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那一夜过后, 古辛想了很久她们之间的未来。

  晏双霜明显是有心结的,她与古辛之间最大的障碍,无非是那一段双方都痛苦的时光。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古辛也对系统的行为有了很有效的反制手段, 那接下来该的重点, 自然是努力愈合彼此。

  古辛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头绪, 因为晏双霜回去签合同,正式准备复出工作了,她则在山沟沟里天天跟华染和系统斗智斗勇。

  两地相隔的情况下, 古辛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好消息是,虽然双方都没有戳破,但古辛和晏双霜彼此心知肚明, 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和以往不一样。

  古辛清楚地知晓自己坠入爱河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她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那段记忆,每次提到这件事,痛苦的反而是晏双霜。

  古辛本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她只要没有忘记怎么去爱晏双霜就好。

  丢失的东西,她会和晏双霜一起, 慢慢找回来的。

  八月二十七号的时候,古辛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因为古辛也加入了卷王神教,工作进度突飞猛进, 也只有华染能勉强跟得上她。

  然后古辛顺势又请了个假。

  “……你是不是故意的。”华染深呼吸, 再深呼吸, 还是抑制不了额角乱跳的青筋, “这个月已经准过你的假了, 现在是关键时刻, 第三期马上结束,你这个时候想撂挑子?”

  古辛指天发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请假,一天,就一天好吗?”

  “跟你昨天收到的快递有关?”

  穷山僻壤,快递都要多收好多钱,但有个包裹硬生生地从X市一路加钱送到了古辛的手里。

  古辛拿到快递后表情就不对了,然后今天一早又来请假,虽然华染很不想承认,但现在古辛才是组里推动的主力军,她什么都行什么都会,好用得华染完全不想放她走。

  古辛说:“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我保证及时回来。”

  华染揉了揉额角:“离最后的测试还剩二十天,要是二十天内你能把进度赶齐,那我就准假。”

  “没问题!”古辛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

  二十天确实很紧,但对于古辛来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剩下的日子里她会全力以赴。

  八月二十八号,古辛拿着包裹里的东西,踏上了回X市的路途。

  路上的时候,她接到了柏青的电话。

  “最近怎么样啊。”柏青的语气听起来是如此的随意,似乎只是心血来潮地慰问一下。

  古辛彼时还在地铁上,虽然有空位,但古辛宁愿站起来拉着吊环,实在是回来的时候坐得太久了。

  听见柏青的问题,古辛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的漫不经心:“还好,还算可以。”

  “进度如何?我看你搞出来的动静不小,好感度应该往上拉了好大一截吧。”

  “嗯,没怎么注意。”

  系统现在就是个玩具,脱离主系统后,子系统所有的功能都被关闭,古辛会加入很多限定词再将其唤醒,然后跟华染一起做一些实验研究。

  至于好感度?

  这玩意儿早就被她强行关闭了。

  “怎么能不注意呢。随时注意着,看看什么时候收网合适。”

  “谢谢前辈的教诲,我这边还有急事,先挂了,晚点再跟你聊。”古辛没那个闲心再跟她周旋,直截了当地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手机一揣,就把这人抛到脑后去了。

  被好不了情挂了电话的柏青听着嘟嘟的声响,气笑了,她磨着牙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翅膀硬了。”

  古辛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也没有背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敢跟她叫板。

  终究还是生了异心,但没关系,这种事柏青见得多了,她也有经验了。

  柏青让人草拟了一份举报信,发送到了研究所的邮箱内,里面的内容只是最浅层的一部分,如果古辛还不识趣,她不介意再添上几封。

  古辛的尾巴收拾得可不干净。

  而古辛这头才刚刚出地铁口,今天是难得的阴天,从上午开始就有乌云盘踞,眼看着要下雨。

  古辛摸了摸兜里的那串钥匙,和文件袋里被装得很好的信,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向马路对面。

  走了没几分钟,陌生的字样映入眼帘。

  古辛近处看了好久好久,好像要把这行字深深地刻在心理,因为她停留的时间太久,连门口的保安都投来狐疑的目光。

  “你是这里的户主吗?”

  古辛蓦然回神,捏紧了兜里的钥匙,好半天才说:“……以前是。”

  “以前?那你现在是回来干嘛?”保安走向门口的小桌子,提着笔严肃地开始盘问。

  “回来看看。”

  “你是卖了房子了?”

