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天?

  薄子衡一下就想到那天递到自己眼前的戒指。

  余思量那个时候就认出他了?他……

  “可是我们认识的时候还很小。”薄子衡道,“那时候你……”

  “想什么呢?”余思量弯起眼,“一开始对你的确不是那个意思,你不也是。”

  薄子衡哑然。

  他一开始的确对余思量没那方面的心思。

  “我以为你不知道。”薄子衡道。

  余思量笑了笑:“你没有长歪。”

  “所以你是那天才认出我的?”薄子衡有点惊讶。

  余思量点头:“但我一直记得你,我也没想过你会记得我,甚至那天看见你,我也没想过你是因为我去的,但后来一起生活,我发现你对我的事兴趣很小,就算说喜欢我也一样……不,不该说是兴趣小,应该说是都知道,那时候我就隐隐猜到了。”

  “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的?”薄子衡问他。

  “你跟我求婚那天。”余思量道,“那枚戒指,那首曲子。”

  薄子衡无奈:“我本来还想给你当惊喜的。”

  “我已经很惊喜了。”余思量道,“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最惊喜的事。”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

  认识薄子衡那年,他十岁,他姐那年正好宣布退圈出国,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无论秦艳柔怎么闹,余思念就是铁了心要走,连理由都没给,就在余思源的安排下去了地球的另一端。

  陶梦琪跟刚进余家没多久的李韵非常乐意看秦艳柔这个占着合法妻子位置的人笑话,所以成天在她面前冷嘲热讽,她一气之下干脆带着余思量去了乡下。

  说是乡下,其实并不落后,村里有几户有钱人捐了不少钱,村子发展得不错,路好好修了,各方面的设备资源也都能跟上,只是离市中心比较远,所以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到市里去了,还住在村里的大多都是老人跟小孩。

  余思量坐在车里,隔着玻璃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大理石碑板板正正地刻着“竹溪村”三个字,以及石碑后绿油油的、在香江基本看不见的大片田地。

  来的路上,他妈妈告诉他,这里是她的故乡,所以也算他的故乡,尽管他是第一次回来,对这个所谓的故乡没有任何印象,更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车子缓慢行驶在小路上,这里的路虽然修得平坦,但大多不宽,路边还有人家胡乱停放的自行车跟摩托,让本就窄的路变得越发难以通行,就不说秦艳柔还记错了路,等开到住处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

  门口有个长得很和蔼的老人在等着,看见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欢迎他们。

  后来余思量才知道那个男的是村长,秦艳柔这些年给村里捐了不少钱,特地过来谢她的。

  秦艳柔在外人面前脾气向来好,跟村长寒暄了几句,说起开车不太好走。

  村子闻言问她:“你从阿芳家那边过来的啊?”

  秦艳柔愣了几下,想了几秒才想起他说的是谁,笑着点点头:“近嘛,别的路更窄,再宽点得绕老远了。”

  村长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你从这边过去,在大民那拐弯,有条大路出去,前几年才修的。”

  秦艳柔愣了一下,又仔细问了问才知道那路是村里的大户修得,就是为走车,一来家里人进出方便,二来也是担心家里老人有什么问题救护车不好进来。

  秦艳柔道了谢,便牵着余思量进去了。

  秦父前几年已经走了,家里现在就剩下一个妈,他们进屋的时候她正在煮甜汤,看见余思量就开开心心地拉着他问他吃不吃。

  余思量很少见外婆,不会应付,怯生生地拉着秦艳柔的手没有回答。

  秦艳柔看他这样子就烦:“外婆问你你不会回答吗?有没有礼貌?你就不能学学你姐!”

  余思量抿了一下唇,声若蚊呐地答了一句:“吃。”

  “说大点声!”秦艳柔骂道,“你怎么连说话都不会!”

  余思量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秦艳柔还想骂,秦素云已经拉着她劝道:“别骂孩子。”

  “妈,我教孩子你别管。”秦艳柔皱着眉,虽然这么说,倒没继续说他,“还不快去把东西放下!要我帮你吗?!”

