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青烟冉冉的升起, 在空气中形成一条曲折蜿蜒的弧线,直至最后消融, 化为夜幕下,兀自灯火明亮的一处房屋内那二人鼻尖的一抹清淡。
“嘭”的一声,沐影公主很是气愤的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砸在了身侧的小几之上,溅起了一圈茶水。
她气得小脸通红,指着与她相对而站, 兀自在那儿挂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的国师大人,声色俱厉的说道:“你说!你为何要那样做?!”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国师微敛下眼帘, 唇角的弧度不变,好听的声线, 依旧那样的让人如沐春风。可惜,落入沐影公主的耳中, 却犹如利刀划过石壁般的火花四溅。
“呵!职责?职责?!你现在跟我说这是你的职责?!好!好!好!那我问你,既然这是你的职责,那你为何在你最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又对我父皇隐而不报呢?!那个时候, 你怎么不说说你的职责?!”
沐影公主气得浑身颤抖, 抛弃了人前的一贯优雅形象,在国师张寻的身边左右踱着步子,咬牙切齿的对着他吼着,恨不能生撕了眼前之人。
“那时, 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国师微微抬眸, 用不紧不慢的语调,缓慢的说着, 那紧紧盯着沐影公主的眼中,波光潋滟。
“哼!什么‘时候未到’?!难道现在就时候到了?!你少在我面前说这些神神叨叨的鬼话,我父皇他们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还如此作为!你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我……我……”
沐影公主杀气腾腾的看着国师张寻,因为激动,眼球都渐渐的爬上了条条血丝。
“你当如何?”
国师微微勾起唇角,俯身缓缓的拉近与面前愤怒之人的距离,在她耳畔低语,而那看着沐影公主的目光,居然无比诡异的越发明亮了起来。
“你!你!你……哼!”
沐影公主被气得够呛,脸红脖子粗的瞪了国师半天,终是顾及着什么似的,败下了阵来,气冲冲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面,重重的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国师大人缓缓的收回了刚刚那略带轻佻的动作,将身体站得笔直,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云淡风轻芝兰玉树的模样,只是那微垂着的眼中,分明透着某种意犹未尽的调调。
“我自是知道你所求的,可是,你又可曾明了过我心中所求?”
张寻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无端的让人听出了股悠远沧桑之感。
“我……”
沐影公主抬头习惯性的刚要接口,却发现,自己竟然喉头干涩得无法再发出一个字。
“呵呵~~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了,只是……呵呵……罢了!此事不提也罢!我今日所为,你也莫要生气。既然你我二人都是求而不得,你又这般狠不下心,如此,我便出手帮你一把,总得叫你我二人中,有一人得偿所愿才好啊。”
一阵风轻轻的吹过,卷起了国师大人的衣摆,飘飞起了他额前的墨发,让他那看着沐影公主幽幽的目光,在墨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月亮,悄咪咪的爬上了树梢。
那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抚摸着每一寸大地。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鸣,以及零星的几声狗吠。
离国都城大多数的府邸内,除了几个提着灯笼巡夜的家丁,全都沉睡在了一片安静祥和的夜色里。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自镇远将军府内响起,打破这静谧的夜——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据可靠消息,此刻皇城内的御林军,接到圣上的密令,正秘密的向着我府进发,一个时辰后便会包围我府,不知所谓何事。来者不善,请侯爷决断!”
