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折柳死死低头，一个杯盏顺着他的额角掉在了地上，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视线变得鲜红，他好似感受不到痛意，只谦卑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永和帝坐在龙椅上，表情阴晴不定，“好啊，你可真是好样的，朕竟不知身边安排有你的人！”
一旁站着的荣昌盛嘴角勾出一抹细微的得意。
“奴婢不知皇上为何认定那李涛是奴婢的眼线，奴婢身有残缺，甚是渴望传宗接代，香火不断，于是认下了众多干儿子，这干儿子是好是坏，奴婢不甚清楚，这是奴婢的错处。且奴婢忙于东厂事宜，疏于教管，还请陛下饶了奴婢一命。”
李折柳说得一派真情实意，甚至把自己身体残缺都摆在明面上。
永和帝看着他，眼神压迫。
但李折柳始终保持卑顺乖服的模样，一丝一毫的怨气都无。
龙椅上的永和帝沉吟不发，好一会，就在荣昌盛以为李折柳要完了的时候，永和帝意味不明道：“记得你的主子是谁。下去吧。”
瘦弱病态的厂公乖顺地磕了个头，“谢皇上。”说完，便退出了养心殿。
荣昌盛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奸猾的李厂公，这次算你逃过一劫，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李折柳一直走到自己的院子，脸嫩的小太监惊呼，“干爹，你额头流血了。”
“春生啊，这当奴才的就是要流血，这点血算什么。”
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衣袖滑落，露出深色的佛珠，按了按伤口，看着指尖上的淡红色，他眼眸深沉。
李春生想到李涛的惨状，心跳漏了一拍。宫里都说李涛是病死的，就连仵作都说是中了风寒死去，可这都春日了，且李涛素来身体不错，又怎会莫名中了风寒呢？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东厂厂公和大内总管的争斗。
李涛的死并未在宫里掀起什么风浪，永和帝也并不关心一个太监是怎么死的，即使他是李折柳的眼线，上位者的战局是杀人不见血的，像李涛这样的小太监，误入了只有死路一条。
李春生定了定神，他对候在一边的小太监呵斥道：“没长眼睛的！还不快去请太医！”
＊
赏花宴过后，柳荆想到还未完成的画稿，拒了梁如意和宋翡的邀约，埋头画稿子。
沉迷画稿子的她很快就忘了那个小后院发生的事，那件事如同潮湿角落的一滴水，慢慢消失着，虽然消失得慢，可终归是会消失。
一连画了几天，最终画完了。
柳荆熟练地换上男装，给柳荆整理衣箱的榕儿也赶忙穿上了男装，二人翻墙的动作早已烂熟于心。
径直走到街道上，柳荆和榕儿直奔砚香阁。
来到一处临湖的街道，人来人往间柳荆只觉眼睛一刺，定睛一看，便见一个穿红粉衣裙，头上，手上，脖子都挂满金饰的高挑女子优雅地走下了船。
那女子蒙着面，丫鬟在身旁给她撑伞，身后跟着好几个家丁。
过于耀眼的打扮加上声势浩大的出行，让女子一下船就沐浴在众人的眼光下。
她神情自若，蒙着脸也挡不住艳光逼人，走动间，纤腰轻扭，韵律优美，风情万种。
突然，“叮当。”细碎的声响传入柳荆的耳朵，她低头，就见一根梅花金钗被踢到她的脚边，是那个金光闪闪的女人的发钗。
她捡起发钗，穿过重重人群，气喘吁吁来到女人面前，在女人惊讶的目光下，伸出手，“漂亮，漂亮姐姐，你的发钗。”
花棠的丫鬟正要开口说什么，被他拦住，他嫣然一笑，眉心的红痣红得滴血，“谢谢你啊，小公子。”
低哑的声音让柳荆一愣，意识到什么，她瞪大了眼。
花棠说完，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正要接过金钗，不知为何顿了一下，而后对身后的丫鬟道：“手帕。”
接过手帕后，他裹住了手，拿起了那根金钗，动作间，红粉衣袖掀起，露出了手腕的一处青紫。
如此肮脏的他，就不要弄脏了一位单纯的小姑娘了。
他后退一步，朝柳荆做出一个女儿家道谢的动作，眼眸里柔情娇羞似是破碎的水光。
柳荆正要开口说什么，那男扮女装的人早已走远，只留下甜腻的香气萦绕在柳荆的鼻尖。
走远的花棠想到刚才那小姐猫眼瞪大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被贵公子欺辱的阴霾也散了些。
他在下三滥的场所混迹多年，一双眼睛早已练得精明万分，柳荆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发现面前的不是小公子，而是小姐。
那样澄澈的眼眸，必是在家中受尽宠爱才能拥有的，他身处囹圄，深陷泥沼，不能，也不该觊觎那天上月，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
“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到前面了。”
榕儿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来到柳荆身边。
柳荆却神游天外。
“小姐？小姐？”一连唤了几声，柳荆才回神。
“刚刚捡发簪给一位小……公子。”柳荆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好在榕儿并未多想，只当小姐少见外男有些不自在。
接下来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两人一进到砚香阁，上次招待二人的店小二眼睛一亮，热情地凑了过来，“小公子今天也是来交画稿的？”
柳荆点点头。
“小的这就去找掌柜。”
很快，掌柜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荆南公子，是来交画稿的？”
荆南是柳荆的笔名。
说着，掌柜殷勤万分请柳荆到楼上雅间入座。
柳荆摇摇头拒绝了，从包袱里拿出画稿交给掌柜。
这次掌柜没有翻看，他相信只要打上荆南公子的笔名，还怕这画稿卖不出吗？要知道，这阵子荆南公子的画稿彻底在京都火了，负责印稿子的老师傅们都瘦了几斤。
掌柜边想着边麻溜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荆南公子，这是最近这一个月的分成。”
柳荆没有打开看，她相信以砚香阁的信誉，不至于做出这种侵吞稿费的事。
事实也如此，最近因为荆南公子的画稿，京都砚香阁的业绩上涨了许多，也让掌柜春风得意了一阵，怕荆南公子跑去别家，掌柜还私自往里面加了点。
看着荆南公子平淡的表情，掌柜摸摸胡须，感叹到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心性就是好。
至于富贵人家的公子为何要卖画稿，管他呢，谁没有点爱好呢。
柳荆一出砚香阁，她平淡的表情一变，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偷偷摸摸看了一下小荷包，便见里面是几张数额较大的银票，“要发了要发了……”
她跳了几下，激动万分，圆圆的脸蛋因为泛着红晕。
待柳荆心情平复下来，她豪气道：“榕儿，咱们走，去来福楼吃一顿。吃完后买点小礼物给爹娘还有阿弟。”
榕儿忍住笑，应道：“好。”
到了来福楼，柳荆对店小二道：“把你们的招牌菜都给本公子上一道。”
“好嘞！”店小二笑得殷勤，他连忙去叫厨房备菜，走之前道：“客官请上三楼天乙号雅间。”
大堂嘈杂，小二的声音有些模糊，加上柳荆和榕儿二人都有些期待，并未注意，只听到大概是三楼天甲号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