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年头了, 但你确定无人动过?”
这是李诉的困惑,也是所有人的困惑。
大概这世上不会有人无聊到要埋一口空棺。
陈哥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若是这被人挖过, 那我就得怀疑自己三十几年的经验了。”
李诉表情很僵, 大概也能清楚他现在有多灰心丧气。
孟柏将摄像机摁了暂停, 物归原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大家既害怕又无措, 最终还是李诉的徒弟开了口:
“那师父, 这接下来我们是走还是留?这, 这怎么处理?”
李诉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我想想。”
“好, 那您想想。”
以绝对的逻辑来解释这件事,解释不通。
“见鬼了真是。”李诉揉了揉眉头, “还真是怪了。”他沉吟片刻, 目光最终落在了孟柏的脸上。
白净的脸蛋, 清湛的瞳仁,清秀美丽。
孟柏内敛的气质会让人觉得她并不是那种胆子很大的女孩儿,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会躲在大人身后, 但她刚刚的反应又大有偏差, 这让李诉不想注意她都难。
李诉踌躇片刻,对孟柏说:“孟同学, 你过来一下。”
孟兴仲有些着急,伸手拦了一下, “老李,她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诉强颜欢笑:“放心好了, 我就问几个小问题,算是对今晚的事做个最后总结。”
主动权在孟柏身上,她并没拒绝。
于是李诉带着孟柏往前走,为了不被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李诉特意走了好长一截。
雪地里,两人踩出沙沙簌簌的声音,直到身后的人影已经不清晰,李诉才停下脚步。
孟柏驻足,看着他,没说话。
李诉沉吟片刻,声线低沉:“你是怎么知道你爸爸在这里的?”
孟柏神情淡然,“我和同学坐车准备去城里,那大巴车不知道怎么就坏了,我们不想等了,就下来走路,走着走着走过来的。”
听起来很玄乎,但这是事实,孟柏的表情也毫无破绽。
李诉半信半疑,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棺材在那儿?”
“感觉。”
这句话是撒谎的,但孟柏表情还是那么镇定,李诉找不出一点破绽来。
“那你说你某天下午看到过那个小男孩?”
李诉直勾勾盯着孟柏,看样子是不问出点什么不会罢休。
孟柏索性抬眼看他,两人目光接触,她语气淡淡:“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昏昏欲睡,出现那样的幻觉我也很意外。”
“绝非偶然。”李诉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考什么,“如果说都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巧了。”他索性也不装了,“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不用不敢说,告诉我就好。”
孟柏纹丝不动,“我要是知道点什么我肯定告诉你,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任何人想知道缪白的存在,那都是绝对不可以的。
孟柏咬死这一点,她就是一块无缝的石头,李诉一点儿入侵的机会都没有。
话题就此僵持,但李诉不愿结束。
他沉默片刻,小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个案子吗?”
孟柏摇头,“我不知道。”
“我在市里工作的时候,收到某个人的匿名信,他每年都写给我。”
孟柏当然好奇:“写什么?”
“写隆镇二十年前死过一个男孩。”
隆镇,孟柏所在的小镇的名字。
李诉又说:“刚开始我根本不当回事,毕竟我时不时都会收到这样的匿名信,要查的案子又很多,加上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没有办法面面俱到。”
孟柏点点头。
于是李诉又说:“但很奇怪,那人坚持不懈持续给我写了一整年,我托关系去翻过档案,发现你们隆镇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直到——”
孟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直到?”
“直到我也看到了他。”
孟柏听后,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李诉又说:“我其实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但连续很多个夜晚,那男孩儿出现在我的梦里,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他是选中了我,要我替他伸冤。”
经李诉这么一说,孟柏内心既沉默又困惑。
如果说,男孩的出现是某种启示,引导李诉去查这个案子,那孟柏自己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忙碌学业,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如果看到男孩则表明是“被选中”,那么她“被选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孟柏心里千思万绪却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于是李诉又说:
“是在今年,我决定要来隆镇看看,于是我向上头申请,进程居然异常的流畅,所以我来到了隆镇,现在站在了这里。”李诉说到这里,目光直勾勾看着孟柏,“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孟柏突然焦躁不安起来。
那种天然的第六感,她预感到李诉接下来会说关于缪白的事。
但她一点都不想听。
“我不知道。”孟柏喉咙滑动了一下,下意识想中止这个话题,于是她说:“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个学生,我也不懂,也帮不上忙。”
“我不这样觉得。”李诉弯了弯腰,同孟柏齐平,他的目光冷静得可怕,“今晚你不就帮了大忙,你先别紧张,不要害怕,听我说完。”
孟柏思索着,让李诉说多点也好,只要她守住自己的嘴巴就好。
她希望缪白无人知晓,安安稳稳,不成为任何人的靶点。
“好,那你说。”
李诉开始回忆:“几个月前,有人寄给我一个储存卡,是一个录像,关于张苟。”
说到张苟,李诉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张苟,就是上次你爹来举报那个,你记得?”
