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川被吻得有些腿软,伸手拽住了姜野的外套,还是姜野眼疾手快揽腰的手扶了他一把,稳住,退开一点,姜野额头抵住额头,“怎么又开始抽烟?”
陆昀川没有回答,同样没有制止姜野伸向他上衣口袋的手。
于是姜野挑出烟盒和打火机:“暂时没收。”
“困死了,我想回家。”陆昀川声音疲惫,有点沙哑,软绵绵的,姜野又贴了贴额头,“吹风了吗?好像没烧。”
“只是有点累了。”陆昀川和风的呢喃好似情人软语,让姜野脸色微红差点找不着北。
“嗯,我们回家。”
*
半夜。
陆昀川轻移开姜野搭在他腰上的手,垫在被子上,小心地从姜野的怀抱里挪出来,走出卧室。
久违地,他又失眠了。
身体很累,精神却异常清醒,脑子里乱得厉害,闭着眼只是小憩一会儿,往往进不到深层睡眠,又会在睡梦中无端睁眼醒过来。
“姐姐她不是……”
不是什么,没有听完的话就像是魔咒一样转来转去,经久不散,他打开手机,看着从电脑传输过来的文件,一页页翻看,思考着有没有遗落的地方。
根据上面的调查,姜瑜在生下他五年后就去世了,至于为什么没写原因,总逃不过疾病、意外这种理由。他也……不关心。
陆昀川从来没见过她,自然谈不上悲痛,说陌生也不为过,可人一旦死了,好像连恨都不纯粹。
还有一点无法控制的意外是姜妍。
陆昀川自己无所感,在面对姜妍这个改变了人生轨迹的从犯或是主谋尚且控制不住情绪。
姜野呢?
如果他知道……
陆昀川从冰箱里开了瓶饮料,凉意顺着喉咙往下钻,今天阳台边很适合看星星,他做了个决定。
*
翌日一早,陆昀川跟着姜野起来,洗漱的时候被贴了一嘴泡泡,他小心地给姜野刮完胡子,在送姜野出门后,紧接着也出了门。
一路开车压着红灯到了昨天的地方。
他就是在这里遇见的姜妍,因为不知道具体地址,姜妍也没有打电话来给他要钱,所以他只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等待。
等了大概一两个小时,陆昀川才看见姜妍挎着菜篮子出门。
姜妍看见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手比脑子快打发走了同路的大婶。
快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说着,手不自觉地抬起来,被陆昀川躲开。
姜妍也没强求,只感叹:“你和姐姐长得真像。”
陆昀川没说多余的废话:“开个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能搬离这里,你儿子不是想要出国吗,我可以帮他准备好一切,只要你同意离开,再也不回来。不在姜野……”掩饰性地加上,“不在陆家人面前说上有的没的,其他力所能及的要求,只要你提,我尽量办到。”
“你也不想被陆家人察觉,你觉得他们现在会有多恨你。”既然不是来叙旧,单刀直入也不用绕弯子,他相信姜妍听得懂。
姜妍当年从医院辞职后回老家结了婚,可惜选人的眼光不太好,丈夫嗜赌成性,婚前装得尚可。婚后本来就对她总往外掏钱全花在她那个姐姐上心怀不满,没多久本性就暴露无疑。姜妍在姐姐走后又忍了几年,直到儿子大了才提了离婚,打了官司,现在一个人和儿子相依为命。
陆昀川甚至在庆幸姜瑜没有执着于把姜野带在身边养大。
在福利院至少只是缺爱、吃穿上有限制,如果是跟着姜瑜,后来跟着姜妍,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姜妍的脸色很平静,过去十多年的生活,让她麻木地如同一潭死水,面对陆昀川隐含的威胁也没有恼怒。
“我知道说什么你大概都会觉得我和你妈…姐姐在推卸责任。”
“但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其实有必要知道。”
“当年……姐姐和那个渣男分开,我不同意她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劝她去医院打掉,但是时间拖得太久,已经没办法。”
“她当时的身体、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所以只能选择生下来,我有时会听见她自己在喃喃自语,抱肚子说对不起你。”
“是一己私欲和贪念,不过我那个时候要是不答应她我都怕她会趁着我不注意吃安眠药或者跳窗……”
姜妍缓和了情绪。
“她也没你想得那么恶毒,被调换的小男孩是我扔的,她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我整天看着她,哪还有时间精力去照顾小孩子。我知道医院好人多,同事心好不会见死不救,留在医院总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她没有脑子不清醒想出这种法子,生下你,我也会把你留在那里。”
“没有事先计划,也许是缘分,那天我值班,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技术那么全面,钻了空子。”
“我记得那天你和那个小孩都很乖,他还对着我笑了一下。”说到这,姜妍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泛起湿意,似乎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她吸了吸鼻子:“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他,但我以姜之远的性命起誓,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件事来威胁任何一个人。”姜之远是姜妍的儿子,当眼珠子看待的那种,就是她的命。她相信陆昀川既然调查过她,也一定知道。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你,我也不知道被换了孩子的那家看起来很富裕的人家是谁。坦白讲,你在我眼里和陌生人也没有两样,你不希望我去打乱你的生活,我同样不希望如此。”
“姐姐不得善终,我终身活在愧疚里,我并不需要你的钱来埋葬过去所做过的错事。”
最后,她抬头看着陆昀川:“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见过我。任何我需要为此负责的,我等着。”
看着姜妍远去的背影,陆昀川想抽根烟,掏了半天,没有摸到,好半晌才想起,昨天被姜野拿去收好了,他抖得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食指关节。
姜妍离开最后一句没说出声的话,陆昀川看懂了。
她说:我等着报应。
*
姜野今天踩点下班,在十字路口张望了许久,同在他后面陆续下班的同事打了好几个招呼。
终于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等了十多分钟后承认陆昀川没有来接他。
“本来也没说好,享受过一次你怎么能默认呢?”
