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 离寒假没有多久,意味着要期末考了,图书馆自习室的位置, 稍微去晚了,就没有空位。
这几天,左灵也开始复习。
老师划分的重点根本不是重点,范围太广了,左灵只能乖乖复习, 一头扎入图书馆。
偶遇到赵玉琪几次,后面几天基本约着坐在一起复习。
左灵的专注力很强,几分钟就能进入状态,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一学习就是好几个小时。
“学姐, 你喝水吗?”赵玉琪倒了两杯水回来。
水已经递到了手边, 左灵接了:“谢谢。”
“学姐, 和你在一起学习, 我好有压力。”借她喝水的空隙时间里,赵玉琪小声地说。
左灵嫣然一笑:“我不是在临时在佛脚吗, 当然得认真点。”
赵玉琪可不这么想。
左灵可是公认的学霸, 成绩好到没话说,年年拿奖学金。
“学姐, 我姐是不是对你有想法?”赵玉琪轻声询问。
左灵差点被水呛到。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最近才发觉的,我和表姐的共同话题变成了你,她经常问我你的近况。”赵玉琪有了不好的设想,犹豫会, 说, “会不会和你的名字有关?”
名字的发音相同, 是赵玉琪告诉她的,一开始她和她有了同样的设想,但现在左灵完全不怎么想了。
她感受到了楚七的真诚。
“你是不是想,你表姐把我当成替身?”
“我没这么想,表姐不会这样的...”
赵玉琪拼命掩饰着,但眼睛替她说了实话,之所以会对她说这些,也是出于担忧。
左灵:“你有这样的猜测很正常,我也怀疑过,楚七说不是,你认知中的表姐肯定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赵玉琪有点发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左灵如此维护一个人,就好像她和表姐很熟悉一样。
左灵在她心中是十分优秀,令她敬佩的学姐,笑时如沐春风,很温柔。
在考入b大前,她就听过左灵的名字,不仅漂亮,还聪明,全国辩论赛的视频里,左灵微笑着,逻辑缜密,发言犀利,很耀眼。
辩论社的面试,是她第一次接触左灵,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她紧张得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以为一定搞砸了,左灵笑着说:“深呼吸,慢慢来,学姐不会吃人的。”
可能是这句玩笑话,她真的就不紧张了,顺利通过了面试,同时,更喜欢学姐了。
她很想亲近左灵,想要她们的关系更好一点,左灵对她很温柔,也很照顾,但很难接近她的内心。
赵玉琪观察了很久。
左灵其实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
不会对他人的事感兴趣,很少分享自己的想法,从不袒露心声,亲和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听到她维护表姐,她才会特别惊讶。
她们之间明明不熟悉,和表姐亲近的人是她,现在却给她一种,左灵跨过了她,和表姐更亲近的感觉。
她在背着表姐说她“坏话”,而左灵引导她,要相信楚七。
这种怪异感太强烈了。
左灵见她不说话:“怎么了吗?”
赵玉琪笑着摇头,说:“学姐和表姐的关系很好呢。”
左灵怔住。
好吗?
“继续复习吧。”她说。
赵玉琪“嗯”了声。
左灵又是一头扎进书本里,过了二十分钟,分散的注意力才集中。
十一点,自习室里的人渐渐开始减少,左灵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到了饭店,合上笔记本和书。
“玉琪,去吃饭吗?”
“好。”
左灵拿起手机,看见有两条未读消息。
周善:在学校吗?
周善:我在北门等你。
“抱歉,临时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左灵又歉意地笑了笑,拿上笔记本和课本就离开了。
—
左灵直接去了北门。
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很快,她就找到了周善。
他穿着黑色夹克,深色的长裤,身形高挑,眉眼的轮廓深邃,皮相俊朗,正被好几个小女生围着。
左灵走了过去。
周善注意到她,笑着抬头打了个招呼。
几个小女生看见左灵,立即就离开了。
搞半天,原来是在等人。
“左灵,你可让我好等,我在这站了一个小时。”
“顺便撩妹?”左灵戳穿他。
周善摸了摸后脑勺,尬笑了几声。
左灵:“找我什么事?”
“我大老远跑来看你,就这个反应,不请我吃点什么?”
