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在横滨的建筑物之间穿梭,立于大厦楼顶的黑发青年仅穿了两件单薄的衣服,他却像感受不到寒冷似的任风吹打着自己,蓝色的眼睛仿佛阴雨天时昏暗的天空,混沌且污浊。

  “终于要结束了,守。”说出这话的青年全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像一张苍白无力的白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走,他茫然地俯视着下方,车辆与行人化为了芝麻大小的存在,“她一定要死吗?”

  他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再纠结有意义吗?”身边的棕发男子冷笑一声,在心中嗤笑他的懦弱,“就算你不杀了她,她也会杀了你,你的犹豫只会害死自己。”

  “……你说的对。”

  消息提示连续不断地响了好几次,今川守打开手机,脸色猛地一沉:“涟,我们的人被咒术师、武装侦探社和彭格列蹲点了,还有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

  “怎么回事?我们的行动暴露了?”栗花落涟蹙眉,第一反应是有内奸。

  他们招募的人手鱼龙混杂,不听安排的人太多了,他根本管不住他们,尤其是他身边这位,虽然今川守帮了自己很多,但听说他最近开始惹是生非,用异能力在横滨这片杀了好几个人。

  “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佐藤和也把情报泄露给了其他人。”今川守不是没想到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比如内奸、情报虚假、情报泄漏等,但他万万没想到同时来了好几方势力,“时机不好,先撤。”

  栗花落涟被今川守果断的决策惊到了,他呆呆地问:“那其他人呢?”

  “别管了,难不成你想同时对上那么多势力吗?你想死在栗花落片雾的前面吗?”今川守有些受不了这位优柔寡断的临时盟友,他甚至想干脆先把他杀了算了。

  “——哎呀,一来就听到那么不吉利的话,真扫兴呢~”

  带着笑意的清透声音从上方传来,来者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楼顶。

  两人猛地转过身子,戴着平光镜的黑发少女站在不锈钢水箱上,上面挂着的金色细链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她笑盈盈地注视着他们,居高临下的眼神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

  她愉快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系在辫子上的缎带随之摇摆,轻飘飘得仿佛和她脸上的微笑一样轻松自在:“你们好呀,我是你们的网友佐藤和也~”

  “原来如此——和传闻中一样大胆,是我们掉以轻心了。”今川守发出刺耳的怪笑,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样令人头皮发麻,“咯咯,好想知道杀死你和其他的异能力者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片雾懒得搭理他,她从水箱上一跃,轻松地落在地上,背后衣帽上的兔耳腾空后掉落。

  她将目光放在了黑发蓝眼的瘦弱青年的脸上,对方狠戾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是一口荒芜的枯井,在经历了长久的干涸后竟翻涌出了腐臭的污秽,浑浊不堪的脏水遮掩了他本身的光芒。

  她略微惊异,栗花落涟比自己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在她心目中与自由划等号的蓝色仿佛被束缚过久后在潮湿的小角落滋生了大片的铁锈。

  “栗花落涟。”像是一片拂过脸颊的羽毛般轻柔,片雾念出了黑发青年的名字,她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棉花糖般甜软的语气听不出她是否出于恶意,“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哥哥?”

  栗花落涟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怖了,他转头看向今川守征求他的意见:“还撤退吗?”

  “既然送上门了,就速度解决吧。”今川守眯起眼睛,气场变得危险起来,“别让她有机会动笔。”

  ……

  顶楼天台被毁得看不出几分钟的模样,但在场的三人却完好无损,没有人在刚才的交手中受伤。

  今川守的的体术在片雾之上,还有栗花落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咒灵,分分合合像消消乐和切西瓜同时进行似的,片雾搞不清他们能力的发动提前,暂时沦为了防守的那一方。

  几个回合下来,她确定了今川守的异能力是扭曲双手触碰到的东西,而栗花落涟的咒术是融合和分裂。

  她觉得他俩都可以和真人认识一下,前者唯物和唯心主义,后者都是橡皮泥爱好者,绝妙的搭配。

  手中的羽毛吊坠笔挡住了今川守的进攻,一秒内被扭成了麻花,片雾猫腰躲过了身侧袭来的咒灵,仗着体型娇小的优势轻盈地绕到他身后抬脚一踢,在他的双手即将捏住她的脚踝的那一刻,她迅速曲膝后撤,一个利落的侧翻与他拉开了距离。

  片雾把报废的中性笔随手一丢,抱怨道:“太缠人了,大叔。”

  摸清了他俩的实力,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她抽出固定在腰带内侧的迷你中性笔,一边躲过数量众多的咒灵,一边放风筝似的和今川守保持距离,在半个巴掌大的便签本上迅速写下文字。

  多个不同角度的屏障把今川守暂时隔绝在外,周围吹起绞肉机般的风,那些咒灵被碎成了粉末,片雾立刻挥笔落下,今川守的双手竟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像是被拧干水分的毛巾。

  男人凄惨的叫声回荡在顶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身体被扭曲的一天。

  “守!”战场最边缘的栗花落涟面露惶恐,但他能用的咒灵所剩无几了。

  今川守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他的脸因疼痛而变得狰狞:“你这家伙……!”