  余思量没有动,秦艳柔顿时火了。

  秦素云见状连忙拉着余思量上楼,说:“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早就给你收拾好了,去看看喜不喜欢。”

  余思量是无所谓住在哪的,但他的确很喜欢那个房间,因为从窗户看出去能看见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还有鸭子在游泳。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但没敢看太久,把自己的小行李箱往旁边一放就下楼了。

  秦艳柔正好从车上拿了小提琴来,便道:“今天的练习还没做。”

  余思量没有说什么,走过去接过小提琴开始练习。

  以前他妈妈也会督促他练习,但并不严苛,自从姐姐退圈后,他妈妈对他的要求忽然就变高了,原本一天三个小时的练习,现在恨不得他一整天都扑在这上面。

  他这边在练习,秦艳柔那边还在说着后续的安排:“本来我想着这里大点的车进不来,就只给你带了小提琴,既然现在路修了,那我找个时间去给你定架钢琴。”

  余思量只说了声“好”,反正对他来说小提琴还是钢琴都一样,都是从早练到晚,让人很烦。

  他妈妈说是带他来乡下散心,实际上他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难受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妈妈还会出去应酬,但在这边她熟人不多,根本不会出门,就连买菜也都是外婆去,他妈妈只要坐在家里盯着他练习就好了。

  而他就更不用说了,别说出门,就连玩会游戏都不行,只能趁晚上睡觉的时间偷偷玩。

  住了大约一周后,有一天余思量听见了隔壁传来钢琴声,弹得极好,尤其跟他一对比就更好了。

  秦艳柔也听见了琴声,偏偏这时余思量正好拉错了,她顿时火了:“你怎么又拉错了?这又不难!你听听隔壁的小孩弹得多好,哪像你,天天学天天练练了这么久还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她的声音极大,大得隔壁都能清楚听见,正在给奶奶表演的薄子衡顿时停了下来。

  那声音被琴声掩盖,他听不太清内容,疑惑的问了奶奶一句:“是不是有人来了?”

  “没有,是隔壁又在骂小孩了。”夏文珠叹了口气,“天天骂天天骂,我听着都难受。”

  夏文珠身体不太好,一直在老家这边静养,薄子衡每年都会到这边过暑假,就记得隔壁住的是个煮甜汤很好吃的奶奶,倒是没听说过他家还有孩子。

  “好像是跟你一样,来这边过暑假的。”夏文珠解释道。“前天我路过正好看见那孩子在院子里,看着比你小点儿,长得挺漂亮的一个男孩,就是比较安静,跟他打招呼也不大爱说话,但是他那个妈……”

  她说到一半,觉得这样背后说人不太好,便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薄子衡却被勾起了好奇心,这种听故事听一半的感觉着实难受,他催促道:“他妈妈怎么了?”

  “能怎么,把他骂了一顿。”夏文珠无奈道,“让他好好回答我,还跟我道歉。”

  薄子衡闻言皱了皱眉:“不搭理人是不太好。”

  夏文珠摇摇头:“怎么没搭理,跟我说奶奶好了,我问他也都会回答,就是话不多,来这边过暑假,也是他跟我说的。”

  薄子衡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怎么还骂他。”

  夏文珠没有多说,只是道:“关你什么事儿,你琴练完了?”

  “不想练了。”薄子衡皱起脸,“我练琴都害他挨骂了,再练下去他不得挨打,我会愧疚的。”

  夏文珠才不信他这一套说辞:“又贫嘴,老实交代,是不是又想溜出去玩了?”

  薄子衡笑起来:“我想出去钓鱼。”

  “大热天的钓什么鱼,晚点吧。”夏文珠无奈道,“你春花姨早上送了袋龙眼过来,去吃吧,别吃太多,不然上火了。”

  薄子衡答应一声,便去了厨房,也没太把隔壁的事放在心上。

  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连着好几天每次他弹琴都能听见隔壁在骂小孩的声音,听多了他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干脆缩短了练琴的时间。

  而余思量已经习惯了,他妈这种比较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他哥,有他姐,还有她朋友的孩子,到了这边也不过是换一个比较的对象罢了,没什么。

  就连那个被他妈拿来比较的倒霉蛋,他的兴趣也不是很大,所以薄子衡第一次跟他打招呼时,他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是谁。