“正经点。”
周善收起了笑:“其实是我爸妈要我来的,貌似是叔叔阿姨的意思。”
左灵大致明白了。
左家和周家一直是交好的关系,来往密切,她和周善从小就认识了,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像他们这种出身的家庭,可以有爱情,但到了一定的年纪,只有家族,爱情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了。”她说。
周善堵在她面前:“就这样,你让我怎么交差?”
“不是说吃饭吗,我请你。”
周善的车就停在附近,左灵跟着他过去。
左灵把课本和笔记本放在后座,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说:“待会吃饭的时候,拍个照就算交差了。”
周善弯唇:“还是你聪明。”
左灵没说话,看向窗外。
周善定位了一家餐厅,发动了车。
“你是不是惹家里人生气了,不然怎么会让我来看你,最近没和家里人联系?”
“你话很多。”
“我这是关心你,说不定以后我们真的...”周善没把话说尽,敛眸,长睫掩下晦暗的情绪。
左灵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们都不想如此,这是残酷的现实。
“大概是我快毕业了,放的网该收了。”左灵看向他,“我哥也来过一次,当时是断我经济,但是没有用,我哥是来讲和的,现在变相地让你来,又是什么目的呢?”
周善沉默了会,说:“提醒你,作为女性,对家族的价值。”
车厢陷入长久的沉寂。
周善打破了这份沉默:“你比你哥聪明,叔叔阿姨更注重培养你,为什么不想接手公司?”
“不是接手,是要我和我哥去争,或许他们是很看重我,但我是女孩。”左灵难得说了句真心话,“其实,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周善的心思不如女孩细腻,但他从小和左灵一起长大,多多少少察觉到点什么。
乖巧漂亮懂事,是所有长辈给左灵贴的标签,她像一个牵线的木偶,迎合着所有人。
“摄影。”他说。
这也是左灵开始脱离父母掌控的开始。
左灵眸光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是很喜欢摄影,灵魂触动的一刻,心脏跳动的感觉很清晰。
楚七说她喜欢做别人眼里的乖孩子。
戳着她的胸口,说她憋坏了吧。
当时,她被狠狠触动。
可如果释放,又能释放什么。
前世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商场负二楼。
餐厅在顶楼,她和周善乘电梯上去。
电梯里还有其他的乘客,在二楼停下时,电梯门开的一瞬,左灵看见了楚七。
准确的来说,是墙壁上贴的墙纸,楚七占据了整整一面墙,是某品牌的代言广告。
楚七穿着学院风的清新连衣裙,笑容烂漫,眼眸里有璀璨的星辰,这种青春的装扮和平日里的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很快,电梯门就合上了。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周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左灵收回目光,垂眸说:“没什么。”
电梯到了,她和周善一同走了出去。
餐厅是露天的,今天的天气很好,夜晚的话,风景会更漂亮。
周善对着左灵拍了张,见她望过来:“放心,我的拍照技术很好的。”
左灵半信半疑,周善朋友圈的自拍把自己丑化了五倍不止。
服务生上完菜,就离开了,偌大的地方就剩他们两个人。
“再拍一张合照,就算交差了吧。”周善说。
左灵点了头。
周善走到她旁边,举着手机,挨近了些,没有触碰到她。
左灵看着镜头里的他们,勉强算亲近,如果是楚七,肯定要得寸进尺,不满这样的距离。
周善:“笑一笑。”
左灵熟练地勾起了一抹笑。
拍完后,周善坐在她对面用餐,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以及在s市,那些富家小姐,公子哥的趣事。
左灵不是很感兴趣,大多时候都是礼貌回应,安静用餐。
“左灵。”周善忽然正经地喊了她一声。
左灵抬眸看他。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和我说。”
左灵垂眸,说:“会的。”
—
饭后,周善送左灵回了学校。
左灵抱着笔记本和书,不打算再回图书馆,而是回了宿舍。
室友们都在,各干各的。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自觉地发起了呆。
“左灵,我听计算机系的一个学长说看见你了。”张媛媛兴奋地说。
看她八卦的眼神,左灵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和一个外校的男生在一起,听说还挺帅的,平时一点动静没有,突然蹦跶出一个大帅哥。”
左灵对周善没有任何兴趣,周善对她亦是,他们都有一样的苦恼,必要的时候达成一种合作关系。
“他是我发小。”她说。
“那你们?”
“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媛媛笑着说:“那能介绍给我吗?”
