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始的多年管理下,天庭效率称得上流畅迅速,谢君徕在凌霄殿等了没多久,就陆陆续续等来了这次的参会人员。

  “父神,怎么不在万族殿啊!”始麒麟屁颠屁颠跨过门槛,歪着脑袋就想过来蹭蹭。

  谢君徕轻轻一瞥,憨头憨脑的麒麟顿时定在原地,讪讪放下蹄子。

  很好,还是知道心虚的,谢君徕把他的反应收入眼中,心头的压力倒是少了一分。

  若是他们做了此事后若无其事,自己估计就要面临逆子聚众谋逆,境遇可称凶险。

  看着孩子还有救的份上,谢君徕缓和表情,淡淡解释:“今日会议无关万族,只关乎你们,就在这殿中即可。”

  始麒麟与旁边祖龙元凤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道异色,不是为了人族那件事开会,怎么能说不关乎万族?

  可既然会没开始,谁也不知道具体会说什么,三名族长只能默默到旁边的席上坐下,暗自忐忑。

  席上渐渐坐满人,高大威严的宫殿内静若无声,一股压力不知从何而来,让彼此失去了交谈的兴致。

  尽管这里的人可以说都认识谢君徕,但他真正熟悉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位,始麒麟碰壁后,随后而来者没人敢再多嘴问上两句。

  直到最后,三清进入殿中——因要通知众人,又要从夏城返回,他们倒是来得最晚。

  “都坐下吧。”谢君徕表情淡淡坐在上首,扫过底下众人,“自从上次女娲证道,这次便是这些年最齐全的一次了,你们应当也有不少话要与我说吧。”

  说完,他停顿一息,沉声道:“比如,你们为何算计这一出!”

  “父神!”

  “父神何出此言!”

  霎时间,原本安静的殿内像是热油浇上沸水,始麒麟直接跳了起来:“父神您听了谁的谗言,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要算计,也是帝俊算计,这件事明明是妖族起的祸端!”

  “妖族不敢!”帝俊连忙摆手,一脸始麒麟你坑的我表情,转向谢君徕表忠心道,“父神若是怀疑,妖族上下皆可受调查,若查出真是妖族所为,吾等任父神处罚!”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们搞得鬼。”巫族那边,浓眉大眼的强良站起来,撸起袖子就想打架。

  女娲眉心拧紧,怀疑的目光看向帝俊,莫非这次真是帝俊算计?

  “嘭”的一声,强大的威压扫过,原本坐下的谢君徕陡然站起,大殿瞬间安静,所有目光向上,再次朝一个方向汇聚。

  “我有说是妖族算计吗?”谢君徕眉眼低垂,视线从女娲脸上的微怔,一直看到冥河眼眸中的闪烁。

  他心中叹气,孩子翅膀硬了,不好管教,要不是不能分家把他们都赶出去,其实他也不愿意操这份心啊。

  劳心劳力,到头来,还要被埋怨偏心。

  想到从鸿钧处得来的情报,谢君徕忽地有些伤心,拂袖坐下,收回气势。

  他突如其来的颓丧弄懵了再坐众人,明明刚刚还一副要发火兴师问罪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像是不管了?

  无数意味不同的目光在大殿中交汇传递,有忐忑、有好奇,空气中依然安静得呼吸声都听不见,可火热的气氛缓弥漫开来。

  谢君徕丧气了没多久,很快调整好心态。

  是他太认真了,明明说是当游戏,真在这个世界度过这么多年,又花了那样多心思,哪怕告诉自己的虚拟,还是难免走心。

  心里喊着逆子,口里自称父亲,搞得他一个单身狗,居然差点儿养孩子养出郁气。

  孩子叛逆难办,可NPC叛逆,和他玩家有什么关系?

  心态一转变,眼界自然开阔,谢君徕就不信了,还有玩家治服不了的NPC!

  只是,直接把证据甩到他们脸上不行,他眼眸一转,要是让他们知道灵网被监控,以后再想套情报就不容易了。

  于是谢君徕沉吟片刻,装模作样掐算一番:“的确,此事不过巧合,但走到如今地步,却与你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不等他人辩驳,谢君徕直接点名:“女娲,你为人族之主,当视人族之事为己任,就算人族力微,你为圣人,何须人族事事低头?即便万族实力各有高低,可吾从未说过,各族地位不等。”

  女娲一听,连忙低头:“父神,我……”

  “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只是不爱管这些俗事,可既然你以人族获得如今地位,怎么也要对得起他们的供奉吧。”

  谢君徕语气不重,却说得女娲一阵羞愧。

  没错,自从有父神照看人族以后,她确实对人族疏忽不少,后来帝俊拉拢,她更是未曾多管,只看人族自理能力不错,几乎就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抛开了去。

  单看始麒麟、祖龙、元凤和帝俊等人在自己族群发展上耗费的心力,再对比女娲,谁都能看得出她不上心。

  虽说她不是人族,可她因人族成圣,因人族入议会,之前所为确实懈怠。

  想通后,女娲立刻对谢君徕立下保证,以后定然会积极关照人族,就算不能万事庇护,也不至于让人族变成俎上冻鱼。

  “你能想通就好。”谢君徕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他何尝不知女娲毛病?