  那天薄子衡刚从外面回来,嘴里还咬着一根冰棍,路过隔壁时,忽然想起来那个总是挨骂的男孩,便站在外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还真让他见着人了。

  他正拿着一把小提琴站在空地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薄子衡正想出声叫他,又见那男孩忽然“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男孩闻言朝他看过来,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说:“迷眼睛了。”

  薄子衡被他这瞎话哽了一下:“现在连风都没有。”

  “关你什么事。”男孩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无论他怎么搭话,都没再理过他,薄子衡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余思量那天其实是被罚站的,因为他拉错了两次,他妈一气之下让他到院子里去反省,没反省出结果之前不准动,直到晚饭才把他放回去。

  这件事薄子衡回去的时候就听他奶奶说了,顿时觉得那男孩真的很惨,尤其一想到那男孩几乎从早练到晚,结果又是挨骂又是挨罚的,就觉得更惨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被小提琴的声音吵醒,但那件事后第三天的早上,他忽然就听不见那声音了。

  吃早饭的时候,他问了奶奶一句:“隔壁那个男孩子是走了吗?”

  “没有。”夏文珠解释道,“他妈妈去市里了,昨晚没回来,没人管着,他这不就……”

  她话还没说完,小提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原来不是不练了,是起晚了。”薄子衡道,“他好自律啊,都没人管着还这么勤快。”

  夏文珠闻言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不多跟人家学学。”

  “那也太累了。”薄子衡道,“这还是暑假呢,要是上学的时候,他每天有时间睡觉吗?”

  夏文珠道:“你要是好奇,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算了吧。”薄子衡撇撇嘴,“我上回跟他打招呼,都不理我。”

  “人家哭鼻子,你去跟人打招呼,理你才怪。”夏文珠好笑道,“要换成你,非得跳起来不可。”

  薄子衡想了想,觉得也是,但还是道:“我对他又没兴趣”

  等他吃完饭准备练琴了,原本一直响着的琴声却突然停了,而且一停就是许久。

  于是刚刚还说着没兴趣的人飞快拎了张椅子,跑到两家中间那堵围墙旁边放好,踩着椅子站了上去探头朝那边看。

  就见他上次看见的男孩子一言不发地拿着他的小提琴站在院子角落,这情景看上去跟上次有点像。

  可他妈妈不是不在了吗?应该没人罚他了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就见男孩子举起了手中的小提琴,重重往地上一砸,“砰”的一声,小提琴顿时出现了缺口。

  但他觉得还不够,又重新拎起小提琴重重再一砸,一下又一下的,直到把那把小提琴砸得稀巴烂,又不解气地重重踩了几下。

  薄子衡趴在围墙上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也太残暴了。

  “那琴可不便宜,你真舍得啊!”薄子衡出声叫了他。

  思量听见声音整个人一僵,旋即扭过头瞪了在围墙上偷看的人一眼。

  薄子衡道:“别这么凶嘛,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余思量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着他。

  薄子衡被看的有些发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模样,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只好道:“好吧,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没别的意思,你……”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忽的一缩直接消失在了围墙上。

  余思量刚皱起眉,就听见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小量,你在这儿干什么?”

  余思量整个人一僵,没敢回头。

  秦艳柔见状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地上坏掉的小提琴,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思量抿着唇,心里有千万个回答,他想说自己不想再学了,想说他讨厌小提琴,想说出去玩,看见他妈妈冰冷的表情后,那些话全部卡在喉咙里不敢吐出来,他嗫嚅了几下,最终撒了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谎:“不小心摔坏了。”

  然而秦艳柔并没有质疑他,只是神色温和地说:“坏了就坏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余思量还想拒绝,然而对上妈妈温柔的笑容后,那些话又一次卡在了喉咙里,他抿了一下唇,改口道:“我不喜欢这个牌子的小提琴。”

  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任性过头了,但妈妈依旧没有生气,笑着问他:“那你喜欢哪个牌子的,妈妈让人给你带过来。”

  余思量报了一个名字,那是国外一位很有名的师傅,他姐姐的小提琴就是那个师傅做的,想买他的小提琴得提前预定,还要排很久的队才能拿到手,这样的话,他这段时间就不用再练了。

  他以为妈妈会骂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艳柔居然答应了,只是下一句话,又把他刚雀跃起来的心按进了黑暗里:“正好,昨天在琴行给你订了一架钢琴,今天就送过来了,你从今天起改练钢琴吧。”

  余思量“噢”了一声,低着头没再说话。

  秦艳柔见他这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今天就休息吧,明天一定要好好练,知道吗?”

