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琴酒和波本通感后>第61章 白砂糖罐

  半夜,降谷辗转反侧。一会儿思考安室为什么拒绝黑泽,一会儿思考黑泽怎么对景光感兴趣了,最后还要担心景光自信不足的问题。

  他的大脑几乎爆炸。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降谷警惕地问。

  对方没回,他皱皱眉翻身下床,把门开条缝,黑泽苍白的脸映入眼帘,嘴角的青紫和破损尤为明显。

  降谷吃了一惊:“你被人打了?”

  琴酒不置一词走进来,“你有邦迪吗?借我一张。”

  降谷没邦迪,他没有备急救箱的习惯。景光倒是有,但深更半夜,降谷不可能放任一个对好友有企图的男人上门。

  他不苟言笑,好似护崽的公鸡,“当然有,你等着。”

  琴酒从降谷眼里感受到敌意,勾唇笑笑,搬把椅子坐下。

  降谷开始翻箱倒柜,考虑到寝室隔音差,还特地放轻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头上的汗水越积越多。

  琴酒见状,漫不经心道:“安室这方面的准备总是很充分,我还以为他杞人忧天,原来是未雨绸缪。”

  降谷握紧拳,难道他和七年后的自己差距真这么大?

  思索间,他找到藏在角落没用过的邦迪、棉签和半瓶碘酒。就这还是上次跟松田打架,景光匀的。

  他面无表情把东西递过去,半途又改了主意,收回来说:“算了,我直接帮你弄。免得你开灯招来教官。”

  琴酒耸耸肩很无所谓。明明坐在椅子上矮降谷一截,眼神、态度还是很傲慢。

  降谷突然懂安室为什么拒绝——

  这样的男人就算在一起了,也没法确定有没有爱。

  爱是给予人安全感的东西,不是相反。

  他用棉签帮琴酒擦了嘴角凝固的血,又取新的一根沾上碘酒。

  碘酒味道刺鼻,混着琴酒温热的呼吸,降谷盯着对方的薄唇不由恍惚——

  他和安室透做到哪一步了?

  牵过手?接过吻?还是更加……

  降谷想到琴酒宣称在自我解决的那晚,对方的嘴唇又湿又红,像含过什么,表情也很疲倦。

  他猛地退后一步,撞上身后的书桌。

  “砰!”

  琴酒抬头看他,“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心跳很快。”

  降谷小麦色的脸腾地变红。那瓶碘酒摇摇欲坠,他赶忙去扶。

  所幸动作及时,没有打翻。

  他深吸口气,佯装镇定:“噢,我在想,要么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之前也遭过暗算,围着你的人多了,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就会消停。”

  “阴沟里的老鼠啊——”

  琴酒勾唇一笑,莫名学降谷说话,尾调拖得很长,像空中冉冉上升的烟圈,把降谷的魂都勾走了。

  降谷太阳穴突地一跳,回头瞪着他:“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就是喜欢你这种形容。”

  一个卧底形容别人是“老鼠”,还挺有意思的。

  或许波本心里也老这么想他。

  琴酒嘴里说着“喜欢”,表情却冷冷的。“爱”好像应该给人安全感,但又能让人不安。

  降谷盯着对方橄榄绿的眼眸,鬼使神差问:“你为什么要亲景光?”

  他声音很轻,语速又很快。琴酒“嗯?”了声,掺杂慵懒的鼻音,降谷听着,突然回过神,慌张地搓搓手指说:“我去洗个手。”

  虽然碘酒瓶没翻,但棕黄色的液体沾到皮肤上,很难洗的。

  降谷一头扎进洗手间,水龙头哗哗流出水,琴酒站在卧室里看他的侧脸,冷不丁开口:“你看起来很想照顾我,是因为安室透?”

  降谷想跟安室切割的心又冒起来。是,他们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但也是相互独立的个体。

  他啪地关了水龙头,掷地有声说:“安室透是安室透,我是我。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帮过我。”

  琴酒把那片没用过的邦迪拢进掌心,也走进洗手间,“我帮了你?”

  降谷看他靠近,反射性地重新打开水龙头洗手,“对。你让我给景光点空间,我给了,也收获了更多的朋友。”

  迫切想交朋友的是诸伏景光,不是他降谷零。但因为Hiro,他身边的人也更多了。

  真追究起来,还是黑泽给的好建议。

  降谷是个知恩图报的男人。

  琴酒怔了下,眼里露出些真切的笑意,“就你听劝这一点,还是比安室更讨喜。”

  又是安室透。

  琴酒对着镜子往自己的伤口贴邦迪。

  降谷看着他,看过了午夜,他光洁的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

  邦迪的粘性不太好,琴酒贴了好一会儿总算贴上了,降谷却转身,“啪”地用力扯下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

  降谷对上琴酒难得疑惑的表情冷声说:“反正迟早要掉,还是别贴了。”