  之前那么多次游戏经历,女娲所作所为,说的好听点是打酱油,说得难听点就是作壁上观独善其身,着实不怎么适合当一个势力的领头人。

  要不是人族不需要太激进的领导者,也不需要太强硬拉其他各族仇恨,谢君徕都想把人族托付给三清算了。

  只是既然有了女娲这位圣人,再加筹码,反而对人族局势不利。

  等女娲态度摆出来,其他人有所忌惮,人族当不至于被看做蛋糕,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放过女娲,谢君徕的目光转移到了祖巫们身上。

  帝江圆滚滚的身子一缩。

  再如何没脑子的祖巫过了这些年也明白了,谢君徕的确不怎么待见他们,即便他们是盘古精血所化,妥妥的嫡传也没用,亲爹不如后爹啊!

  “你们,以和亲人族为由,行吞并人族之事,告你们的那几个人族确实是诬陷,可有些没站出来的,才是事实吧。”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瞬间挪过去,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巫族,你们居然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还以为这次唯一倒霉的就是你们呢!

  帝江身上的褶子又是一抖,身为唯一长脑子的祖巫,他连忙拦下欲反驳的其他弟妹,一口承担下来:“父神恕罪,实在是巫族繁衍艰难,要不是妖族败坏我们名声,我们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啊!”

  一边叫冤,他一边疯狂传音安抚其他祖巫,父神都知道了,顶撞罪加一等,不如甩锅妖族才是正道呢。

  谢君徕呵呵一笑,是啊,要不是鸿钧在灵网上收集的情报,我都不知道巫族已经生出拐卖人族产业链。

  还妖族?没妖族你们就不会做这等事?

  真要自由恋爱,有多少巫族看得上人族?有多少人族接受得了巫族?

  最恨人贩子的谢君徕都懒得多说,一摆手,示意帝江闭嘴:“我不管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你们要扩大巫族是你们的事,以人族血肉为养料算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人族不过泥土,我们可是您的血肉!帝江这句话含在口中未出。

  他潜意识察觉到,父神的确对他们的重视还比不过人族,这让他心中既气又急。

  凭什么,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正统,人族不过是女娲所造,还比不上其他种族呢!

  要是谢君徕知道他心中这番想法,恐怕要气笑,既然洪荒是他的,所有生灵都由他而来,他要众生平等,众生还想分个高下,岂不可笑么。

  他冰冷的眼神睥睨着祖巫:“那些被你们绑架掠夺的人族,死了的也就罢了,活着的都给我放回去,还有混血巫族,若要离开,你们也不得阻拦。”

  “这……”帝江脸色大变,可在谢君徕沉重的威压下,硬是不敢多言,只能屈辱应下。

  谢君徕又扭头对女娲道:“后续你来处理,这个公道,应当由你替人族讨回。”

  “遵父神令。”女娲面似寒霜,谢君徕说的事她也不知道,着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主要是人族太能生,洪荒又危险遍地,失踪死亡实在是常事,巫族断断续续的掳人,放在洪荒大环境下,恐怕还没有被野兽叼走的多。

  可野兽叼走加餐是一回是,你巫族掳走造人是另一回事儿,简直是不把她女娲放在眼里!

  多年淡泊心境一朝破功,之前还把这次事件当乐子看的女娲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解决了两位主角,谢君徕的注意力又放在了下一位重量级配角身上。

  帝俊深深低头,像是要把头埋到地里。

  这些年,谢君徕修身养性、不问事务,谁想一出山就雷厉风行,差点把大家面子都掀到底呢。

  他心中暗暗叫苦,只希望自己并未直接插手,能逃得一命。

  可惜,他确实清理得干净,办事的人却不懂保密的重要性,或者,也不是不懂,只是,谁能拒绝披马甲在网上八卦的乐趣?

  所以谢君徕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帝俊做了什么,也多少知道妖族在整件事中所起的作用。

  “人族的指控并非你们谋划,人族的反水也并非你们设计。”谢君徕轻敲扶手,见帝俊紧绷的脸颊放松,嘴唇一弯,“你只是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想顺水推舟、渔翁得利而已。”

  帝俊猛然抬头,眼中写满震惊,似乎在大喊冤枉。

  “父神明鉴,吾绝不敢——”

  “巫族窥探,人族无力抵御,妖族站出来,既能作为盟友获得人族好感,同时能进一步刺激巫族,让他们把对妖族的仇恨也转嫁与人族身上。”

  “我看重人族,女娲却不善争斗,人族想保平安,只能选择妖族庇护,毕竟,我不可能在明面上出手维护他们,不是吗?”

  谢君徕缓缓抬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把一部分实情透露给那几个人族,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被他人算计,大家都卷了进去。”

  “因为,你们都想瓜分人族,抽去女娲的立足根基!”