  “好。”

  秦艳柔满意地点点头:“趁着有空,可以去把暑假作业写了。”

  余思量“嗯”了一声。

  秦艳柔继续说道:“外婆煮了甜汤,进去喝吧。”

  余思量点点头,进了屋。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薄子衡耳朵里,他有些迷惑。

  那个叫“小梁”的男孩子很奇怪,他妈妈更奇怪。

  他虽然每天都练琴,但这是老师的建议,他妈妈顶多就是提醒他,从来不会逼着他练,他的朋友你倒是有被逼着练的,但也没有这种从早练到晚,练完这个练那个的,那是人又不是机器。

  他回到屋里,跟奶奶吐槽了一下刚刚看到的事情。

  夏文珠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到屋里去拿了一袋龙眼出来,说:“你拿去给给那个孩子吃吧。”

  薄子衡没有拒绝,接过袋子风风火火便跑过去了。

  来开门的是秦素云,薄子衡每年都会来,他对这个男孩有印象,平时看见了也会说说话。

  “子衡啊,你怎么来了?”秦素云问道。

  薄子衡答道:“家里的龙眼熟了,奶奶让我送一些过来。”

  秦素云闻言看了一眼他手中那个大袋子,连忙摆手:“这、这也太多了。”

  “不多,枝叶没剪干净,就看着多而已。”薄子衡道,“而且您外孙不是也在这边吗?可以跟他一起吃。”

  他说这句话时余思量正好端着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是他表情僵了一下,又看向秦艳柔,担心薄子衡把他刚刚砸琴的事说出来。

  秦艳柔对着外人是一贯的好脾气,笑眯眯道谢:“一会儿我就让他吃,你就是夏婶的孙子吧?”

  薄子衡点头:“我来这边陪奶奶的。”

  “真是孝顺孩子。”秦艳柔抿着嘴笑道,“我听隔壁每天都有琴声,是你在练吧?”

  薄子衡点点头:“弹得不好,让您见笑了。”

  “哪里不好了,可厉害着呢。”秦艳柔夸讲道,“哪像我家的小量,学了几年,一点进步都没有,笨死了。”

  “不会啊。”薄子衡道,“我觉得他小提琴拉的很好诶,我跟他一样大的时候还不如他的。”

  然而他越是夸奖,秦艳柔就越是贬低余思量,说到后面薄子衡看见余思量都快哭了,只能闭上嘴,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叫醒他的闹钟从小提琴变成了钢琴,一样是从早练到晚,一样是一出错就会挨骂,好像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一定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大概是隔壁的秦阿姨不再跟之前一样成天待在家里,偶尔会出去走一走。

  然而就算是她不在了,隔壁的男孩子也会自发地练琴,只是明显暴躁很多。

  有一回他路过,见到那个男孩子突然拿手去砸钢琴,砸得琴声“哐哐”响,只是钢琴不像小提琴,他砸不坏,所以砸完后又开始继续练。

  有时候他不暴躁了,又开始哭,一边弹一边哭,好像正在经历着这世上最痛苦的酷刑。

  薄子衡是因为喜欢才开始学钢琴的,每天练琴的时间对他而言还挺开心的,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弹琴也是会痛苦的。

  有一次他又听见那男孩在砸琴,终于忍不住了,跟之前那样拉了把椅子去围墙下站着,朝那头喊道:“那么难受就别弹了吧,你的琴也会委屈的。”

  他本来以为那个男孩子会跟之前一样不搭理他,却没想到几秒后,落地窗被打开了,一个橘子从里头飞出来,差点砸到他脑袋上。

  “你懂什么?走开!”

