被这个猜测惊到，突然从枕头上抬起头，脑内凌乱成毛线团的思绪，像是突然间找到了一个清晰线头，然后自动把所有的信息串联整理出来。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祁宴应该是不行的。
不然，怎么解释他快三十岁了，一次恋爱没谈过。
从前更没有任何私生活的不堪绯闻传出来过。
乔星平时跟姜慕情在一起，耳濡目染，知道男人在这个年纪有很强烈的生理需求，甚至要比女人强烈的多。
可祁宴清心寡欲的像个苦修者，这不对劲，这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行。
而且只有男性那方面信心不足，身体缺陷，丧失尊严，所以才会用这样近乎低微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她这个女朋友，以后嫌不嫌弃。
-
对面一直没有消息回复，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祁宴盯着手机，眼底微弱希冀的芒伴着手里的第二支燃尽的烟，同时熄灭了。
紧跟着屏幕也暗下去，进入息屏待机模式，似乎代表着今晚的聊天通话就此结束。
藏在第一个问题之后的，是祁宴小心的试探，不敢完全问出口的问题。
等她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后，是否也会像旁人一样投来异样目光，怜悯同情他，嫌弃他？
祁宴眼睫有些抖，脸色也被月光照得无血色的苍白，他将手机随意放下去，又去摸烟。
手指却有些拿不稳，失了准头般，尝试几次都没能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
他阖了阖眼，五指倏然捏紧，捏得骨节泛白扭曲，十多秒才勉强控制住手不发抖，做完拿烟、点烟这样最简单的动作。
烟雾深深浸过肺部吐出来，有些呛。
他抬手抵唇，低低的咳起来，胸膛都跟着咳嗽震动，难受的紧皱起了眉。
“叮。”
身旁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祁宴直起身，薄唇叼着烟，挑了泛红的眼尾去望手机，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像是在等待自己未知结果的判决书，根本不敢去看。
“叮。”
“叮。”
“……”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间或停顿，最终响了六七下，屏幕上全是起来叠加的消息通知，不知道对面发了什么，会这样的急切。
这么多消息？
祁宴怔楞之后，皱了眉。
她到底发了什么？
他将烟夹在指缝，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然后，大段的消息刷屏过来，祁宴低眉看了眼，整个人瞬间石化僵住。
指骨一颤，手比刚才抖的还厉害，连烟都夹不住直接掉在地上。
【一颗星：我不嫌弃，祁宴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嫌弃你。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现在社会这种事情还挺多的。】
【一颗星：我知道对男人来说这难以启齿，也会沮丧到感觉失去尊严跟信心，但是你不要难过自卑，你已经很好了，你那么优秀，早已经远超好多人，这种事情又不是人生必须的。】
【一颗星：虽然你年纪不小，但是还可以治疗不是吗？男科医院那么多，连不孕不育都是小事了。我相信积极治疗一定有效果，如果祁宴哥觉得自己不好意思，我作为女朋友可以陪着你去看病。】
【一颗星：哪怕就算是治不好，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跟祁宴哥提分手，更不会嫌弃。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颗星：所以，祁宴哥不要难过，男人那方面不行并不代表什么，更不能否定这个人本身。】
【一颗星：更不要因为身体丧失到某些方面，就因此丧失信心。】
这长篇大论的话，密密麻麻的词语，每一个字祁宴都认识，可它们组合起来的意思，他却完全听不懂。
一向冷静清晰的思维在此刻几乎冻结凝固，大脑也处于停摆状态。
祁宴人僵得不行，呼吸都是停滞的。
“男科医院”、“积极治疗”、“不孕不育”、“男人不行”……
这些词语像是席卷呼啸而来的怒浪，狂烈得重重拍向站在果露礁石上，完全没有任何遮挡的祁宴，只能看着海啸将他拍的粉身碎骨，完全淹没。
祁宴死死盯着聊天记录，逻辑无法将得到的信息好好处理总结，他完全跟不上乔星跳跃的思维。
不明白她是从哪一点、哪一分的线索，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重点甚至都不是什么结论。
她的小脑袋瓜里又是如何联想到这里，可以把一个严肃又沉重、又压抑的话题牵扯到这上面的。
巨大的认知冲击几乎碾压着祁宴所有的一切。
她在想什么？
她在说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他又该回她什么？
这一切，又是什么？
乔星发完之后，长长舒了口气。
她是忍着害羞，做足心理建设后，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些安慰人的话。
而且小心翼翼的避开刺眼的词汇，尽量选用了温和平缓不那么刺人的词语。
生怕有的话不注意又说不好，会因此伤害祁宴的男性尊严，避免给他脆弱自卑的情绪雪上加霜。
此刻乔星是很心疼同情祁宴的，同时又理解他。
她更做好了准备，真的愿意陪着祁宴去医院看病，只要他不介意。
所以，相信自己的这一番耐心开导，祁宴哥应该心情会好许多吧。
乔星托着腮，抿唇轻笑。
祁宴心情好不好不知道，他只知道刚才所有因为身世而生出的阴郁压抑、苦闷的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额头血管绷起来，大脑跟太阳穴处突突的跳，再看这些明说‘他不行’的话，只觉得头疼得快要厥过去。
从来疏离淡漠、不轻易泄露情绪的男人，这时候的大手紧紧握着手机，浑身都在发抖。
只不过跟之前的不同，这次是活生生被气得发抖。
祁宴从未想过，乔星竟然是这样想他的。
在她眼里，他真的就是需要去看男科医院治病是吧？
行。
他不行，那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倒是很行呢。
-
乔星盯着手机，等了半天对面没回复，又沉思起来。
祁宴哥看到她说的这些话，现在应该是很感动的吧，可能这么久以来不嫌弃他的女孩，就她一个。
越是想越觉得自己今晚做得很对。
为了让祁宴再安心一点，嫩白指尖在手机上轻点，又发过去两条消息。
【一颗星：祁宴哥，我想说我今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如果我们俩继续交往下去的话，你身体方面的事不会成为什么阻碍。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之间分手，也绝不会是因为这个。】
分手？
这两个字无异于火上浇油，把祁宴本就撑到极限的理智跟清醒，磋磨的只剩下一点，随时会失控崩塌。
他甚至都无法再冷静去思考。
所以，刚在一起半个月不到，她早就提前想过退路，提前想过分手，并且随时准备抽身离开吗？
祁宴大手攥着阳台栏杆，薄唇翕合，大口呼吸，极力克制压下混乱的思维，不让自己被她气得疯狂。
几次平复深呼吸，总归是找回点理智。
他点着屏幕，想温柔的跟她说不要乱想，他身体其实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又是一条消息。
【一颗星：而且，知道祁宴哥没有需求的话，我也松了口气，不会对祁宴哥有什么需求的。】
这话也不知道平时那么容易害羞脸红的她，是怎么发出来的。
祁宴舌尖重重抵着上口腔，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波动。
他下颔扯得发紧，咬住后槽牙，一点点删掉温柔安抚她的话。
终于发出一条新消息过去。
【宴：我有需求，谁跟你说我没有需求的。】
他有大需求。
【一颗星：啊？这样啊，可是祁宴哥病没治好之前，有需求也没办法。要不然明天就去找医生挂号看看吧，市中心医院男科应该就挺权威的。】
祁宴绷到极限的那根线，铮然一声，断了。
克己被彻底压碎，理智化为齑粉。
矜贵淡冷，从容优雅的男人，被气得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
【宴：乔星，我现在想旰死你。】
作者有话说：
今晚就只有这章了，我得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