  “是……”古辛顿了顿,“不是。我住三单元501,户主姓晏,你可以查一查。”

  保安将信将疑地点开了物业app,跟古辛所说的信息对照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将本子一合,替古辛打开小区门口的门禁,他说:“我们这儿路上去年才安了监控。”

  古辛心不在焉地点头,没听出来保安这是隐晦的警告,她道了谢就往显眼的三单元去。

  一路上都很雅静,或许是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剩下一些已经退休的老人慢慢地拄着拐杖在路上散步。

  古辛走入单元楼,顺着楼梯螺旋而上,她一开始一步步地上,后面干脆两级三级地跨,很快运动量超标,肺部因为陡然增加的活动而开始发热。

  当古辛爬上五楼的时候,她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然后抬眼看向面前的门牌号。

  501。

  晏双霜从X市寄来了一把钥匙,随包裹附赠的,还有她的一张手写信。

  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晏双霜的字也写得很好,跟古辛的草书完全不同,一笔一划看着很是舒服。

  晏双霜在信里说,这是古辛以前的家的钥匙,回X市后,晏双霜觉得古辛可能会想要回家。

  以前不给她,是怕那个人做出什么破坏行为,但现在的古辛,她有资格回家看看。

  【嗯,婚后那个人想要把这套房子卖了,我背着她,偷偷地买了回来。所以房产证上现在写的是我的名字,保安拦你的时候,记得说我姓晏就好。】

  【现在唯一的一把钥匙给了你,我没有再动过其他任何的东西,你要是想回去看看,随时欢迎。】

  信的结尾,晏双霜十分工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封信上看得出来,晏双霜某些方面是一个十分老派的人。

  古辛抬头,将兜里的钥匙捏在手心里,直到捏得发烫了,她才一伸手捅了进去。

  拧开锁,推门的时候,最先闻到的是浓厚的灰尘味。

  刚刚剧烈运动后的呼吸还没平复,乍一下被灰尘袭击,古辛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踏入玄关。

  玄关处的鞋架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四排的鞋,都是女士鞋,还有两双拖鞋。

  只是现在都没有人穿了。

  古辛移开了目光,她往前走,一眼便望到了顶天立地的展示柜。

  照片、奖杯、奖状,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她走过去,挨个挨个地看。

  有她揽着母亲和哥哥笑得灿烂的,有她跟哥哥单独的双人合照的。

  还有更多照片,她看过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完了整个前半生。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绵软的疼痛。

  像是针包裹在柔软的布料里,贴近她的时候,藏在底下缓慢地刺进了她的肌肤。

  古辛甚至能够想象拍这些照片、放这些奖状奖杯的时候,她的母亲和哥哥会有多骄傲。

  古辛轻轻拿起最中间的一张照片,那是她们的全家福。

  两个母亲分别站在古辛和左岚简的背后,她们手牵着手,然后在古辛和左岚简的头上比耶。

  而古辛则挑着眉、抿着唇,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快要飘起来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让她忍住的笑意在定格的那一刻功亏一篑。

  左岚简的表情是最温柔的,他冲着镜头腼腆的笑,对自己母亲的搞怪全然无知,他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带着这样的面孔,让他看起来是镜头里最单纯的人。

  好幸福的一家人。

  古辛就这样捏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半晌,她仰起脖颈,纤细的线条暴露在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下,看着天花板,上面已经布满了网状的结构,古辛好像突然对那一片地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直盯着那边看。

  “原来你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长这样。”

  不再是墓碑上黑白但笑容满面的照片,而是这样彩色的、带上了她的,如此幸福的一家。

  左边的是左彦,她站在古辛身后,有一头秀美的长发,长得很像上世纪的一个电影明星,不少人现在都还会将她拉出来进行盘点。

  右边的是古师柏,她是很严肃的长相,笑容在脸上破天荒得很和谐。将她一身冷冽的气质给中和,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

  两位母亲,她们是什么性格?她们是怎样陪伴着她成长的?

  古辛闭起眼睛,有一滴泪顺着侧脸,滴答一下落在了地板上,然后噗得一声埋进了尘土里。

  寂静无声。

  哥哥比她大五岁,小时候的古辛一定很棘手吧,哥哥这么没脾气的人,会不会被她气得跳脚?