  豁然起身,谢君徕语气从所未有的寒冷:“你们盯上的不是女娲,而是我!是不想再有人压在头上,为所欲为的那份畅快恣意!”

  圣人之怒如狂风过境,明亮的大殿立时黯淡数分,所有人不自觉弯下腰,心跳如鼓,仿佛被猛兽扼住喉咙。

  不过,在座最差也是大罗,甚至有不少都是准圣,须臾间,那种恐惧感就被扫下心头,只落下纯粹的实力压制。

  “父神!”三清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抬头高声道,“吾等绝无此念头!”

  “我知道。”谢君徕暗沉的眸子在殿中巡视,“你们三人没有,但他们有。”

  作为和他最亲密的NPC,要是连三清都叛变都话,这场游戏也没得玩了,说明他这次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老子三人得到肯定,瞬间振奋精神,调转枪头——好啊,你们居然干背着父神搞鬼,全然不念父神之恩!

  三清一边试图用眼神杀死叛徒,一边频频担忧望向谢君徕,抚慰被伤透心的老父亲。

  女娲见除了三清无人叫冤,也明白,谢君徕所说多半为实。

  她微微张嘴,着实惊讶,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甘冒如此风险,行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殿内鸦雀无声,宛如在上演一出默剧,直到一盏茶后,见谢君徕依旧不开口,始麒麟方站了出来。

  “吾等有罪,请父神责罚。”

  原本趾高气扬的麒麟低着头,五彩鳞片似乎失去光泽,蒙上灰色的阴影。

  谢君徕霎时拧紧眉心。

  作为除三清以外第一个接触对象,始麒麟在他心中地位并不低,他之前想的是一部分人无意算计,一部分人有意利导,才造成如今局面,怎么现在看起来和他想得不一样?

  谢君徕紧抿唇瓣,许久才道:“既然你说自己有罪,就说说吧。”

  倏地,所有目光落到始麒麟身上,想看他到底是以退为进还是另有打算。

  没错,没人相信他老老实实认罪,谁会这么傻?

  大家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既没有证据,又法不责众,父神总不会把他们全宰了。

  可惜,这些人一看就不怎么了解始麒麟,不知道他有多憨。

  祖龙元凤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眼中同样充满无奈。

  这时,始麒麟开始爆料。

  “父神容禀,我和祖龙元凤确实准备分裂人族。”

  先一个大雷放下,始麒麟接着就开始讲自己的心理路程。

  简单来说,亲爹有了小儿子,在大儿子面前瞬间变后爹,大儿子想上进,不光准备朝小儿子动手,还想尝试一下登基的感觉。

  女娲靠人族成圣,谢君徕虽多次强调有后患,可真无人心动?

  要是没有了人族,她是否还能坐稳圣位?

  如果是一旦成圣,人族好坏与女娲无关,那么除了谢君徕,洪荒还有人能让女娲忌惮?

  若是人族毁灭会导致女娲跌落圣位,那么又何妨拉她后腿。

  只是,当行动开始,发展也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尤其是这种无数势力参与的行动。

  或许有人的目标只是单纯对准人族,又或者,有人想把巫族也顺手捞一下,所有准圣对女娲都感情复杂,可导致这种复杂的,归根结底还是谢君徕。

  始麒麟外表看着粗枝大叶,实际上在关键时候却又敏如细丝,他知道,他们所作所为堪称大逆不道,可真一旦动心,谁还压得住呢?

  若是这次谢君徕被糊弄过去,他们算计成功,不但女娲会受到打击,谢君徕也相当于被探一次底。

  一次试探不足以代表什么,却意味着他们也有成为猎人的可能,试探得多了,有足够筹码,棋子便也能成为棋手。

  始麒麟十分光棍,不但剖析自己,顺便把同党也抖落了个干净。

  他无视满场恨不得杀死自己的目光,傻笑道:“其实父神您也高看我们了,您瞧,我们这才动了心思,就没能瞒过您,您要怎么罚我们都受着,下次再不敢了。”

  不就是是挨打吗,来啊!谁还没经历过几次毒打?他始麒麟从不畏惧!

  如此坦然躺平,不光谢君徕无言以对,满殿皆不知该如何反应。

  要说始麒麟瞎扯,他们不敢指天发誓,要说被说中心思,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们这么多人,又不是个个都一样的打算,你凭什么代表我们啊!

  我们什么关系?

  需要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多嘴么?

  事情到现在地步,抵死不认似乎已经没有作用,帝俊最先醒悟,连忙从队伍中扑出来,满嘴忏悔。

  不忏悔不行,这次他不光得罪女娲,还被别人坑了,表面看,此次事件大部分责任都归于妖族,实在坑妖呢!

  其他人有的跳出来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也有的说是一时糊涂,演技是够了,却还没有始麒麟诚心。

  始麒麟给祖龙元凤递一个眼神:看,还是我最聪明,瞧着吧,最恨的一顿打肯定不是我领。

  谢君徕窥见这些细节,嘴角不断抽搐。

  他有游戏经验,NPC也会升级更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