  『反正你迟早要认清我比安室透更优秀这件事。』

  *

  翌日。

  最近天气转热,食堂推出了限量的冰镇绿豆汤。学生一边吐槽“饥饿营销可恶”,一边冲锋陷阵。

  景光原本对这件事致谢不敏,今天却一反常态挤进人群。片刻后,他端着战利品满脸喜悦。

  “你终于也了解绿豆汤的好了。战争会越来越激烈的,我们要坚持到最后。”松田搂着景光的脖子说。

  萩原毫不留情拆穿:“去年夏天你来我家玩,我妈也给你做了同款。怎么没见你这么感慨?我看你就是爱凑热闹。”

  “错,我是喜欢体会胜利的感觉。”松田鼻子里哼哼唧唧,“本来想分给你一点,现在还是算啦!”

  萩原脸色骤变,当场细数“松田能干十件事”。

  他们在那边嬉笑,降谷上前抚平景光微翘的头发,“我刚知道你爱喝这个。”

  说话间,他发现景光的右手指节有点破皮,眼神微微一凝。

  景光似乎也察觉他的窥探,若无其事换了只手拿杯子,“我不是给自己拿的,是要送人。”

  “谁啊?景光有喜欢的对象了?”阿航好奇地问。

  他们这个年纪,对爱情都充满向往。

  景光耳尖红了,眼神却透着苦闷,“原来班长也对这种事感兴趣啊?”

  阿航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意味深长的笑。按好友间调侃的话来说,笑得挺“恶心”的。

  不过,大家都没注意。

  景光的视线在食堂里一排排梭巡,很快发现了坐在窗边的黑泽阵。

  明明食堂里人满为患,黑泽这张桌上却没有旁人,像罩了个巨大的保护罩,与世隔绝。

  景光犹豫了下,端着餐盘走过去,“我们可以坐这儿吗?”

  其实大家一起吃过饭,他和降谷还辅导过黑泽功课,却“奇迹”地还没成为朋友。

  到底人和人的距离缩短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朋友”呢?

  琴酒抬起头,冷淡的目光划过众人,在降谷脸上稍作停留,“随便你。”

  阿航一眼看到琴酒脸上的纱布,惊诧地问:“你嘴这里怎么了,黑泽?”

  “早上刮胡子伤到了,没什么大事。”

  琴酒说这话时没看景光一眼,景光心里的愧疚却不减反增——

  无论意见如何相左,他都不该动手打人。

  景光把好不容易抢到的冰镇绿豆汤递过去,语气里藏着些许讨好:“喝喝看这个吗?听说挺不错的。”

  “原来是黑泽啊?我还以为你给哪个女同学带呢?”阿航大咧咧说。

  琴酒搅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注视景光的眼睛,里面的歉意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来。

  琴酒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情绪弱点,达到操控的目的。在人际交往中处于上位,让他感觉舒适。

  他没有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景光,时间稍长,对方的眼神就开始溃不成军。

  于是琴酒知道,现在的诸伏景光承受力在哪儿。

  挺弱的,说实话。怪不得一被黑麦发现身份就迫不及待了结自己。

  他不屑地嗤一声:“这东西甜吗?”

  景光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对方这么问,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哇黑泽,原来你真喜欢甜食啊?”萩原在旁边惊讶地说。

  琴酒挑了挑眉,还没说话,松田插嘴:“怎么可能,黑泽一看就……”

  “对,我是喜欢吃甜一点的,你的观察力很不错。”

  松田瞪着双浑圆的眼睛,卷毛似乎更蓬更乱了。

  萩原爽朗一笑:“爱吃甜食的人都挺可爱的,你也是。”

  众人一副惊悚的表情,他们印象里的黑泽跟“可爱”完全搭不上边。唯独阿航异常佩服,“Hagi,怪不得你那么受欢迎。”

  他本能地想拿小本本记录,但浑身上下连张纸都找不到,只好牢牢记在心里,方便合适的时候对自家女友使用。

  景光得知琴酒喜欢吃甜的,反应迅速地起身说:“我去问问有没有白砂糖。”

  “我跟你一起吧,Hiro。”降谷随口道。

  大家很奇怪,拿个糖而已,需要动用两个人吗?

  琴酒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一笑。过了会儿收回视线,“我喝不了这么多,一起分了吧。”

  萩原非常开心,松田则一脸失望。因为黑泽突如其来的慷慨,他听不到好友的彩虹屁了。

  去拿白砂糖的路上,降谷一直沉默。景光内心惴惴,时不时用余光打量。

  出乎意料地,景光顺利拿到了白砂糖。正当他放松警惕时,降谷冷不丁开口:“黑泽嘴角的伤是你打的吧?”