一个一身黑衣,整个人都沉浸在黑夜之中的人,跪在顾成双的房门外,语带急促的禀报道。
顾成双生生的被门外的禀报声,从睡梦中吓醒,在短暂的蒙圈之后,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她紧紧的握住了身侧木瑶的手,开始一边更衣,一边吩咐大家,除了早就安排好的留守人员,其他全部从密道撤离。
别人不知道御林军来“所谓何事”,她顾成双可是一清二楚!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来的如此的早,生生比委托人记忆中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还好……还好她顾成双也不是吃干饭的,尤其是在沐影公主的刺激下,更是将需要安排的事情,硬生生的加快了好几倍的速度!紧赶慢赶的,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顾成双紧紧的拉着木瑶的手,寸步不离。
这一次,她再也不愿将木瑶弄丢,不愿重复委托人之前那火光中的遗憾了。
二人那紧紧相握着的手,便象征着她顾成双此时无比坚定的内心。
而木瑶,亦是紧紧的跟在顾成双的身边,不问也不说,任凭顾成双怎么安排,她便怎么做。
哪怕心中不安,哪怕心中惶恐,哪怕心中担忧……只要看着二人紧紧相握着的手,感受到从交握着的手中,传来的阵阵温暖和力度,她的心,便奇迹般的变得无比的安宁。
一个多时辰后,在离国都城外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之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声音逐渐变大,直至消融,荒山之上才燃起了点点火光。
在火把的映照下,顾成双快速的清点了下人数,点完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忠叔,太夫人呢?!”
顾成双对着身边一个中年管事,声音沉沉的问道。
闻言,众人的目光这才集中到了这个管事身上。尤其是,端木林她妈。
“回禀侯爷,太夫人不愿离开,说是她一把老骨头了,也经不起怎么折腾了,只要端木家的血脉无碍,她将来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对得起端木家的列祖列宗,并且,她说这把老骨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啃下的,叫您放心。并叮嘱小人,让小人一定要等到你们撤离到了山上,侯爷问起,才能告诉侯爷您。”
中年管事低眉顺目的对着顾成双禀报到。
“……”这老太太……
“你!你糊涂啊!难道我一直不问,你就一直不说吗?!她不愿意离开,你就真不让她离开啊?!你!你就不会想点儿办法呀?!你简直……”
顾成双脑仁疼。
“唉!侯爷,您也知道太夫人的脾气……哦,对了,太夫人还说,端木家一门忠烈,她守祖宗灵位都守了这么多年了,末了,这都埋了半截黄土的人了,难道还要临阵退缩,让人辱了祖宗灵位不成?!再说了,要是此时将军府没有个重量级的人物在府内压阵,那些人岂能轻易上当,不生疑?如此,那又如何为侯爷,争取更多的时间离开呢?还请侯爷以大局为重,快速撤离,莫要在此空耗时间,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了啊!”
管事阿忠言辞恳切,不断的催促着顾成双启程。
“母亲怎可……林儿你带着大家快走,我不能让母亲一个人……”
端木林的母亲,此时情绪激动,刚有冲进密道折回救人的趋势,便见远方城墙内,一处地方泛起了巨大的火光,映照得周围的景物,都异常的清晰。
众人定睛一看,那处火起之处,竟然就是——镇远将军府!
“母亲!”
“奶奶!”
“奶奶!”
“太夫人!”
“……”
一声声惊呼,自人群中响起。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
以端木林她妈为首的几人,就要冲去密道折回去救人,顾成双也追赶着,向着密道冲去。
在管事阿忠的一个眼神之下,队伍中的几名护卫突然暴起,“唰唰唰”的几下,便将想要回去的几人,给强行点了穴道,让他们无法动弹,寸步难移。
顾成双一行人,自然也不例外。
经此巨变,顾成双心里又惊又怒,不知道是着了哪路大神的道儿,刚想问候一遍管事阿忠的先人,便听见身边响起了阿忠低沉沙哑的嗓音——
“请主子们恕罪,此乃太夫人所下之命令。那火……唉,亦是太夫人所放!太夫人既然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定是那群狗贼欺人太甚!枉我镇远将军府满门忠烈,为离国抛头颅洒热血了好几代人,他们……他们竟然无情至此,如此对待!此仇,我等部下他日一定会报!此债,我等定要他们来日双倍奉还!还请主子们,不要辜负了太夫人的期望,一定要逃出生天!为太夫人报仇!待主子们到达安全之地之后,要杀要剐,老奴悉听尊便!”
阿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对着远处火光之处,眼含热泪的、实打实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便对着顾成双等人一边说话一边也磕了几个响头。
说完,在管事阿忠的一声令下,其他的人便快速的护着顾成双她们,按照之前的逃离计划,骑上隐蔽处早已备好的马匹,换装开始了亡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