  说完,落地窗又被关上了。

  薄子衡盯着地上那个橘子,觉得有点心虚,他好像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傍晚的时候,秦艳柔回来了,就见隔壁的男生站在自家门口,似乎在等人,便问了一句:“有事吗?”

  “阿姨好。”薄子衡朝秦艳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来找您的。”

  秦艳柔有点疑惑:“找我?”

  薄子衡点头,说:“是这样的,我每天一个人练琴有点无聊,所以想问问您能不能让您家孩子跟我一起练,两个人作伴,比较有意思一点。”

  秦艳柔闻言“噢”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这件事啊,那当然可以呀,只是我家小量太笨了,你跟他一起练,怕是进步不了。”

  “不会,我觉得他弹得很好。”薄子衡道,“既然这样,那明天上午我来找他可以吗?”

  秦艳柔答应下来,晚上就跟余思量说了这件事。

  一开始余思量听到秦艳柔提起隔壁的哥哥,以为他把下午的事跟他妈告状了,还有点紧张,结果就听到秦艳柔要他跟人家一起练琴,当即拒绝:“我不用人陪。”

  秦艳柔没理他,自顾自说道:“我听你外婆说,那个哥哥拿了很多奖的,你去了之后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弹的知道吗?”

  余思量听见这话,就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他妈好像觉得那些拿奖的人都会魔法,像他这种弹不好的人,只要在旁边听一听看一看就能跟他们弹得一样好,然后拿个奖回来。

  以前听见别人家的小孩拿奖,她都会想方设法让他去跟人家“学习”,现在有个送上门的,她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第二天,徐思量不情不愿地敲开了隔壁的门。

  来开门的是夏文珠,具体的他已经听薄子衡说过了,见到小孩过来也不惊讶,招呼他进门:“他还在睡呢,你吃早饭了吗?我煮了粥,要不要吃一点?”

  “吃了。”余思量乖巧道,“谢谢奶奶。”

  漂亮的乖孩子在哪都惹人疼,夏文珠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从桌上拿了一小包零食给他说:“是我孙子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我去叫他,你等等。”

  她话才说完,薄子衡就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了,看见余思量在,有点惊讶:“你来这么早?”

  余思量今天来的算晚了,但他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我吃饭。”薄子衡指了指天花板,“二楼右转最后一间就是琴房。”

  余思量点点头,又跟夏文珠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了。

  夏文珠见状,笑着看向薄子衡:“你欺负人小孩了?都不爱搭理你。”

  薄子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飞速吃完早餐便上楼了。

  他进去的时候余思量已经在练了,他也不打扰,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随手拿了之前没看完的漫画继续看。

  余思量见状停了下来,皱着眉问他:“不是你跟我妈妈说,让我来陪你练琴的吗?”

  “是啊。”薄子衡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余思量绷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薄子衡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在意,说:“我之前听阿姨叫你小梁,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也这么叫你了。”

  余思量一点也不想被他这么叫,便答道:“余思量。”

  “栋梁的梁吗?”

  “量尺的量。”

  “哦,我叫薄子衡,你可以叫我哥。”

  余思量没理他,转身继续弹琴。

  “你怎么又不理我,这一次我可没得罪你。”薄子衡撇撇嘴,凑到他旁边去,“你说你这么讨厌钢琴,为什么还要学啊?”

  “关你什么事。”余思量道,“你练不练?不练我就回去了。”

  “回家继续练吗?”薄子衡道,“别老欺负你那架钢琴,他悲鸣的声音我在家里都能听得见。”

  余思量闻言起身就要走,薄子衡连忙拉住他:“行行行,练就练,你这人真是……聊个天都不行。”

  余思量便让了点位置给他。

  薄子衡上手按了两下琴键,然后随手弹了余思量最近一直在练的曲子。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人,但余思量却不得不承认,他弹得真的很好,不会出错,还很好听,但为什么好听他又说不出来,只是单纯觉得薄子衡在弹琴的时候好像挺开心的,他听着心情也会好一点。

  直到曲子末尾,薄子衡失误弹错了一个音。

  换做余思量,他这会儿就要从头开始弹了,这是他妈妈的要求,要不断地练,不断地巩固,直到他不会出错为止。

  但薄子衡没有在意,甚至都没停顿一下,顺着就继续弹下去了,余思量只好提醒他:“你弹错了。”

