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第64章 八籽镇中

  彼时, 距谢容来到剑阁群山中已近六年。

  昔日丛绻离开去往太阿门后不久,乾国储位之争愈发激烈,承恩侯府卷入其中, 谢侯爷被贬出京,谢容带着兕子与母家同行,途遇暗杀,危机时刻被沈缜所救。

  当初还谢容气运时,沈缜将知行杖的力量分了一缕到她身上,金色符纹可以让其精神更好, 本只是作为隐晦的报酬,却没想到有一天能够通过这缕力量让远在北地的沈缜感知到对方危急的处境。

  同年八月,乾帝傅世章病故, 在沈缜暗暗推了一把的情况下, 乾国幼帝继位,太后赵若芙暂代政事。诸王被或多或少地清洗,谢府危机解决, 侯府众人自然离开剑阁群山。但不知为何, 或许是沈缜没有提,或许是日子就这样过,谢容与兕子母女俩留了下来。

  那一年冬,在赵若芙的默许下,沈缜再度去到乾国皇都梁安城外的白云观, 带走了“未来关键人物”小阿由, 也将已得机缘的刘肆送去仙山。

  尔后匆匆几年。

  搅乱燕京部族内斗、借此机会助宋昭华等人一举逃出北国、同洛如珍招兵买马攻克衮州、为宋昭华传播驻守衮州的理由——“父兄尚于苦寒地受难, 女儿虽无用, 却也愿横刀立马家国前,助兄长北拒蛮兵”......

  到现在。

  身下的轮椅为避免怀疑早换成了此间普通的笨重轮椅, 沈缜被推着前行,在那句“多谢你”后顿了顿,又道:“知我所行是何路,女君仍愿同我前往、替我遮掩,缜感谢至极。”

  谢容抓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

  她沉默须臾,才应:“医师今日很客气。”

  “啊...”沈缜失笑,颇有两分好心情,“大约因为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吧。夫人,我们在此地已一年,你不想念兕子吗?”

  她又恢复成了温和的男声,语气轻快,若此时有人听到这番交谈,再看二人面容,都会笃定她们是对恩爱的夫妻,远行在外惦念家中的孩子。

  谢容眸色柔下来,轻轻回:“怎会不念?她当是长高了许多...”

  ......

  八籽镇属建水郡,建水郡是元国西边的边地。

  边地同十万大山相隔没有多远,天气向来潮热,非是宜居之地,故而除却守边的将士外并没有多少人口。这些人口绝大部分世居于此,基本祖上都与十万大山的部落有通婚,长相多多少少都带了点深邃,能够一眼和纯的中原人分辨开来。

  所以,沈缜和谢容初来八籽镇时,典型纯中原人的相貌就吸引了镇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月过去,镇上人一传十十传百,知道了这对模样漂亮的年轻夫妻是从乾国来,家中还有一个女儿由老父母照看,他们撇下女儿出门只因郎君是个医师,想找十万大山里的一些草药和虫子用以研究治病,他腿脚不便,妻子不放心故而随行。

  两个月过去,镇上人知道了这家郎君医术精湛,东街老丈痛了半辈子不见好的腿贴他做的膏药半个月后没再痛,大槐树边那家老嬷年轻时生孩子留下的肚痛也药到病除,最最厉害的是一个被“鬼神”夺去精气的小儿吃了他的药气力又回来了!

  半年过去,镇上人的见证下,里正的侄子和屠户杜刀疤的孙子进了沈家医馆学医。虽然沈郎君说“吾师犹在,岂敢自专”,坚决不收弟子,但还是被这俩学徒以对待师父的礼数对待。

  一年过去...一年过去,小镇上起了一件极大的恶事。

  刚开始是一户五口人家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因不同原因先后死去,里正让人探查后没发现什么,便就当巧合处理。然随后的半个多月中,又有三户人离奇去世,死因各不相同,落水、踩空、斗殴...每一个看起来都死得合情合理,单看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旦将他们联系起来便十分不寻常——

  二十余天,四户人,满门尽灭,十几口人。

  恰巧有接了其它案子的獬豸楼历练修士路过八籽镇,里正等耆老求了他们帮忙查看一番,却得出没有邪祟作乱的答案。

  这下,人还在继续“意外身亡”,镇上人心惶惶,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家。而这个节骨眼儿,江湖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八籽镇,言谈间都说前不久出了幅“藏宝图”,宝藏的地点就在镇旁的九沂山。

  八籽镇的怪事,自然也引起了这些江湖武者的兴趣,不论他们是否因觉得这怪事和宝藏有关系才探查得十分热情,总归也算帮了忙。而今日沈缜和谢容赶到时,便见得一山羊须老儿拄拐立在那户新出事的人家前,正声如洪钟与里正说:“你等造孽太多!如今这是天谴!”