  “你的异能力很强,体术非常出色,哪怕是实力强大的异能力者也不好对付你,但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浅紫色的眸子被暖橙色的日光染成了黑褐色,近乎黑色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石原,黑发少女犹如自地狱而来的死神,她恶劣地勾起了嘴角,“是因为当年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我面前杀了浅川希,限制了你对我现在实力的判断吗?

  浅川希,这是栗花落涟的母亲的名字。

  含笑的眼神微微偏转,片雾注视着面色煞白的栗花落涟,翘起嘴角,嘲笑着他的一叶障目,“你母亲想救我出去,而你却想杀了我,和杀了他的凶手一起。”

  她轻飘飘地说,“功亏一篑,白死了呢。”

  栗花落涟嘴唇颤抖,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双手如软肉般垂下的今川守:“杀了我母亲的人……是你?”

  片雾兴致索然地看着这出无聊的戏码,无非就是一方难以置信“凶手竟在我身边”,一方疯言疯语地描述杀人的感觉来攒怒气值。

  她听腻了,径直冲向了今川守,他烂肉般的手腕堪堪连着着,尽管实力大打折扣,但他的异能力还在,被他碰到就麻烦了。

  “——如果失去了双手,就无法发动异能力了吧?”

  睁得圆圆的浅紫色眼瞳微微颤栗,黑发少女扯开嘴角,甜美的笑容多了几分扭曲与疯狂,她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他的双手,鲜血飞溅。

  今川守狰狞怒视,试图做最后的抵抗,然而,片雾不可能给他垂死挣扎的机会,她从包内摸出一支毛绒猫咪啫喱笔,反手将其狠狠地插入他的眼眶。

  她无视耳边凄厉的惨叫声,她单手掐住他的脖子,猛地向地面按去,如同一头捕食猎物的黑豹用前爪按住猎物的喉咙那般,比她足足高出半个头的成年男子只能在她的手下艰难地扭动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用这种笔吗,今川先生?”片雾的另一只手把毛绒猫咪啫喱笔往下压,手掌和绒毛流淌着温热的血液,紫罗兰色的眼眸如萤火般闪亮,“因为大小刚好合适哦。”

  “当年那件事已经很过分了呢,既然我揪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夹着尾巴做人呢?送上门来的不是我,反倒是你。”啫喱笔完全没入了他的眼眶,只有一个可爱得不适时宜的毛绒猫咪裸露在外,她一边笑盈盈地用手掌转动搅拌,一边慢悠悠地说,“杀了渡边林之助是怕暴露吧,但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儿得知他的异能力的?”

  她噙着笑,语气却迅速降温,“回答我,今川先生。”

  “当年委托杀掉渡边武的人是我,稍稍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今川守咧开嘴角,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渡边林之助得知你用能力杀了他养父也不肯加入我们,省了一个我除掉他的理由,我运气不错,是吧?”

  他恶意满满地用仅剩的眼睛注视着黑发少女,“说起来,临死前他一口咬定你是无辜的——哈,多好笑,竟然有人觉得你是无辜的?最不无辜的就是你吧!你经历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男人的话语被他的惨叫声取代。

  迅速拔出笔捅入今川守的另一只眼睛,片雾冷冷地注视着他,脸上的浅笑荡然无存:“下一个问题,栗花落千春那件事是你的主意吗?”

  “咯咯咯咯……”痛苦与兴奋交织出现在男人的脸上,“我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他就想到了该怎么办,很有天赋的孩子吧?可惜不是很聪明,也没有决心。”

  “这种决心就免了吧。”片雾冷笑一声,她站起了身,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流淌而下,她瞥了一眼不在状态的栗花落涟,周遭的状况仿佛与他无关,刚才那双浑浊不堪的蓝色眼睛已经彻底坠入深渊,黑暗将他吞噬得一干二净。

  要杀了他吗?

  得知栗花落涟是浅川希和栗花落家主的私生子时,片雾尚且只是心情复杂,但当她知晓了今川守的存在和所作所为时,她稍微有些犹豫,而当下听了今川守那么多废话,她觉得没有杀他的必要。

  但杀或是不杀有区别吗?

  他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明摆是被刺激得不想活了。

  就当片雾纠结该怎么处理栗花落涟时,突然,她瞳孔一缩,直觉响起了危险警报。她还未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身体就比大脑先行动一步,她侧身往旁边退了半步,下一秒,疼痛从胸口向四处蔓延。

  什么情况……?

  面前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啊!?

  避开了致命伤的片雾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她咬牙捂着伤口,不仅看不到人,还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但直觉告诉她袭击自己的这个人在这里,而不是远程的异能力。

  至于她的直觉是否准确,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抽出藏在袖子下的笔,还没来得及在纸上写什么,手腕被看不见的利器贯穿,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在笔坠落的过程中,片雾的大脑迅速运转。

  用血写字——

  估计还没写完就会砍断她的手指,pass。

  小刀自杀——

  误以为她要拿笔,另一只手腕也难保,pass。

  等他来杀——

  吊着一口气的重伤状态不算濒死,这是最糟糕的局面,pass。

  只剩下一个方案了。

  于是,在笔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片雾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护栏,没被贯穿的手轻轻一撑,她翻了出去,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