姜野警醒自己不要太沉溺,由奢入俭难,要是他每天都来接你,你还不得意得要上天?
然后还是有点失落打车回了家。
在进门前深呼吸,调整心情,带上微笑:“我回来啦。”
家里没人,姜野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在卧室睡觉、没有在书房看书画画。
不应该,陆昀川之前已经被姜野磨耳朵的叮嘱养成了出门会和他报备的习惯,除非短时间内能回来。
这种,出去不告诉他,还在他后面回来的情况很不常见。
姜野打陆昀川的电话。
“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一抹不可察的焦虑涌上心头,姜野几乎是没犹豫,拎起刚挂在玄关的外套挂在手上打算出门。
陆昀川开的是他的车,找人定位车牌应该可以最快的找到……
他蒙头往前,在拐角处,差点一脑门撞进陆昀川怀里。
陆昀川拉住他,笑着说:“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被死死抱住。
陆昀川仔细辨别才从姜野被他衣服蒙住的鼻音听出来。
“你去哪了,电话不在服务区?”
陆昀川艰难掏出手机,之前在山上信号不好,他又一直没拿出来刷新,现在点了点才恢复。
拍了拍他的背,陆昀川:“没去哪,今天怎么回来怎么早,还说去接你。”
姜野从他的衣领处掏出一片树叶,不为所动:“到底去了哪里?”
*
姜野看着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慢半拍地下面条。
刚陆昀川在外面突然一歪差点没站住,打断了姜野的问话,在姜野软硬兼施下才告诉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姜野既心疼又生气,先进门给他冲了杯糖水,又来给他简单做碗面条。
他不单纯地在气陆昀川不告诉他去了哪,而是在想好不容易养起来一日按时三餐的习惯,轻易就给打破了。
养胃本就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姜野搅着面神情落寞,他做了那么久的努力,陆昀川却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被暗地里埋怨的陆昀川毫不知情,无辜地端着糖水走过来靠在旁边,还有心情笑:“要不要帮忙?”
姜野忍住不回应。
等面条煮熟了捞起来,才看了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陆昀川一眼,把他手里喝完空着的杯子端过来,接水冲干净。
甚至都不让陆昀川自己端。
陆昀川眨眨眼:“你不继续问我吗?”
姜野暴躁地拿了双筷子,又温柔地递给陆昀川:“闭嘴,快吃。”
“闭嘴怎么吃?”陆昀川缓过来神,又有心调戏人了。
看着姜野眉头紧锁的样子,到底还是没继续说什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面条软硬适中,汤底是昨天熬的骨头汤,虽然简单,味道很不错。
陆昀川被姜野盯着一点点全吃完了。
“你有事不想告诉我,我不问,我只希望你不要总是……让人担心。”
陆昀川在姜野接过碗筷收拾好要去洗碗的时候拉住他的袖子。
“我找到那个女人了。”
姜野回头,陆昀川脸上面无表情,他却无端从这一成不变的神情看出一点悲伤。
厨房的洗碗机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以前都是姜野习惯就顺便手洗了。
按了按太阳穴,陆昀川必须为自己的脑子一热负责。
“就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也许应该叫她一声妈,毕竟她算我生物意义上的母亲,”陆昀川眼眸低垂,“……不过我不太想,就叫名字好了。姜瑜,生了我,换了你的女人,她死了,很多年前。”
听见“姜”这个姓,姜野眉心跳了下,意识到了什么。
“她根本不想生我,可能是没办法,当许女士唯一后悔的应该就是孕期还去考察,导致运气不好和她在同一家医院、相邻的产房。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应该…”霸占着属于你的父母的爱十多年?还是不应该为了自己刻意隐瞒姜野的行踪?
陆昀川每一句对姜妍的质问,未尝不是在谴责自己。
陆昀川之前在教堂那个池子边许的愿,终究还是没有灵验。
【祝我自己永远不后悔。】
他后悔了。
“宝宝,你抬头看着我。”姜野半跪下去,双手轻轻地扶住他的肩膀,把人从陷进去的情绪里拉出来。
“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