  两个母亲会带她去春游吗?

  会给幼儿园拿了第一的她亲亲吗?

  她的玩具又是谁主动买的?

  她分化期的时候会跟母亲说吗?

  古辛从小小的一个,长成独立的少女,她们会为她的教育头疼吗?

  如果此刻开着窗,有穿堂风吹过,古辛一定能听见自己躯壳空荡的回响。

  深海……很冷吗?

  捏得泛白的指尖一松,照片就这样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如果思念有用的话,妈妈,母亲,哥哥,可不可以今晚来我的梦里。

  好好地看看我。

  ——我有点想你们了。

  *

  “霜姐。”路过的同事对她点头示意。

  “霜姐好。”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晏双霜一路走过去,全是这样的声浪,她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点头回一下,等到了办公室,已经做完一套完整的点头操了。

  岳珊一进去就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说:“晏老师还没习惯呢。”

  晏双霜有点不好意思地端起水杯,坐在岳珊对面的椅子上:“是不太习惯。”

  之前在耀星的时候,她不怎么回公司,张姐往往是在外面跟她谈事情。但新公司上下总共两个艺人,直接分成两个团队围绕着她们打转。

  “那你可得好好习惯习惯。”岳珊从整理好的文件夹里摸出最大的一个,瞬间五六个剧本摆在了晏双霜的面前。

  “这是最近报给公司的,我先粗略地筛了一下,剩下的各有优劣,你先看看。”

  晏双霜惊讶道:“这么多?”

  岳珊失笑:“晏老师低估了自己的实力啊。”

  “我以为……多少会受点影响。”

  当初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晏双霜虽然没指望过,但散的太快让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从来没红过。

  现在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但业内居然又对她感兴趣了,变脸太快,这个圈子的更新速度惊人。

  岳珊说:“晏老师还没看过公司官博下面的评论吧,好多你的粉丝在下面留言呢。

  晏双霜顿了顿,低头翻着剧本说:“是吗?”

  岳珊看出了她心里的刺挠,主动说:“其实之前公司做过市场调研,发现在对面没有继续下水军之后,你的粉丝是有质疑的,只是势单力薄一盘散沙,很快就被恶评淹没了。”

  “……她们没有被骚扰吧?”

  “有,但公司主动联系了她们,希望联合一起将那些人都告了。基本上骚扰网暴的都是一拨人。”

  “……”

  岳珊轻声道:“不必自责,对她们来说,你还能在荧幕上出现,已经很好了。更何况公司永远是你的后盾,淑女报仇,十年不晚嘛。”

  “谢谢。钱从我这里出吧。”

  岳珊笑着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嘛。另一个贺总的事务所就在旁边呢。”

  晏双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再一次感受到了新公司是多么的有底气。

  岳珊继续说:“晏老师女朋友那边的官司应该很快就要开打了,我上次给晏老师看的那些资料,怎么样,有想法吗?”

  “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晏双霜摩挲着剧本,她的手上是她最爱的事业,但她的心里却始终不停歇地在思索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曾经晏双霜以为大家都是好聚好散,她也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公司联合李黎的团队一起将她拉下水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好像早就想这么做了一般。

  李黎先她一步公布性别,早年甚至有磕她俩CP的,晏双霜自觉自己的道路跟李黎并不重叠,到底她哪里来得恨,竟非要她彻底消失才好。

  岳珊轻描淡写道:“那我们就整理一下材料,交给法务部看看如何跟进才能斩草除根。要是晏老师想要公布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公司最近也在培养自己的舆论圈,正好借机收购几家账号。”

  “不用了。”晏双霜神情平淡,“让他们付出法律的代价就够了。”

  晏双霜没有卖惨的习惯,生活开始了新的起点,那就去往新的方向。

  她不要再被以前的事情绊住手脚。

  岳珊面上闪过一丝赞赏,提醒道:“晏老师快看看剧本,如果有哪里不满意的,我们直接跟剧方那边沟通。”

  晏双霜这才低头,看已经被她摩挲出温度的纸张。

  看着看着,岳珊又想起来一件事:“晏老师生日没多久了是吧?要不要重新开个账号,趁着生日将粉丝凝聚一下。”

  “我想把以前的那个账号拿回来。”停了一下,晏双霜说,“我一直都用那个账号,其次就是微博小号,再多的也没有了。”

  岳珊调侃道:“原来晏老师也会用小号吃瓜,账号的事情公司之前就在跟耀星那边在洽谈了,估计就这两天会有结果。”

  等把账号还回来,新公司这边就会出动律师将其告了。

  到时候耀星那边不仅有古辛的官司,晏双霜的官司才是重中之重。

  “那到时候如果账号回来了,晏老师考虑开个生日直播吗?”

