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燕归觉得清玉有点奇怪。
首先是她时不时就会去一趟人界，回来的时候，手上会多一个布包。每每问起, 清玉都会告诉它, 是一些书, 却从来不告诉它, 都是些什么书。
燕归从小到大都是只好奇心旺盛的小鸟, 清玉越是不告诉它，它越是好奇，想尽办法想要知道。
就这样缠着清玉问了几年, 清玉终于告诉它, 她买来的都是话本, 还是讲女子之间的故事的话本。
燕归先是感到惊喜, 然后开心地蹦跶了几下。它的姐姐既然对这些话本感兴趣，对女子之间的故事看的津津有味, 那是不是说明，她能接受这种感情？毕竟灵兽们挑选伴侣，大多都不介意对方的性别。除了那些血脉高贵的灵兽, 为了繁衍血脉纯正的子嗣，才会介意对方的出身和性别。
燕归已经变得沉稳不少，可在清玉面前，还是很容易暴露内心的想法。就比如现在, 清玉将它的反应看在眼里，想到的不是自家的小鸟暗恋自己，而是自家的小鸟应该是喜欢女子的。知道自己能接受, 不会反对它找同性别的灵兽结为伴侣, 为此感到开心。
清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告诉燕归，只要它喜欢的是一只善良的好灵兽，她就绝不会反对它们在一起。
小鸟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没说什么，留给清玉一个略显孤独的背影，飞走了。
清玉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燕归了。她把这归结为，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身为养育者，也不可能完全读懂孩子的想法。清玉觉得这很正常，只是难免会感到寂寞。
燕归出了一趟门，去找自己的小弟小妹们取经。它们这个年纪，半数以上的小伙伴都已经有了伴侣。虽然只是简单地结伴，没有做别的事，也已经让燕归足够羡慕。
一只同为羽族的小雌鸟揽着另一只小雌鸟，讲述了它追求它的爱情故事。
“不是我吹，我主打的就是一个坚持不懈。无论是清晨还是夜晚，我都会去摘一朵花，送给我最爱的它。”
白羽的小雌鸟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朵花，送给了它的另一半。收到花的小雌鸟一脸甜蜜，虽然从它的鸟脸上看不太出来，但是燕归觉得，它肯定是很幸福的，感到甜蜜的。因为从它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那双褐色的鸟眼里，是满到溢出的爱意。
别的小伙伴七嘴八舌，有调侃的，有夸奖的，还有分享自己的经验的。燕归听了一下午，挑了点认为有用的追求办法，开始实践。
它认为，自己追求的最难的一点就是身份转换的问题。它是被清玉从小养到大的，通俗来讲，清玉是它的养母。不过清玉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对内对外都说自己是燕归的姐姐。
燕归认为姐姐妹妹的总比养母和养女要好一点。追求的难度，因为一个称呼，变得轻松了不少。讲述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妹妹的爱情话本很多，燕归非常喜欢这类故事，它自己攒了一点钱，拿去给燕豆，托燕豆帮自己选购这类话本。
燕豆没往别处想，只说燕归口味有点特别。鹿白月也知道这事，某次，燕归去燕豆那里拿话本的时候，鹿白月看着它的眼神，耐人寻味。
燕归有些心虚，故作镇定，鹿白月没有挑明，它也就当没发现。
回树屋的路上，燕归在路边摘了一朵花，它挑选了半天，选出一朵最好看的，叼着飞回树屋。
清玉正在处理公务，翻看着手底下的各族族长上报的大事。看着看着，皱起眉头。
燕归回来的时候，清玉抽空看了它一眼，发现小家伙喙里叼着的一朵白里偷着淡淡冰蓝色的小花，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这是送给我的吗？”
清玉接过小花，放到鼻下闻了闻，花香很清新。
燕归飞到桌上，问道：“姐姐，你喜欢吗？”
清玉点头，露出笑容。
“我很喜欢，谢谢你。”
干燥的手掌抚摸着燕归的羽毛，燕归得到鼓舞，感觉自己飞上了云端，整只鸟都有些飘飘然。
燕归蹭着清玉的掌心，发现她在忙，懂事地的没有继续打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写了好几张纸。这是它总结出来的追求计划，在送花这条的后面，画了一朵小花。这表明，这个办法有用。
燕归照着计划，一条条试。白天去炎不凡那里修炼，结束课程之后，去寻找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讨清玉欢心。
