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李蔷已经熬了一个大夜加早上。
助理看着积着一小层烟灰的纸杯, 不免担忧道:“蔷姐,你去睡一会儿吧,后续我们来跟进。”
“不。”李蔷咬了一口三明治, 混合着咖啡吞咽下。
凌晨的热搜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言渝谈恋爱了, 恋情被狗仔实锤曝光。
狗仔拍到了言渝和一个年轻女性同进同出酒店的照片, 双方搂搂抱抱,举止亲密。后援会、商务合作方、制作人的电话和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李蔷逐个应对。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跟言渝核实,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认真的吗?
言渝更是高调, 直接在微博官宣“我的小幸运”,贴出了一张背影合照。
李蔷气得血液上涌,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问言渝:理由?
言渝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老天爷给了他钻石般无法遮掩光芒的容貌, 和尖锐的才华。他年少成名,火到如日中天, 敢做敢当,无所畏惧,喜欢一个人, 当然要让全世界知道。
这就是带顶流的弊端, 女友粉悲痛欲绝, “脱粉”的关键词紧随其上。
网站甚至瘫痪了三分钟。
“你知道你是粉丝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吗?她们为了送你出道, 花了多少真金白银?太早了, 小言——但凡你晚两年再恋爱, 我都不会反对。”李蔷说, “你的粉丝战斗力, 你自己不清楚?”
“清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早痛早超生。”言渝耸耸肩,他并不在乎。
“你把我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李蔷话还没说完,又有品牌的电话进来。
她在言渝本人不配合的情况下,将言渝的账号收归公司管理,紧急启动危机公关。
饶是如此,依旧有已经达成合作意向的品牌表示他们要“重新评估”。
李蔷这个月经历了重创:潜力股阮熹微还在成长期,她便被撤下;手中的王牌言渝又因太有性格,完全不受控。
大脑高强股运作十多个小时,再想起昨晚与熹微吃的晚餐,恍若隔世。
看着手机中拨出、未被接听的号码,李蔷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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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熹微感慨蔷姐的办事效率之高。
昨天才做出决定,今天下午,李蔷已打点好剧组和医院,顺利将她接到私立医院的检查室。
阮熹微裹得严严实实,连一双眼睛,都被渔夫帽的帽檐压着。
做了一堆检查,等待结果时心怀忐忑。
几张化验单捏在手里,皱了又抚平。阮熹微乱糟糟地翻看着,专业术语在眼前跳动,看不进脑中;又去看B超单上的结论,在图片上找到一个小黑块。
就是它吗?
科室里坐着和善的女医生,“胚胎发育良好,胎心胎芽还没长出来……”
阮熹微不敢看医生的眼睛,她轻声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好。”医生未做评判,也没有劝解,甚至语气保持了一样的温和,“月份还小,建议药流。如果想好了,再来约时间。”
阮熹微在医生的温言软语中,一道情感的防线崩溃。她的眼泪留下来,浸湿口罩,“医生,我是不是很不负责任,很残忍?”
医生见惯了情绪失控的患者,此刻内心会发生剧烈挣扎太正常不过。她说:“不要自责,把自己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等你做好准备了,它还会再次降临,与你相遇。”
“谢谢。”阮熹微起身,向医生微微弯腰。
走出诊室后,她看到坐在对面墙边沙发上的李蔷和唐安安。
奇怪的是,两人见她出来,并没有迎上来。
李蔷的视线与她的一交汇,便立刻错开,转向了右侧的窗台。
阮熹微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黑色精致的西装,不再笔挺没有一丝皱痕。陆叙的背靠着墙,高大的身体微屈,下巴上有新长出的胡茬。
颓废。
这个从未在陆叙人生字典中出现过的两个字,现在赤.裸摆在眼前。
阮熹微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充满不可置信,“蔷姐,安安,你们……?”
唐安安一脸欲言又止,李蔷打了个止住不让说的手势,将手腕上挂着的大衣穿回身上,对陆叙道:“陆总,人你已经接到了,那我们先回去。”
陆叙点了下头。
阮熹微关于医院的记忆不多,每一幕都是她此生不愿再回想起的画面。
她曾长久地被困在十八岁那年的救护车鸣笛中,母亲被送进手术室,她在冰冷的走廊等待,看着外面,拥挤的急诊室,一路小跑的医生和护士,哭泣呐喊的家属……
高端私立医院的走廊播放着柔和的音乐,色彩温暖的橘色沙发旁,插着一束热烈开放的鲜花。
穿着浅蓝色工装的护士前来主动问询:“女士,先生,需要帮忙吗?”
阮熹微这才回过神来。
她的身体已经被陆叙搂住,裹挟着往前走。
进入电梯,陆叙却按下了向上的楼层。
阮熹微问:“去哪里?”
“昨晚奶奶摔跤,进了抢救室。”
“什么?!现在怎么样?”
阮熹微大惊,一把握住陆叙的手臂,感受到布料下的紧张肌肉。
“已经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陆叙道。
“哥哥……”一时间,阮熹微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先说哪一句。
“叮”得一声,电梯到达高层住院部。
住院部的房间静悄悄,地砖光洁明亮。
推开门进去,老太太正醒着,护工将舀了粥的勺子送到她嘴边,老太太双唇紧闭,没有进食的意思。
陆家一大家子都忙,见老太太脱离危险,顺利转醒,陆嘉树便让熬了一夜的人都回去。她临走前请了三个护工,打算二十四小时轮流照看。
老人遭了大罪,尽管身体还虚弱,此刻脾气却犟上来,看着床边一个陪护的儿女都没有,觉得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见是阮熹微终于来了,老太太哼了一声,闭上眼。
阮熹微见奶奶额头包着纱布,手背上打着点滴,心疼不已,“奶奶,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您……”
“少说两句没用的。”老太太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来,“估计再摔一次,我老太婆也就魂归西天。其他的没什么遗憾,只是见不着我的重孙子。”
见面便催生,想不到都在病床上了,第一句话还是如此。
阮熹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颊仿佛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
能安抚老太太的只有陆叙,陆叙上前,温言哄上几句,又接过护工手中的小碗,喂她吃了小半碗粥。
扶着奶奶躺下,给她掖好被子,看着她昏然入睡后,才携阮熹微离去。
走出医院的大门,星子稀疏,寒夜凛然。
阮熹微被冻得一哆嗦,身上马上传来一股暖意。
陆叙将他的大衣披在了阮熹微身上,衣长及地,月光下拖出长长的黑影。
衣衫单薄,声音飘渺,他问:“熹微,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