  景光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要搪塞,对上好友洞察的眼神,顿时失了力气。

  “对……你怎么知道的?”他瓮声瓮气问。

  降谷避而不答。

  起先,他并不相信性格温和的景光会打人。但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对方——破皮的指节、对黑泽的态度等等。

  降谷是个警察,警察相信证据(链)而不是感情。

  为什么呢?

  现在他需要了解作案动机。

  “黑泽亲你是他不对,不过他和那个安室透已经分手了,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降谷若无其事地试探,想知道好友出手是不是因为被强吻了。

  景光的手一松,眼看白砂糖罐要掉在地上,降谷眼疾手快接住。接着,他目睹好友精彩无比的表情变化,先是怔愣,白皙的脸皮瞬间转红,错愕的眼神里透出稍纵即逝的喜悦,最后却归于沉寂。

  “我打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景光盯着地板,似乎看见散落的白砂糖和蜂拥而至的蚂蚁。

  如果Zero没及时接住罐子,确实会发生这种事。

  景光的回答不出乎降谷的预料,只是他心脏某处控制不住地躁动——

  如果一个男人不排斥另一个男人的亲吻,说明什么?

  “能告诉我原因吗?”

  景光沉默几秒,猛地抬起头:“抱歉Zero,这件事我想自己完成。”

  降谷注视景光,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那个患了失语症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坐着,拒绝所有人靠近。

  他知道,自己和景光身上都有层壳。他的在外面,景光的在很里面。

  “好,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我一直都在。”

  “多谢。”

  景光想拿回白砂糖罐,降谷装作没看见地手往回一缩。景光看着他没说什么。

  两人往回走,琴酒和松田把各自的绿豆汤分给大家。萩原特意拒绝了松田,只要琴酒给的。

  垮脸的人变成松田,像只卷毛小狗趴在桌上急需别人安慰。

  “发生什么事了?”景光瞥一眼松田笑说。

  “在逗他玩呢~”萩原很自然地摸摸松田的脑袋。

  “滚吧,当心我咬你!”

  景光温和地笑笑,降谷拿着白砂糖往琴酒仅剩的绿豆汤里倒,“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叫停。”

  他们都紧盯琴酒的杯子,想更了解对方的口味。

  “你自己看着办。”琴酒很无情地说。

  *

  第一节自习课上,鬼冢进了教室,站在讲台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收到匿名举报,有学生昨晚熄灯后还在乱晃”。

  大家神色一凛。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往大了闹,可能会像黑木一样被退学。

  “查监控吧。”坐在最后排的琴酒漫不经心提议。

  鬼冢瞪他一眼,果断去查了。

  结果,宿舍走廊监控拍到的唯一一个黑影就是琴酒。

  监控是在教室里放的,大家都很哗然。这难道是黑泽对教官的又一次挑衅吗?

  位置上的景光脸色不太好看,他现在明白Zero知道黑泽嘴角受伤的原因了。

  但为什么黑泽受了伤,会向Zero求助呢?

  景光转念一想,总之不会来找自己,因为就是他把对方打伤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鬼冢冷着脸叫黑泽出教室,一路带着他去找大岛校长。

  校长室的门开了又关,整洁的房间里只有大岛和琴酒。

  “匿名举报的人就是你自己吧,黑泽同学?”大岛笃定地说。

  琴酒笑了下。

  “原因呢?”

  “您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老八告诉我的。他说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不可能等着被他抓,所以你在维护另一个。”大岛观察琴酒的脸色,顿了顿,“但恕我直言,你不是会单纯做这种好事的性格。我猜,你想看看对方有没有把监控里的痕迹消干净。”

  “对,总算他还不太蠢。”

  听到琴酒粗暴地用“蠢货与否”来形容自己看重的学生,大岛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好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琴酒不假思索,“我觉得现在的拆弹课挺无聊的。”

  不懂惶恐的人是没资格拆弹的。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琴酒开始频繁地跟五人组一起吃饭。

  他们现在是朋友了吗?好像还不是。

  这几天,景光照例每晚都在熄灯后跑去阅览室看住户名单,所有的动作都更加小心,连带删监控也愈发熟练。

  他偶尔感觉自己像做贼,而不是警校的学生。

  尘封的记忆因他的举动被重新开启。他反复回想父母被杀时的事——鼻尖弥漫的铁锈味、母亲惶恐又坚决的叮嘱、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不敢呼吸的自己……

  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相当于每晚都要遭受一遍精神上的凌迟。

  景光像在海里,腿被看不见的海藻缠着,一点一点往更深的地方拖。

  又一次逼迫自己沉溺,他额头的冷汗争先恐后冒出,正当景光认为自己坚持不住时,敲门声突然响了,他大口喘气,恍惚了下才脚步虚浮地走去开门。

  出现在视野的是黑泽阵。

  “……你怎么来了?”

  对方静静地注视他,“我猜,你的极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