左灵:“我得问一下他。”
话音刚落,左灵就收到了周善的消息,是他们在餐厅时拍的照片。
周善:朋友圈我已经发了,你也发一条。
周善:主要是让你爸妈和我爸妈看见。
左灵保存了照片,发了条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案。
王思怡刷到她朋友圈:“长得还真可以。”
“他有一点花心。”左灵说。
张媛媛一听:“算了算了,我不要他微信了,我脆弱的心灵经不起摧残。”
左灵笑了,不接触是最好的。
他们不能决定最后和谁在一起,周善虽花心,但不会对女孩子有亏欠。
下午,左灵在宿舍专心复习,宿舍里只有书本翻动的声音。
晚上出门吃了个晚饭,继续专心备考。
左灵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有未读消息。
周善:你朋友圈是不是忘屏蔽了。
周善:我看你高中同学都点赞了,还有我们圈子里的。
左灵一愣,还真忘了。
她干干净净的,被误会无所谓,但周善可不一定,传出不好的谣言就不好了。
左灵:有困扰到你吗?
左灵:我删了?
周善:倒不是。
周善:这不是怕我给你传绯闻嘛,对你影响不好,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名声不咋地。
左灵没搭理他。
她看了下朋友圈,翻了一下点赞列表,她爸她妈还有叔叔阿姨都赞了,这目的也就算完成了。
照片中的她和周善算不上亲密,顶多算异性好友,有心的会误会很正常。
左灵心里没人,更不担心被误会。
她脑海里闪过楚七的脸。
楚七看见了吗?
点赞列表里并没有她,不知道她看见没有。
左灵揉了揉眉心。
她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关心这个做什么。
左灵学习了会,洗完澡,就上床躺着了。
说实话,今天有点累,更多的是大脑上的疲惫感,很强烈。
“咋这么多要背的,我要疯了。”张媛媛发牢骚。
王思怡:“这就是你平日里不用功的后果,只能靠死记硬背了。”
张媛媛揉了揉头发:“左灵是要睡了吗?”
听见她问她,左灵“嗯”了声。
张媛媛和王思怡都不说话了,宿舍陷入沉浸。
左灵闭上眼睛,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就在她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响了。
左灵睁开眼,看见通知栏里有未读消息,大写的C很醒目。
是楚七。
左灵半坐了起来,解锁手机,点了进去。
C:睡了吗?
左灵回复:要睡了。
C:我会打扰到你吗?
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打扰到她了。
左灵敲字:已经打扰到了。
C:我知道。
C:但还是想占用你的时间。
C: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工作上的事情吗,左灵无从得知,但这还是楚七头一次对她吐黑泥。
左灵:你说吧。
C:我看见了你的朋友圈。
左灵心头一跳,还是看见了吗?她很快冷静下来,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和楚七又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左灵:因为这个?
楚七发来了一条短暂的语音条。
左灵没办法在宿舍播放,张媛媛的耳朵太尖了,被发现,根本没办法解释。
她连忙找到耳机插进手机,戴上,才点了播放。
“左灵,我吃醋了。”
因为耳机,贴着耳朵,声音更加清晰,她听见了楚七温婉声线中藏着的委屈,一时间有些愣神。
楚七说的太直白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
C: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说这些。
C:但就是难受。
C:你和我出去,都没发朋友圈。
两者根本不一样,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和周善是作秀给长辈看的,而她和楚七却不是,双方都是自愿的。
左灵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明明可以完全不在意,可心里一个小疙瘩,让她的心情都变得不好起来。
左灵:不一样。
“可我心里酸酸的,在冒气泡。”
“左灵,我想见你。”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小猫的尾巴在轻扫着她的肌肤,痒痒的。
楚七这是在撒娇吗?
左灵很无措。
她和楚七有好几天没见过了,她要备考,没有精力把时间分散在其他地面。
左灵想拒绝,正想着用什么委婉的方式,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C:我在人工湖这。
左灵找衣服穿上,下了床。
张媛媛听见动静:“怎么了,上厕所吗?”
左灵摇头,在座位坐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下来了,要不是张媛媛开口,她估计下一秒就冲出去了。
她干嘛要这么急。
追求者在楼下等一天的情况又不是没有,她都没有出去过。
可楚七是女孩子。
不知道她吹了多久的冷风,冷不冷。
左灵穿上外套,打开衣柜,抱出了一条毯子:“我要出去一趟。”
“不是要睡觉吗,白天那个帅哥来找你了?”