  “生日直播?我没有搞过这个。”晏双霜的语气里难得有些不自信,她迟疑道,“我的生活很无趣,不知道应该直播些什么。”

  “就给粉丝们看看你生日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啊,和谁一起玩了,这样。”

  岳珊知道晏双霜对这些一窍不通,新公司名叫长明星,长明星一开始对晏双霜的定位就是绝对的演员,甚至已经在起草班底,准备给晏双霜量身打造一个电影。

  晏双霜的性格注定了她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有短板,就不要去硬碰短板,只要将长处发挥到极致,晏双霜很有可能给长明星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

  君不见只要演出一个经典角色,就永远会有人念念不忘。

  所以长明星公司并没有想要营销晏双霜换公司后的第一次直播,岳珊的想法也很简单,只用冒个泡,表达一下晏双霜的归属,顺带也是给外界释放一下信号——晏双霜有公司撑着,有非常高的自由度。这并不是不重视,相反,这是给晏双霜曾经的巨大流量的尊重。

  晏双霜想了想说:“我那天有安排,等结束了再直播可以吗?”

  岳珊笑眯眯:“当然可以,无论你想什么时候直播都行。这不是一个必须的任务,只是从经纪人的角度给你的建议。”

  “谢谢岳姐。”

  “不客气。”

  将所有剧本都看了一遍,晏双霜在最后两个之间犹豫。

  递过来的本子里没有一个是电影剧本,甚至主角位邀请的都不是她。但就晏双霜来看,每个剧本都挺好的,都各有千秋。

  留下的最后两个,一个是最近的新锐导演的第二部作品,拍得是古代,想要邀请晏双霜扮演的是一个单元里的女杀手。戏份不多,但人设出彩。

  另一个则是喜欢拍都市剧职场剧的导演,他邀请晏双霜演的是主角的女上司,后期会跟主角产生暧昧,还特意标注了可能会凸显晏双霜的Omega特质。

  两个角色的丰满度都可以,晏双霜有些犯了难。

  岳珊则表示不急,这两个班底都还没建起来,晏双霜可以再观望一会儿。

  等出了公司,晏双霜被载着回家的路上,她想了想,给古辛打了个电话。

  这时候正是中午,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下午是要下雨的样子。

  电话难得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晏双霜问:“你是很忙吗?要是很忙的话我等会儿再给你打过来。”

  古辛说:“不,没有,我现在在外面。”

  晏双霜姿势放松了下来,前面开车的是助理,晏双霜本来说不用了,但岳珊让她有点经常上热搜的自觉,当即就让生活助理送她回家。

  “吃午饭了吗?”

  晏双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古辛正坐在小区门口的小面馆前发呆,听见晏双霜的话,她迟疑了一下:“还没吃呢。”

  “我快要去吃了。”晏双霜实在不擅长这种兜圈子式的说话方式,绕了两下,她终于说出了实情,“我三号的生日,你知道吗?”

  古辛精神一振,从泥沼般的伤心情绪里短暂脱离:“我当然知道,礼物的话,我正在准备。”

  “不用太麻烦。”晏双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眼神里透露出来分明很开心,因为自己的事情被重视了,她一提古辛就知道。

  晏双霜说:“我在那天会有一个小小的生日party,你要是有空的话,能过来吗?”

  古辛也不自觉地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你的生日我能不过来吗?”

  “那你的工作……”

  “相信我。”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有无限的安全感。

  晏双霜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来接你。”

  “我自己过来吧,又不是不认识路。”

  “……你确定?”

  古辛呃了一声:“总该有点进步……吧?”

  “还是我来接你吧。”晏双霜笑着说,“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冤枉啊,我很清醒好吧。”

  又调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晏双霜是笑着挂断电话的。

  助理是个很干练的女Beta,见晏双霜结束通话,她也不自觉地调侃道:“刚刚是嫂子的电话吗?”

