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的傅南城上台发言，清晨和煦的阳光投射在白纸上，他被发言稿反射的光芒闪到眼睛，眯起来一点之后又睁开。
例行公事一样念完演讲稿，傅南城准备从一侧的台阶下去，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少年，穿着白衬衫，脸色苍白，透出病气，但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身边站着几个高出少年半个头的学生。
傅南城扫了一眼，发现那几个人他大概认识。
学校里有名的坏学生，打架逃课都没落下，并且正好，是他们班上的。
此时，那几个人正对那个漂亮的少年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关切又心虚。
而那个少年眉头微皱，像是不舒服，又像是忍受不了那几个人的聒噪。
傅南城敛下眸子，从他身边经过，听到了一道清风般的声音∶“傅学长，你东西掉了。”
傅南城回头，看到对方猫儿一样润泽的眼睛，清澈又明朗。
旁边那几个人正略带敌意地望着他。
他捡起了演讲稿，低声道谢。
少年扬起一个好看的笑∶“不客气。”
傅南城走后，教导主任声色俱厉地对几个坏学生进行了严厉批评，少年站在一边，低着头，与几个坏学生一起挨着批评。
他身形比较小，由此更显突出。
傅南城班上的女生小声八卦着∶“哎，看到最右边那个人没有，最好看的那个，高一新生，新来的学弟……”
“怎么刚开学就被主任说？”
“不知道，听说昨天他们几个在学校旁边打架，不过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高二的能把一个高一学弟带着一起犯事儿。”
“他们肯定认识呗！徐涛最喜欢结交朋友，不过学弟真好看……叫什么？”
“听说叫江云羡。”
那是傅南城第一次见到江云羡，从那一刻起，这人就在他心湖上掠起了细小的涟漪，像一片羽毛。
从那天起，傅南城便经常能看到少年站在他们班后门等人，常常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由于高一下晚自习比较晚，于是他要等半个多小时，才能等到徐涛下课。
傅南城坐在中间组最后一排，单人坐，旁边没有人，全给他放书了。
那天晚上，傅南城埋头做题，结束一道物理题目后头也不抬地伸手去拿水杯，却没有按照预料地拿到，他抬头，少年笑着看他，还拿着他的水杯。
这人竟是直接从后门溜进来了，还坐在了他身边。
傅南城僵了一下，抬头看讲台，好在上面没有人。
听到他压低声音小声说∶“我听说你是这个班的班长，可不可以让我坐在这里到放学？我每天都站着等，太累了。”
傅南城看了看江云羡亮晶晶的眼睛，心跳突然加速，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很久，他只记得对方靠的很近的漂亮得想让人亲一亲的眼睛，听到少年道谢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是班长，从没有做过这么违背纪律的事情，可是他拒绝不了这个人。
傅南城继续翻书看，可是破天荒地看不进去。
一张纸条被递过来，上面的字像小螃蟹，纸上歪七扭八地写着∶学长，我不会吵到你的！（笑脸）
后面的几节课，傅南城写题，他趴着睡觉。但他不知道，有个人时不时会看他一眼。他白生生的没有血色的脸颊，长长的颤动的睫毛，乖巧的侧脸。
他长得好乖。
从那天起，但凡等人，江云羡都会坐在傅南城旁边的位置，有时写作业，有时睡觉，或者在傅南城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他们之间也越来越熟稔。
喜欢是没有缘由的，如果有，那天晚上的傅南城想，也许是江云羡笨拙地喂猫时腼腆的笑，跟他说话时上扬的尾音，还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谁知道呢，他真的很想亲一亲。
人总是贪心的。
傅南城想，什么时候，这个人能为自己等一次？
能不能不要喊他学长，可以喊他名字。
能不能放学跟他一起走，他可以给少年买糖吃。
能不能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不想让傅南城挨到，但是徐涛可以勾着少年的脖子跟他说话。
傅南城头一次知道自己是很失败的。
他的这份喜欢藏着不敢拿出来，生怕少年看出些什么。
如果可以，他放弃就是了。
只不过要给点时间。
但是江云羡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
国庆节那天，学校放假。
收到江云羡信息的时候，傅南城很意外。
他喊他去市中心的酒吧里玩。
酒吧。
傅南城不是没去过，只不过不喜欢那样嘈杂的环境，但是如今，那个看起来很弱很喜欢生病的少年邀请他去玩。
傅南城没有犹豫，他去了。
但是看到的并不是让自己舒服的景象。
少年喝醉了，总算有了些血色。
他被一圈人围在中间，还有不少人劝他喝酒。