  “错就错了吧。”薄子衡道,“下次再改。”

  说完又弹错一个音。

  思量皱起眉:“你可以从头开始弹,多练几次就不会弹错了。”

  薄子衡笑着摇摇头,把曲子弹完了才开始练第二遍,这一次他没有出错,完整的把曲子弹完了。

  余思良有点羡慕他,他总是出错,好不容易练完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又会错。

  “紧张越容易出错。”薄子衡手指搭在琴键上,胡乱地弹了几个音,“你越是想,越是在意,越在意越容易出问题。”

  余思量愣了愣。

  薄子衡道:“放轻松一点,别把音乐当成你的敌人,试着去享受它。”

  “享受”这个说法他也听以前的老师说过,但他没有办法从这种痛苦的过程中得到任何享受。

  余思量垂下眼:“我不喜欢。”

  “这不是能说出来吗?”薄子衡道,“不喜欢就不弹了,我们去打游戏。”

  余思量:?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而薄子衡已经拉着他起来了。

  他连忙抽回手,说:“我妈会骂我。”

  薄子衡本来想说不会,但想了想秦阿姨那脾气,实在说不出口,想了一下,说:“你等等。”

  他说完就跑了,半分钟后拎了一个音响回来。

  余思量没明白他的意思。

  薄子衡也没有回答,用蓝牙连接上音箱之后,在手机里翻了几首练习曲,全部扔到一个文件夹后,按了播放。

  钢琴声缓缓流淌,薄子衡道:“这样就行了,走吧。”

  余思量觉得不行:“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薄子衡道,“你妈听不出来的,信我。”

  他说着,也不管余思量怎么纠结,拉着他就离开琴房回了房间。

  余思量不放心,在他房间坐了没半分钟就想回去,结果手里就被塞了个游戏手柄。

  薄子衡可怜巴巴道:“我一直想找人跟我一起玩,好不容易才逮着一个,你就陪陪我嘛。”

  他的演技真的很烂,但说的也是事实,余思量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一早上,他提心吊胆地陪薄子衡打了一早上游戏,拒绝了夏奶奶留他吃饭的邀请,蔫蔫地回家准备挨骂。

  然而他妈妈不止没有骂他,甚至还夸他弹得很好,说果然跟着厉害的老师就是不一样。

  余思量有点不可置信,试探地问了她一句下午还能不能过去,他妈妈竟然也答应了。

  下午的时候,余思量又去了隔壁,跟薄子衡说了这件事。

  薄子衡倒不是很惊讶,说:“正常啊,她又不懂音乐,怎么可能听得出来?”

  “我妈妈以前是歌星。”余思量道,“有很多粉丝的。”

  薄子衡道:“音乐不是只有对错。”

  余思量没明白,还想再问,但薄子衡已经拉着他回房间了。

  这一天是他姐姐退圈以来,他过得最轻松的日子,没有繁重的练习,没有妈妈在旁边破口大骂,玩游戏也不会惹任何人生气。

  不过这么一天的功夫,之前还对薄子衡摆着张脸的人就开始甜甜地叫他“子衡哥哥”了。

  薄子衡还挺开心的,他家就一个哥,亲戚那边同辈的大多也比他年纪大,挺少人叫他哥的,被这么一叫,都恨不得跟余思量穿一条裤子了,说:“要不今晚我带你出去玩吧。”

  余思量闻言犹豫起来:“晚上我妈妈不让我出去的。”

  “你就说来我家。”薄子衡道,“阿姨肯定会答应。”

  余思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自信,但回家后还是试着跟秦艳柔说了,没想到秦艳柔居然真的同意了,只是让他别太晚,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样子。

  等到了那边,薄子衡才得意地跟他解释:“因为阿姨觉得你跟我在一起会进步,当然希望你多跟我玩了。”他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却不料余思量听见他这话表情都僵了,有些不解,“怎么了吗?”

  “可我又不是真的进步了。”余思量忽然害怕起来,“要是回家之后,她发现我根本没有进步,一定会打我的。”

  薄子衡闻言皱起眉:“阿姨还会打你?”