孟柏当然记得。
但她现在比较关注的是录像。
许芹老师居然把录像给了李诉!为什么?
很快李诉又说:“录像交过来又是匿名的,我不知道是谁。但这个录像的摄像方式很诡异,摄像人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在拍摄别人的罪行,始终让我想不明白,我找过技术组的同事检测,视频又不是被处理过的。”
孟柏只能佯装诧异:“那也太神奇了。”
“神奇是吗?”李诉眼里漾开一点沉重,“有没有觉得和今天的事情同样的相似?同样的捉摸不透?”
“觉得。”孟柏顺着他的话说,却一点都没有要透露别的东西的意思。
李诉问她:“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好像没什么要说的。”孟柏很会转移话题:“既然你收到那个视频,发现张苟是坏人,你干嘛不抓张苟?还放任他逍遥法外,毁我爸的名声。”
“证据不足,即便有视频,真正犯罪的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说来也怪,当晚他便死了,死因是猝死。”
他说的男人孟柏当然知道,试图性l侵许惊鹤的那个光头。
可是猝死?也很奇怪。
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搞得孟柏心里很是烦躁。
她看着李诉,李诉也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良久。
孟柏试图获得更多的信息,“那你们为什么今晚会在这里?”
“昨天,我又收到了那个匿名人的信。”
孟柏直言:“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李诉笑了,“你真的很聪明,我也这样觉得。”
“所以那个男孩儿真的死了吗?”
“匿名人在信里是这样说的,他甚至指明了男孩儿埋葬的位置,反正案子都没有进展,我索性来试试。”李诉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抬眼指向不远处的马路,“信件中说,张家镇,蓝色公路牌号往左边的荒地走一百米,一棵柏树下。”
孟柏:“结果挖错树了?”
李诉点头:“是这样。”
孟柏:“第二棵树确实又挖出来了,只是里面没人。”
至此,李诉的表情已经有些无奈,明显这一波又一波的诡事让他很疲惫。
李诉:“难道是恶作剧?谁又会这么无聊。”
孟柏旁敲侧击,“刚刚那个人不是已经说过,这棺材埋了挺多年了,没人来挖过。其次,如果是恶作剧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会在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都见过那个男孩,这不合理。”
两人突然又很沉默。
李诉眉头锁成一个川字,目光紧紧盯着地面,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所以李警官,你觉得他死了吗?真的有这个人吗?”
李诉将这个问题推给孟柏,“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
“我也觉得。”
他们居然出奇的达成了共识,尽管这么玄乎。
李诉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白茫茫的荒野一片,那两棵柏树伫在黑夜,远处乍一看相当孤寂。
黑夜之下,李诉喃喃:“为什么是在这里,为什么棺材在这里。”
孟柏忽的觉得眼睛很酸,大概是风吹的,她鼻尖已经被雪冻红,她见李诉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于是同李诉一起,两人四周张望,妄图知道点什么。
“这里是张家镇。”李诉眺望远方,继续喃喃,“那边是隆镇。”
“既然没有线索的话。”孟柏无心之语:“反正隆镇你也查了,还不如张家镇也查查。”
“查过的,都查过的。你们这些镇子,这几十年里面都很太平。”
“哦是么?”孟柏从不这么觉得,“可前阵子我朋友周安才失踪了,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
“当然知道,但她这不叫失踪,是离家出走。那失踪人口是要进档案的。”
说到这里,李诉突然顿了一下。
他目光呆滞,盯着孟柏看了好几秒,旋即眨了眨眼睛,似是刚刚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敲了一下。
有时候,偶然真的来自偶然。
李诉拍了一下脑门,有点懊恼,“失踪人口!我怎么就忘了呢?”
孟柏:“?”
李诉在孟柏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多亏有你!不然我还忘了这事儿了。”
“什么啊?”孟柏表情很茫然。
“没什么。”李诉朝前方人堆处大声说:“今天就这样吧,留两个人下来保留纤长,其他人撤!”他已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孟柏,“我回警局查点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