  沈缜心中一动,不用她示意,一年相处下来的默契已让谢容推着她上前。

  “杜老。”先对里正礼貌颔首,沈缜再看向那山羊须老儿,“这位是——?”

  里正正被刚才那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不好直接跟江湖人发生争执,这山高皇帝远的吃亏了就是吃亏了,见到沈缜递来台阶松了口气,扯出个笑答她道:“说是个神算子。”

  神算子?

  迅速在脑子里对了一遍,沈缜大致有了个猜测,欠身拱手道:“不知阁下可是‘算天机’朴无尘?小子姓沈名容,是镇上花乡街那家医馆的医师,这是晚辈内子。”

  山羊须老者眼睛微眯,看将过来,目光扫过带着帷帽的谢容,落到沈缜身上,点了点头:“正是老夫。小子倒有眼力...”

  他来八籽镇也不是一日,镇子不大早摸了个遍,也知道这和其它镇民模样格格不入的郎君是谁,只没想到对方竟知晓他,于是沉吟微瞬又开口:“听闻你医术精湛,不知师从何人?”

  “晚辈师从习同。”沈缜应。

  “习同?”

  “是。”沈缜道,“家师俗名本不是此,但它志在习百家之道,令天下大同,故而取此名字,以作勉励。”

  朴无尘讶然,心中生了些敬佩。虽他仔细想了这名字也没想起来这号人,但又觉得或许就是一声名不显的小人物,可小人物却有如此凌云志,怎不让人顿感胸中激荡?

  “师如此,可以是众人之师。”他由衷道,“想来不用真名,是不希望他人打搅,老夫便顺遂汝师之愿,只可惜不见此等人物。然既得见弟子,便结个善缘,可为你算上一卦。小子,你想算什么?”

  沈缜:“......”

  更名为习同的系统:“......”

  “晚辈谢过阁下好意。”沈缜再度欠身,然后抬眸瞥了眼院子里哀戚的妇人,“只是现下情形却有些不便。不若待到此间事了,晚辈再登门拜访阁下?或阁下给晚辈面子去家中一叙?”

  “有理,有理!”朴无尘捋须。

  他也瞧向院里,轻叹一声,再看里正:“老夫已同你说了,这就是天谴!”

  “欸你这......”

  院外再度吵起来,沈缜在这背景音中进了院。她到尸体旁边,看着那把贯穿尸体心口的柴刀,默默半晌,对垂泪的妇人言:“吴婶,节哀。”

  吴婶抬头望她一眼,又垂眸下去,嘴里不住低喃着什么,沈缜细听了听,听出是边地的方言,大概在唱哄睡的歌。

  “......”

  沈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缩了缩。

  不过下一瞬,她眸光一厉,轮椅在刹那间旋转改换方向,谢容也在一瞬间被她护到身后——

  “公子突袭,是否胜之不武?”

  沈缜视线下落,滑到离颈上脉搏只有一寸的长刀上,再上移至几步之外男人的面容停住。

  “哈,抱歉。”

  男人笑,“见到轮椅习惯了,某穷,指着那东海女谋臣的脑袋拿赏金呢。”

  “误会,误会。”他慢悠悠收回刀,爱惜地擦拭,一边问,“这里人都死透了,公子还来做什么?还立在门口同别人讲话讲那么久。”

  沈缜蹙眉:“镇中怪事不绝,在下身为医师,受镇民之托,探查清楚每一人的死因,以便破案。阁下刀法一流,然八籽镇不在江湖中,为免意外,还请阁下守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规矩。”

  “知晓了。”男人口中应,“我叫徐楚刀,算天机对你感兴趣,我也挺感兴趣。沈容是吧?交个朋友?”

  “......”

  沈缜不答,她忽略对面人,目光先掠过地上对刚才那番动静似乎一点也无感知的吴婶,再看向谢容:“夫人,还好么?”

  谢容摇了摇头,但声音却有些发颤:“我还好...”

  沈缜面上浮起些担忧,咬了咬牙,先唤地上的妇人:“吴婶,不若与我们住到医馆去?”

  然而一连说了几句,妇人都没有应答。

  长叹一声,沈缜望向谢容:“夫人,我们回去吧。”

  站在那边的徐楚刀一怔:“这就走了?你不是要查看他的死因么?这才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