“不是他,另外一个。”
张媛媛:“另外一个是哪一个?”
她还没见左灵这么急过。
“一个傻瓜。”
左灵说完,就抱着毯子出去了。
张媛媛还在琢磨着,“傻瓜”根本就听不出谁啊,但左灵不对劲是真的。
“傻瓜是谁,你知道吗?”张媛媛问王思怡。
王思怡:“不知道,但是众所周知,傻瓜不是骂人,而是爱称。”
张媛媛一想,还真是,更震惊了。
王思怡:“左灵的手机好像没拿。”
张媛媛扭头一看,桌面上不是手机是什么,她赶紧拿起,要给她送过去。
“现在已经到门禁的时间了,出不去了。”
“那怎么办?左灵回不来了,手机还没带。”
“只能祈求她去见的人靠谱了。”
—
左灵出了宿舍,就感受到了寒风的萧瑟,路上基本没有行人。
她抱着毯子,穿插在校园里,脚上还穿着拖鞋,很像个傻子,狼狈不堪。
左灵有些后悔就这样跑了出来。
醋劲再大和她有什么关系,现在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那。
左灵右手摸口袋,没有摸到手机,心慌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另一边的口袋,仍然没有。
她忘带手机了。
走了这么长的路,再跑回去拿手机,很麻烦,左灵脚步更快了。
一路上,路灯明亮,没有行人,听见的声音除了风声外,就是自己的脚步声。
湖面波光粼粼,水中有轮残月,左灵四处张望着,寻找楚七的声音。
在左灵还没看见她时,楚七就瞧见了她。
四周实在太安静了,一点动静,就很容易分辨方向,一眼望去,就看见一抹倩影。
左灵步履匆匆,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月光倾斜,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夜色撩人,她的面容也变得朦胧。
距离有些远,楚七看不清左灵的具体模样,迎面而来的风喧嚣,她的心已经沉醉了。
左灵往前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最后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发现了楚七。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十分典雅,裙摆随风而动,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路灯照亮了她明媚的脸蛋,眉眼带笑。
左灵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的,穿的这么少,不嫌冷吗?
她快步走了过去,把毯子扔在了她腿上,坐在了她旁边。
楚七把毯子盖在她和左灵的腿上,展开时,闻到了小苍兰的味道,她留意到左灵穿着棉质的拖鞋,轻抿了下唇角。
她轻声喊她的名字:“左灵。”
左灵看向她。
楚七:“我能碰一下你的手吗?”
左灵:??
什么意思。
楚七轻轻握上了她的手指,温温热热的,她松了口气,很快就松开了。
左灵反而被她冰了个激灵。
这人在这坐了多久,这么凉。
“你怎么闷不做声地就跑这来了?”
“想见你。”
左灵实在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话,她看着湖面,说:“现在见到了。”
楚七“嗯”了声,又说:“我可以和你多待会吗?”
左灵没有说话。
她都跑这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楚七挨着她的腿,坐近了些:“这样会暖和一点。”
左灵知道她的小伎俩,是楚七惯用的招数,她很会找理由。
她没挪位置,担心她冷。
楚七靠着椅背,神情放松,唇角勾着抹淡淡的笑:“看见照片的时候,我的嫉妒心快要溢出来了,但你不属于我,你是自由的,我只能拼命克制自己。”
“自由”这个词,离她很遥远,而在楚七眼中,她是自由的,有选择爱的权利。
左灵咬着唇,心中涌出酸酸胀胀的情绪,莫名地委屈,“自由”这个词并不属于她。
她是被牵着线的风筝,只有死命挣脱,才能断了操控她的线,可她没有挣扎,只是偶尔调皮地乱飞一下。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天生情感淡漠,可现在心中波动的情绪是什么。
楚七目光柔和:“眼睛怎么红了,我都没哭呢,我可是要醋死了。”
左灵没说话,她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我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醋劲,跑过来看你了,哪怕是看你一眼,我就很高兴,有时候跟着自己的心走没什么不好。”
跟心走吗?
左灵琢磨着。
“左灵,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左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楚七揽住了腰,冰冷的气息袭来,带着点儿夜晚的寒凉,一下笼罩住她。
很冷,但也一下就清醒了。
楚七贴着她耳侧,轻声说:“就这样抱着你,哪怕是一秒钟,我也很满足。”