  余思量摇摇头,但他就是怕他妈打他。

  “那我明天再陪你练。”薄子衡搂住他的肩膀,“你想去哪里?这村子我每年都来,可熟了。”

  余思量想说他不熟,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想看看后面的池塘。”

  薄子衡愣了一下:“你想钓鱼?”

  余思量摇头,但也没解释什么。

  薄子衡挠挠头,还是去拿了两副鱼竿,拉着他出了门。

  那个池塘离得并不远,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薄子衡熟练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将其中一支鱼竿分给余思量。

  余思量摇摇头:“我不会钓鱼。”

  薄子衡道:“钓鱼哪用得着会,你杆子一甩在这坐着等就行了。”

  “可是那样钓得到鱼吗?”余思量道,“我以前听我爸跟他朋友聊过,好像还要打窝还是什么的。”

  “人家那是专业的业余人士,当然要将方法,我们两个也就是体验一下,没必要那么讲究。”薄子衡道,“你是不是干什么事都得拿个奖才行?”

  他原本只是调侃,却没想到余思量反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

  薄子衡无语了:“你还真拿?”

  余思量点头:“我妈妈说如果不能做好,就干脆不要学。”

  薄子衡:“……”

  短短一句话,已经让他感受到了窒息。

  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头,最后只是道:“那你妈妈不知道你会钓鱼,你就不用做得那么好了。”

  余思量还是纠结:“但是钓不到鱼,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薄子衡妥协了:“好吧,你就不适合钓鱼,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可以看到萤火虫可漂亮了,就是有点远。”

  听到萤火虫,余思量有些心动,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真正的萤火虫,但他嘴上还是说道:“如果太晚回来,我妈妈会骂我。”

  “那就早点回来,走吧。”薄子衡把两人的鱼竿往角落的草丛里一扔,“先放着,一会再回来拿。”

  他说完便拉着余思量跑了。

  他说那个地方远是真的一点不客气,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到地方的时候余思量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但薄子衡还很有活力,笑嘻嘻地说:“马上就到了。”

  余思量已经想骂他了,但等看到那些漂浮的光点时,忽然就忘了自己要骂他什么。

  薄子衡拉着他到小溪边的石头上坐下,指了指天上,说:“这边看星星也很清楚。”

  于是余思量又抬头去看,就看见漫天的星星,还有一弯细细的月牙。

  薄子衡说:“那是天上的星星,萤火虫地上的星星。”

  余思量很喜欢这个说法,但一想到萤火虫的寿命,又觉得不太贴切,说:“但是星星可以活很久,萤火虫不行。”

  薄子衡闻言笑道:“那你知道每颗星星的寿命也是不一样的吗?”

  余思量愣了愣。

  薄子衡继续说道:“对星星来说人类的寿命也很短,对它们来说,我们也是萤火虫。”

  余思量垂下眼:“那对萤火虫来说,我们也是星星吗?”

  “是吧?”薄子衡道,“那是萤火虫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觉得是。”

  “哪有你这样的。”余思量道。

  薄子衡道:“星星说到底,不就是宇宙中的石头吗?我们叫它们星星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它们的意见,所以萤火虫的意见我也可以不听。”

  余思量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蛮横无理,但他又觉得薄子衡说的很对,最后只是说道:“那我就是一颗不讨人喜欢的星星。”

  薄子衡伸手指了天上一个地方,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座吗?”

  余思量摇头:“我不会看这些。”

  薄子衡道:“是仙女座,你看像不像。”

  余思量闻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但依旧只能看到点点的星星,看不出什么仙不仙女的,又不好意思说,于是一脸认真的研究起来。

  薄子衡看他的表情,笑了一声:“仙女座是冬天才能看见的星座。”

  余思量顿时涨红了脸:“你怎么这样?”

  “没关系,就算到了冬天你指给我看,我也看不出来。”薄子衡笑道,“但这不妨碍我喜欢星星,就算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就算它只是一颗石头,我也喜欢星星。你也一样,就算弹不好钢琴也会有人喜欢你,因为你也是一颗特别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