怒火就是这样起来的，傅南城想，这个人不听话，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明明知道身体不好，还是这样随意。
“别喝了。”
少年抬眸看着他，迷蒙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他抱着酒瓶笑了笑∶“你来啦……”
徐涛也在，见到傅南城时脸色不好∶“你怎么在这里？”
“我！”少年拍拍胸脯，“我邀请的！”
徐涛∶“你走。”
傅南城没说话，少年却跟他要走了似的，紧张地拉着他，“不走！不能走！我喜欢你的，你不能走！”
徐涛安静下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傅南城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似的。
他说什么？
“学长，我喜欢你。”
徐涛想去捂住他的嘴，被人挡开。
傅南城盯着江云羡，不确定地问他∶“你是说喜欢我吗？”
“嗯！”
“我是谁？”
“傅学长。”
“好，你不要后悔。”傅南城关掉手机录音机，揽过江云羡，“我送你回家。”
徐涛拦都拦不住。
江云羡在他家醒来的那天想溜，被傅南城抓回来，他给他听录音，直到他面红耳赤地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那天起，傅南城就变了。
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把江云羡照顾的很好，放学之后他等的人只能是自己，为了隐藏自己的占有欲，傅南城总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得寸进尺。
偏偏江云羡蒙在鼓里，被他牵着鼻子走。
谈恋爱的时候，傅南城没有想过后来的事，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男生喜欢男生，但他喜欢江云羡，他是知道的。
只要喜欢，便不用想那么多的吧。
直到江云羡连续三天没来学校，又在第四天出现，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看得他怒火中烧∶“谁打的？！”
向来温和的云羡红了眼眶，伏在他怀里哭的伤心∶“我妈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怎么不告诉我？”
“没事儿，我抗争了一下，别担心。”
当时小孩儿说得轻巧，大学时傅南城才知道，当年这人因为这件事与家里决裂，甚至断绝了关系。
“你好傻。”
傅南城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才不傻。”
随后几年，江云羡再没回过家。
他创业艰辛时，小孩儿陪着自己，给他送饭，担心他身体，事无巨细，但他不想要小孩儿这样活着，江云羡对自己的依赖处处都透出没有安全感，这是傅南城觉得最失败的事。
他们结婚前不久，要给亲友发请帖，傅南城知道小孩儿一夜没睡，背着他偷偷掉眼泪，还不敢哭出声。
——他偷偷藏着一份请柬却不送出去，那是给他父母亲的。
傅南城把小孩儿抱进怀里哄，给他擦眼泪，“宝贝，再哭眼睛要肿了。”
小孩儿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袖子，声音哑着∶“哥哥，我难受。”
傅南城轻拍他的背，“是害怕结婚吗？”
“嗯。”江云羡蹭着他胸膛，像只小猫，“哥哥，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傅南城眸色一暗，对着他啄了一口，坚定道∶“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是当时的傅南城以为的。
后来的意外发生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一切都是一瞬间出现的，他的死成为压垮傅南城的东西，这个男人险些没挺过来。
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小孩儿了，可是出现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到现在，真相大白，他的小孩儿回来了。
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们是相爱的。
*
洛瑾被认回江家那天，江云羡也偷偷回去了，他看到江母抱着洛瑾流眼泪，神色激动，却好像把自己给忘了。
洛瑾被父母亲环绕着，亲切的语言抚平了他的心，方明绅陪在一边，笑容得体大方，自称是洛瑾的朋友。
江母无比欢喜，一个劲地给洛瑾夹菜。
江云羡在江家附近站了两个小时，腿脚麻木后，接到了傅南城的电话∶“怎么不在家？”
“我出门了。”
“回来吗？我去接你。”
拒绝的话咽下去，江云羡想，他或许真的需要一个人来陪着自己，于是把地址报给了傅南城。
他转身要走，却被人拽住∶“妈喊你进去。”
是洛瑾。