  晏双霜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嫂子二字,一时有些怔,但她很快回复:“嗯,我女朋友。”

  “霜姐好幸福的笑容啊,看得我狂炫三斤狗粮,午饭都不用吃了,饱了。”

  晏双霜不自觉地摸上脸颊:“有这么明显吗?”

  助理竖起大拇指:“超明显!感觉这个氛围,去伴侣综艺完全没问题啊。”

  “什么跟什么,什么……伴侣综艺啊。”晏双霜甚至打了个磕巴。

  网上那些调侃磕CP的言论,晏双霜隔着屏幕觉得太过夸张从而没什么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现场开磕。

  晏双霜有点遭不住了。

  “霜姐别装傻啊,岳姐那边的消息跟我们都是同步的。我真心觉得霜姐可以跟嫂子去试试,现在综艺多火啊,你看那个什么什么恋综,剧本那么明显都有人买账,更何况霜姐跟嫂子是真情侣,不直接把观众甜歪了头。”助理自信一笑,换来的是晏双霜忍不住的犹疑。

  “你说得好夸张……”

  “绝不夸张!”助理就差指天发誓了,“我这么冷感的,看着这个场面都忍不住想要谈恋爱,更何况那些观众了。而且自家公司的综艺,霜姐放心,绝对往死里剪,直接磕爆!”

  晏双霜恍然大悟:“岳姐派你来做说客的吧?”

  “嘿嘿,被发现了。”助理挠挠头,“但我说得全是发自肺腑,真心的,霜姐考虑一下?”

  “……我还没问过她呢。”

  助理深沉道:“以我对Alpha的了解,尤其是嫂子那样的Alpha,她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答应。剩下的百分之一尊重一下概率学。”

  晏双霜想,你这也不太尊重啊,但她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她那样的Alpha,她哪样的Alpha?”

  助理说:“当然是顶级Alpha了,如此的雷厉风行,如此的干脆利落,这么帅的操作很难见到。更别提把狗仔耍得团团转了。如果嫂子不会做视频,那也是肯花大价钱的。没有嫂子这波操作,很多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更重要的是,嫂子居然是研究所出来的!研究所啊!那可是Alpha的禁地,嫂子未免也太有实力了吧。”

  研究所有隐性的歧视链条,这对普罗大众来说是一个常识。很多曾经有科研梦的人,在分化期确认分化为Alpha以后,都会自动选择其他的职业。

  岳珊将晏双霜女朋友的信息同步给团队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群里面小声卧槽。

  X市的研究所,那是相当的有名,也是相当地歧视Alpha。所以在得知古辛居然有实力能凭借Alpha的身份进入顶级研究所的时候,每个人都对她之前那一波的操作进行了高度的评价。

  确实挺像高智商的人能整出来的活。

  “她以前也很厉害。”晏双霜垂眸,想了想,然后更正了自己的说辞,“她一直都很厉害,是你们想象不到的那种。”

  助理没忍住,露出了被狂塞狗粮哽咽着吞下去的表情,她嘴巴一撇,故作委屈:“霜姐别说了,真的吃不下了。”

  晏双霜却很认真:“如果你了解她,你会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甚至她有机会——”上教科书。

  晏双霜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古辛的工作特殊,她不想给她添麻烦。

  “霜姐很厉害,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多的奖项,还这么敬业。”助理感慨,“从这方面看,霜姐跟嫂子真是天定的姻缘。好般配的两个人。”

  “……”晏双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夸古辛,最后却变成了觉得她们两个很般配。

  晏双霜甚至怀疑,如果哪一天她俩领结婚证了,助理保管比她还激动。

  但现在晏双霜也只能岔开话题:“等之后我问过她再说吧。”

  “没事,霜姐慢慢问,这个项目不着急。”

  综艺的话题告一段落,晏双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花店正在卖金露花,这是个很少会在店里面看到拿出来单卖的品种。

  或许是被蛊惑了,她走进去给自己买了一束,路上的时候还好,等到了家里,晏双霜直接埋进这捧花里。

  良久才抬头,带着满身的花香味。

  有花存在的一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而另一头,古辛买齐了颜料,她带着一口袋的东西去往公园的湖边。