清玉这段时间格外地忙，但她也没有忽视燕归的变化。她没有搞清楚燕归为什么要讨好自己，只当是长大的孩子懂得回报，为此感到欣慰。
“姐姐，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天，燕归跳到清玉肩膀，用小爪子给清玉捏肩。清玉已经忙了几个月，燕归看着她从早到晚都在忙，根本没时间休息，有些担心。但是它又不能劝说清玉多休息一会儿，不能说出事情是忙不完的这种话。因为它看到了，清玉都在处理的是什么事。
自打魔界有大魔去往人界想要兴风作浪之后，魔界变得更加动荡，一些对玉临这个外来者成为魔尊这事本就不满的魔族开始反抗，死伤无数也没能阻止它们作乱。有的觉得打不过玉临的魔族趁乱逃到妖界、人界和灵界，在当地引起许多麻烦。
清玉享受着燕归的按摩，放下了手中的笔。
“不累，只是觉得，没有纷争的日子果然短暂。”
“是有坏家伙来灵界了吗？”
燕归只在书中学到了关于其他种族的知识，对于妖魔的印象，并不深刻，统一把它们叫做坏家伙。
“嗯，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偷偷来到灵界的魔族可不少。”
清玉眼神微冷，她是没想到，魔族竟然会趁着她去天界的时候，趁虚而入。她开始反思，是不是平日里太过和蔼，给异族一种她很好欺负很好对付的错觉？
“姐姐，我们是不是得把它们赶出去？”
燕归很讨厌这群坏家伙，因为它们，清玉变得忙碌，灵界变得不再安全。
清玉感受到燕归的愤怒，把小鸟捧到手心，耐心安抚，她告诉燕归，她是准备将魔族赶出去。不仅如此，还得去寻魔尊，要个说法。
清玉看着燕归，想起了另一件事。
关于燕归的身世，查了几百年，总算是有了点眉目。清玉翻遍记载着羽族种族分类的书籍，将其特点记下，一一比对，再派出心腹去调查。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燕归是什么鸟，也能大致确定了。
尤其是在看到燕归的尾羽，尖尖的部分，已经变成了橙红色的时候。
次日，清玉去了一趟魔界，在那里，与魔尊玉临商讨一番之后，被魔尊送出了万魔城。
“清玉灵主，在下多嘴一句，你最好是防着点那位。”
玉临指了指天上，他一脸无所谓地笑着，眼中闪过愤恨。
清玉不懂那恨意从何而来，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
“多谢魔尊提醒。”
清玉转身之际，在玉临的袖口里，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她觉得有些熟悉，想要再细看一眼的时候，玉临抬手挡住，笑着说了道：“慢走不送。”
清玉识趣地离开，玉临看着暗红色的天空，回到了居所。
袖中的小家伙钻了出来，黑色的小脑袋上，有一对小角。
“父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妖界？”
玉临看着它，眼里多了几分慈祥。
“不急，你才刚化龙不久，修为不稳固，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再等等，等妖界再乱一点，需要一位正统大妖出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再去不迟。这位子总归是你的，你急什么？枕风，你得再沉稳一点。”
玉枕风看着父亲的眼神，败下阵来，把自己缩成一团，有些不服气。
玉临笑了笑，留下几本书，走了。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玉枕风一条小黑龙，它才探出头，飞到床上，翻看起书来。
每一本，都能让它快速提升修为。
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金黄色的龙眼里带着忧伤。它想回到她的身边，去问问她，有没有感动过，有没有为它担忧过，有没有因为它，伤心难过。
灵界，清玉带着善于战斗的灵兽，去往了灵界与魔界交界之地。
两界交界之处，被一条岩浆形成的红河分割。
燕归跟在清玉身后，看着对面来势汹汹的数不清的魔族，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
魔族长得很丑，它们不屑于维持凡人的外形，一个个的都长着獠牙，肤色各异，有的长着角，有的背生双翼。无一例外，都身形高大，比起大体型灵兽，都没差多少。
“燕归，我们就是要和它们战斗。害怕的话，你可以先回去。”
清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大魔，根据她昨日得到的情报来看，这大魔藏得很深，到了这个时候，才露面。清玉庆幸，还好她来了，不然只凭那大魔一个，身后的灵兽就得死伤无数。
燕归摇头，飞到清玉肩膀，变回原样，身体变大数十倍。
它张开一边翅膀，将清玉护在怀中，锐利的鸟眼盯着不怀好意的大魔，警告意味十足。