他笑着把人往屋里拉，身后一个美妇人走出来，气质雍容，神色悲戚∶“小羡……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不离开的吗？”
“……妈。”
“小羡，快进来，你认识过哥哥了吧，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哥哥是你的朋友，你们兄弟两个就肯定有缘分……”
江云羡进去了，发了消息给傅南城，让他快点过来。
等傅南城到，这一家人才算是整整齐齐。
吃过饭，江父提议上别墅区外边的湖散散步，四个年轻男人陪着年过半百的江父出了门。
聊的也都是家长里短。
忽然，江父回头看了看方明绅∶“明绅，你跟小亦两个人是不是……”
洛瑾可没在这种情况下出柜，但是江父居然看出来了。
“爸，他……”
“是的，伯父，我是小瑾男朋友。”方明绅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洛瑾面前。
江父愣了愣，眼睛红了，看着洛瑾，又把目光转向江云羡，无可奈何般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爸……”江云羡有点慌。
当年他跟家里出柜，江父气狠了，可是直接抽了他一巴掌，印子好几天没消下去，把傅南城心疼的好几天没睡好，盯着他脸上的红痕生气。
“罢了……你们这些小孩子，我是管不了了，就这样吧……”
洛瑾瞬间高兴，“谢谢爸！”
江云羡也红了眼睛，旁边的傅南城垂着眸，指腹不经意划过江云羡略显苍白的脸颊，心疼一闪而过，他把江云羡搂紧了点。
心里还是会有不舒服。
他又想起江云羡伤痕累累趴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
如果当年江父也这样开明，他的云羡是不是不会受伤。
江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小儿子，但年近半百的他已经看淡了这些事，自然没有道歉的觉悟，也没发现自己的行为过于双标。
就像他没有发现自己自始自终都没把傅南城放在眼里一样。
一帮人散完步，江云羡便告辞了。
江母虽然不舍，但是现在重心都放在找回来的大儿子身上，自然有点偏心意味。
“走吧。”
傅南城拉起他的手，抓得很紧。
“哥哥，对不起，让你陪着我趟这趟浑水，还破坏了你在我爸妈心中仅剩的好印象。”
江云羡白生生的侧脸好看，线条利落流畅，黑发白肤，易碎且脆弱，他俯身咬了一口云羡的耳垂∶“那你怎么赔偿我？”
他眸色沉沉，江云羡一下子就懂了，耳朵红得滴血，面色红了点，“你变态……”
“哈哈哈哈——”
江云羡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变态”的“折磨”，第二天腰酸背痛起来，赌气般把床上的枕头扔下地，眼尾潮红未退，平白热的人心间发热，又给按着办了。
*
系统567回空间那天，破坏了它业绩的233被它揍了一顿，“都怪你！！！”
“自己太差，还怪我？”
“我的宿主都留在那儿了！”
233不解∶“如果你当时不抽取记忆，强行安排宿主死亡，他根本就不会跟着你胡闹。”
“现在好了，业绩全无——”
“没事儿，下一个更乖。”
567∶“……”
*
“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江云羡被蒙着眼睛拉进了一个房间，这几步走的跌跌撞撞，幸好傅南城在。
他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江云羡却怎么也猜不到是什么，今早神秘兮兮的要带着他去看。
“好了，可以取掉了。”
傅南城低沉的嗓音酥酥麻麻，江云羡差点腿软，一把扯掉布条，光线刺眼，他渐渐看清眼前的东西。
“这是……”
这房子的装修风格清新，是江云羡很喜欢的暖色调，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一条宽阔的江，岸对面的高塔直冲云霄。
“这是你的了。”
冰冷的触感在掌心，江云羡低头一看，那是一把房门钥匙。
“什么啊？”
“送给你的礼物。”
“哪有人送房子的……”
傅南城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把房子送给你，把自己也送给你，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吗？”
“……好。”
“宝贝，你真好。”他捧着江云羡的脸，凝眸看了会儿，俯身吻下去。
“……你才最好。”江云羡软软地说。
傅南城失笑。
这人这么多年没变过，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回顾这些日子，傅南城觉得大梦一场，是不是那场车祸是梦呢？其实云羡一直都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不过不管是不是梦，他知道这人待在他身边，不会离开了。
往后余生，他只想这个人陪着他，永远都不分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