  画架一支,画纸一摆,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今天天气并不好,但湖边来写生的人也不少。

  可没有谁像古辛这样,所有的用具都是新的,再加上她下笔的时候很随意,看起来就跟儿戏一般。

  不多时古辛的背后就站了零零散散几个人。

  古辛并不在意被围观,她也是画波形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会画画。闲来无事的时候,古辛干脆好好地探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技能,意外发现她是不会上色的写实派。

  任何只要是她心里面想的东西,都能完完整整的复刻出来——除了颜色。

  今天回到家里的时候,果不其然也看到了墙上摆着书画比赛的奖状,看来是童子功。

  古辛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爱好有多广泛,但此时此刻这项技能就派上了用场。

  她先是随意勾勒了几笔,线条粗糙凌乱,不成章法。然后她对着大片的空白开始发呆,目光又投向了湖中央,再看上湖边的柳树。

  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身后的一个大爷说:“你这小女子是新手吧,怎么对着画都画不出来?”

  古辛也不辩解,气定神闲的说:“我心中有画。”

  “小女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跟拍电影似的。”大爷被逗乐了,“那你慢慢在心中画,我去看看别的小朋友。”

  “大爷慢走不送。”

  古辛的笔久久停留在画纸上方,直到将心中构想的画面完成,她才终于动了。

  古辛没有画草稿,第一笔下去就冲着成画而去。

  该在哪里转折,该在哪里凸显,心中自有乾坤。

  四十分钟后,底稿完成。古辛沉静地开始调颜料。

  又一个小时后,古辛收起颜料,等待画纸晾干。

  大爷不知何时又转悠回来了,本来他看古辛放下了手,以为她放弃了,刚想教育两句,但看清画纸上满满当当的色彩时,他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你……你这小女子,厉害啊!”

  只见画纸上,是一片荡漾的湖面,一轮弯月在半空,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而湖边的柳树婀娜多姿地垂在水面上,也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草地上、柳树下的秋千上、湖边,有三对人影互相依偎,她们用着不同的姿势,共沐一片月光。

  最重要的是,颜色用得相当漂亮,明明是以深色为主,但月光和人影那边的处理让人眼前一亮。

  真实和虚拟重叠,但无论谁都看得出来,这上面满满的爱意。

  大爷看了看湖又看了看柳树,他说:“你的想象力不错,小女子有两把刷子。”

  古辛笑眯眯地说:“谢谢夸奖。”

  “这画得是什么?”

  “我和我对象。”古辛开始收拾画架,她对大爷说,“快走吧大爷,马上要下雨了。”

  “你不再晾会儿?这还没干呢。”大爷说,“我出来的时候刚看过天气预报,今天不会下雨,这乌云就是闹着玩儿。”

  古辛但笑不语,只负责收拾自己的东西,大爷还在闲逛,古辛已经跑到了不远处的报亭下。

  没过两分钟,雨哗啦啦地下来了。

  大爷也狼狈地跑到报亭来躲雨,见到古辛,他叹了口气:“小女子,乌鸦嘴,雨不能念的,一念就来了。”

  古辛说:“大爷,我就是干气象的。”

  “怪不得,专业对口了。”大爷说,“你这画画得真好,要不是我没钱,我都想买下来了。”

  “就算您想要我也不会卖的。”古辛说。

  大爷看着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定了一会儿,低下头去抹了把眼睛:“送你对象的吧。好啊,真好啊。”

  大爷目光投向外面的瓢泼大雨,岁月带走了他的健康,也带走了他清亮的嗓音。他的声浑浊,语气怅然:“我想我老伴了,要是当初和她一起走,该多好。”

  古辛蓦然定在原地。

  她臂弯里夹着要送出去的画,脑子里响起来的,却是母亲的声音。

  “我后半辈子,算是搭在你身上了。”

  “这还不好么?我们做什么都一起,不分开。等老了,就去旅旅游,偶尔回来看看他俩。”

  “终究还是会分开的,等到了那一天,我希望先你一步,毕竟你从以前开始就先我那么多步,总要有件事让我先吧。”

  古师柏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她坚定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我要永远和你一起。”

  脑子里有什么很坚硬的东西裂了条缝,漏出了一丁点的记忆来。

  古辛突然想起来,她的母亲是会游泳的,而那一天,她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