大魔冷笑，“一只低贱的小鸟，也敢这么看着我。别说你了，就你们的灵主，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清玉太过低调，几千年来也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比她活得还久的大魔，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清玉一听这话，就知道没办法谈和。在大魔动手的那一刻，把燕归留在原地，飞身与大魔斗在一起。
灵兽与其余魔族缠斗，燕归也没闲着，解决了想要靠近清玉的魔族。
一些活了几千年的魔族一开始并没有把燕归这个一看就没成年的小鸟放在眼里，直到其中一个魔被燕归的翅膀削去了半只手臂，才发觉自己轻敌。
燕归乘胜追击，口吐火球，砸向那个受了伤的魔。
此魔善用水系法术，虽失去半只手臂，也全然不惧这个只有水盆那么大的火球。不过先前是他大意才受了伤，这次没敢轻敌，用了七成魔力，唤出巨型水盾。他不仅要将火球吞噬，还要直接用水盾砸死这只小鸟。
其他魔与灵兽缠斗之际，也敢分出几分注意力，想要看看这小鸟是怎么被弄死的。只可惜，水盾并没有让火球熄灭，反而被火球烧穿一个洞。
让魔难以置信，巨大的水盾竟然被火焰吞掉了，只在几个呼吸之间，整个蒸发。
而那因为过于震惊，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的魔，被一道裹挟着火焰的风刃，砍掉了脑袋。
燕归是用了全力的，加上对方还是轻视它，才能将活了几千年的魔斩杀。
想要看热闹的魔纷纷回神，彼此之间眼神示意，其中几个踹开纠缠的灵兽，朝燕归袭去。
灵兽们发现群魔的意图，想要去救燕归，却被几个魔拦下。两边数量不对等，但魔的修为比它们高，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去救燕归。
清玉与大魔打的有来有回，清玉手臂受了轻伤，不影响发挥。大魔浑身上下有数道伤口，但他越战越勇，没有眼白的纯黑的眼睛里，充满暴戾疯狂。尚未凝固的血液汇聚在一起，大魔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白色的尖牙上也带着血色。
此前从未与大魔这种级别的魔族交战过，清玉也搞不清他准备施展的是什么招数。直接告诉她，绝不能让大魔使出这个法术。
清玉抬手，念着灵界的古文字，冰蓝色的古字符在上空汇聚，形成了一条巨龙虚影。
天降飘雪，温度骤降，在场的所有灵兽和魔族，都感觉到寒冷。
片片玉色花瓣乘着风雪，想要将那污秽的魔物包裹，还天地一片澄净。
大魔面无惧色，反而开始疯狂大笑。他看都没看将自己围住的花瓣，还有那条白色的正怒视他的巨龙。他只是指了指被数只魔围住的燕归，说道：“你的小鸟就要被我的手下逼进岩浆里去了，你不去救它吗？”
清玉闻言，心瞬间慌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大魔指着的方向看去。
她看见了羽毛都被血打湿的小鸟，无助地往后退去。
大魔继续道：“救你的小鸟，它可能会活下来，但是其他灵兽必死无疑。不救你的小鸟，看起来更划算。”
清玉咬着牙，愤怒袭卷而来，她有几千年没这么生过气了。
“闭嘴。”
燕归的确被逼上绝路，几只魔不急着杀它，只是将它的退路都封住了。它们十分有序地攻击着燕归，不致命，也不在乎是否被燕归挡下。它们是玩弄猎物的狩猎者，更在乎猎物在知道自己逃不掉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燕归是害怕的，但并不打算表现出来。
它抬头看了一眼正望着自己的姐姐，看出了她的犹豫。
虽然它不是那种话本里的大英雄，虽然它害怕再也见不到最喜欢的姐姐，虽然它其实是只没那么乖，甚至还有点小坏的小鸟，但它也知道是到了自己帮姐姐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它的姐姐一定能消灭坏家伙，帮它报仇。
所以，它应该会被姐姐一直记在心里，说不定还能被记录在灵界的史书中。
赴死之前，燕归朝着清玉喊道：“姐姐，燕归喜欢你！”
燕归没有犹豫，向后一倒，掉进满是岩浆的红河里。
清玉目眦欲裂，贝齿咬破了嘴唇，都没发现。
她的小鸟，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离开她了。
白龙将大魔咬个粉碎，片片冰莲将大魔冻结。他一块一块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而燕归，成了灵界的大英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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